破天荒的,比梦里斗嘴厮杀醒来无精打采的小将军多了两分焕发。
小将军穿好薄衫从屋里拐出来,衣襟处绣着的吊睛白额大虫在她反常的带动下跟着萎靡不振。
都说虎踞龙盘,眼前这只虎如猫儿趴伏,毛茸茸的虎爪委屈蜷缩,虎须在晨光照射下泛着银白晃眼的光,须发皆为银线所制,映在淡绯色衣衫,一银白,一绯红。
阿池穿红最好看,可真见她穿着自己最喜欢的绯红都失去大半活力,清和心尖如同被猫爪子小心翼翼挠了一道。
有点心疼,又止不住想笑。
她明知故问:“没睡好?”
池蘅因她昨日一句话气得翻腾一夜,这会见了她心口还在抽疼,又气又疼,怀疑身体是否出了毛病。
她懒洋洋地打哈欠,举手投足那股风流意气散出来,少年人的明朗和纯粹的天真盛开在她眉梢,清和一颗心不安分地乱跳。
“没有,我睡得好着呢。”
“……”
沈姑娘还是没忍住,低头笑出声。
她一笑,小将军白皙的脸蛋儿霎时染上可疑的红晕,眯着眼,舌尖舔过口腔内侧的小白牙,想不通婉婉何时变得这么气人了。
她轻哼一声,掸掸袖子不存在的灰尘,骄矜气十足,心里窝着火,不好当着人的面发作,更不能指责婉婉的不是,尤其不能被她知道自己在生气。
太丢面儿。
关于昨日那番谈话她想了很多。
比如婉婉那句“只要心里有他,自是愿意为他喜,为他忧”,听听,这都什么话?
若非亲耳听见,她都不敢相信这话出自理智通透的沈清和沈姑娘之口。
糊涂到家了。
心里有他就能被他嫌弃?
被嫌弃一天她都舍不得,若日日如此,岁岁如此呢?
再深的爱意都会被无情消磨,她不希望清和姐姐失去她本身具有的魅力。
她同样不理解,为何喜欢一个人,愿意嫁给一个人,就能为对方忍受诸多不能忍的。
她自幼被爹娘教导,被兄长宠着,年轻尚轻,兴趣不同,情情爱爱至今不是她能理解的范畴。
爹娘教她爱惜米粮,教她看重民生疾苦,教她习文习武、为人之道,唯独没有教她该怎么劝说隔壁家的青梅莫要死心眼地吊在一棵树上。
舍去这棵树,等待她的会是郁郁葱葱的大森林。
两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三条腿的男人满地跑,想找一知心人,心眼可都得擦亮!
千种心思,万般言语,话到嘴边一句都吐不出来。
这让她第一次萌生找本市面流传广泛的话本子来看的念头。
小将军憋着气装模作样假装自己很好,心里酝酿要说的话。
有一会没吱声,沈姑娘睁着水润眸子笑看她:“生气了?”
“……”
一眼被人看穿的池某人脸上顿时挂不住:“有那么明显吗?”
清和笑得眼尾淌出细浅泪花,指尖轻戳她气鼓鼓的小脸:“阿池,我又不瞎。”
好嘛,合着长眼睛的都看得出来她其实气得要死?
演戏失败的池小将军肩膀一垮:“婉婉,我好烦啊。”
“你烦什么?我都不烦。”
池蘅暗道:是啊,你不烦,你怎么可能会烦,你以后为了喜欢的男人都甘心‘为他喜为他忧’,你有什么好烦的?
气头上来,她抬腿踏出门:“我去杀鱼。”
她轻甩衣摆,衣摆撩过清和裙摆,擦肩而过时闻见小将军身上好闻的清香,感受到她并不平静的心绪,清和愣在那,抬眸看向门外。
阿池果然是有脾气的。
她转念一想,也是,盛京小霸王,那是真正能吃人的幼虎,哪里是没脾气的猫?
只不过阿池习惯在她面前温和了。
真把人气狠了,她眸色微深。
池蘅出门瞅准了单手往水缸里抓,草鱼提前察觉到杀机来临,刚要挣扎,被小将军一巴掌拍晕。
刮鳞、放血、掏肚,一系列活计做起来比病歪歪的沈姑娘利索多了。
瞅着她越杀越气的背影,清和移步走到她跟前,好奇道:“气性这么大?”
池蘅不看她,“离我远点,腥。”
“腥?”
她愣怔地瞅着盆里泛开的血水,皱眉,声线软下来:“婉婉,我是说鱼腥。”
这一刻软下来的不仅是小将军冷硬的声线,还有她冷峻的侧脸。
近距离欣赏她生闷气的情态,清和眉眼温和:“当然是鱼腥。”
她敛裙蹲下.身,胆大地去摸小将军嫩白的脸颊,语气宠溺:“阿池,你知道自己在气什么吗?”
在气什么?池蘅气鼓鼓地想:我气的可多了!
她还小,不能揠苗助长,沈清和迁就地握住她手腕,指腹在她腕间细细摩挲,柔声坦白:“别气了,气大伤身。我也只是逗逗你,看你究竟有多在乎我。”
“当真?”
她小脑袋快速转过来,清和柔柔软软冲她笑:“不骗你。”
换了一般人听到这话没准更气,保不齐会生出被戏弄的感觉。
但池蘅不同。
比起那些,她更在意她的清和姐姐还是她心里的清和姐姐。
没有为劳什子的情爱低头,没有平白折了傲骨。
若能行,她愿她一世淡薄清高,不为世俗所污,不为不值得的人委曲求全。
她心里欢喜,不知如何表达,迷人的明灿光彩重新回到她身上,使她哪怕蹲着都比站着的人更值得仰望。
天真赤子,光明坦荡,她手上捧着鱼,笑容灿烂,想也没想倾身亲在清和比常人略显苍白的脸蛋儿。
软而湿润的吻。
带着少年人无法无天的响亮。
“婉婉,谢谢你。”
谢谢你没令我失望,谢谢你还是你。
她抱鱼起身,嘴里哼着盛京城几乎人人都会的小调,长腿迈开,脚步轻快地往小厨房走。
她走后许久,清和因为她猝然的一个吻,混乱的心跳慢慢恢复平稳。
一句话,换阿池一个吻,换她为她牵肠挂肚、夜不能寐,哪怕现今小将军还没往那方向想,但以后能不能如愿,她已经试出来了。
她会如愿。
清和站在阳光下掀唇浅笑,白裙胜雪,乌发飞扬。
为庆祝心里的大石放下,早食池蘅多吃一碗饭,吃完懒散地跑到小院晒太阳。
两刻钟后,提刀练武。
太阳升高,门墙外小孩子嬉闹的声音随风飘荡。
穿着粗布衣的小童探头探脑溜进来:“池哥哥,我们的纸鸢挂树上了,你能帮我们取下来吗?”
“纸鸢?”池蘅收刀入鞘,一身是汗,不免佩服小孩子放纸鸢的热情,俏脸扬起:“没问题。”
她回头与清和说了声,怕吓到孩子,遂将【挽星】放回屋,两手空空地走出门。
她人出来,守在小院外面的孩子欢欣鼓舞。
“看吧,我就说池哥哥是好人,他长得漂亮,心肠肯定也好。”
“池哥哥会耍刀,人漂亮,刀也漂亮!”
小孩子你一言我一语,热热闹闹。
池蘅听得心里美,又怕小孩子心灵干净以后遇见长得好看的人缺乏基本的防备,耐着性子提点几句,被簇拥着往大柳树走。
打远一看,‘少年郎’领着一群孩子走在前头,俨然受欢迎的孩子王。
很快找到那棵据说生长两百年的大柳树,池蘅往树下站定,瞧着柳枝在风中摇摆,感叹此树生命力强。
“池哥哥,在那,我们的纸鸢卡在那下不来了。”
目光顺着孩子指的方向看去,池蘅轻笑:“好,知道了。”
她纵身提气,踏着轻功眨眼将老鹰形状的纸鸢取下。
“哇!池哥哥好厉害!”
‘少年郎’长得俊俏,身手也俊俏,孩子们拿回纸鸢道谢后本想邀请‘池哥哥’一起玩,却见木大郎拎着两只鸡从不远处走来——显然来找池蘅的。
池蘅笑了笑,朝孩子们挥手:“去玩罢。”
小童们一溜烟跑没影,在有风的夏天,挥洒汗水,精力比大人还要充沛。
木大郎是木村长和木大娘的儿子,年二十,长相是小村落数一数二的标志,身板结实,会打铁、打猎、盖房子,四书五经都读过几本,村里少见的读书人。
寻常人家写信都是找到他头上,求他代笔。
木大郎为人谦和,给人代写、代寄书信从来都是免费,条件好,眼界高,年到二十还没娶亲,这样的情况在小村落属实不多。
他拎着两只鸡走到池蘅面前,以前总听乡里乡亲夸赞他长相好,这回见了长相真正好的池家弟弟,紧张地说不出话。
池蘅对村长、木大娘观感不错,是以见了木大郎,她眉微挑,主动找话说:“木大哥这是?”
木大郎视线往她穿在身上的锦绣衣衫快速绕了一圈,早听爹娘说救命恩人来历不俗,光薄衫上的金线、银线都够他们家一年的花销,非富即贵。
他手心冒汗:“池小弟,送、送你的。”
池蘅笑而不语,并不伸手接。
木大郎在她清明含笑的注视下,不知哪来的胆气:“池、池小弟,冒昧问一句,你家……”
他脸红红,声音弱下来:“你家阿姐,可曾婚配?”
“……”
池蘅前脚被孩子们喊走,守在小院的清和很快被一只毛色橘黄的猫儿吸引注意。
猫儿看见她,敏捷地从砖墙跳下,小跑过来蹲在她腿边轻蹭撒娇。
清和很自然地想起阿池送她的那只猫儿,离开前她特意嘱咐琴瑟将猫儿送回池夫人那里。
她不在家,猫儿还是交给池夫人放心。
也不知现下它长多大了,回去还记不记得她。
外来的猫儿终究是别人家的猫儿,她懒得为它顺毛,冷着心坐在木凳,任由胖胖的橘猫使出浑身解数想得到她的宠爱。
屡试不爽的招数在美人这遭到惨败,胖橘喵呜一声,很是委屈,直接躺在清和脚边装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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