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说,婉婉这时候该回来了。
就在她胡思乱想的关头,木大娘匆匆朝她跑来:“池小公子,沈姑娘落水了!”
不好的预感成真,池蘅白着脸当即拔腿往小村落唯一的一条清水河跑去。
“池小公子?池小公子等等我,没事的,沈姑娘没大碍的!”
木大娘在身后追,哪里追得上踏起轻功的池蘅?
池蘅赶到时被妇人压抑的哭声哭得提心吊胆,她急着辨明情况,人群为她让开一条路,也好让池小公子看清自己英勇救人的未婚妻。
沈清和一身是水,肩上披着好心妇人送上的深色布衣,严严实实遮掩窈窕的曲线。
她眉目被水洗过,透着一身寒凉,整个人冷静地如同一块冰,一捧雪,硬生生压下场上的混乱。
见到她的第一眼,池蘅提起的心慢慢放回肚子,看她发丝披肩,发梢滴落的水珠泅湿肩膀、衣襟,忍着没上前。
女儿脸色苍白一动不动躺在那,织娘眼里不停淌泪,不错眼地看着沈姑娘施救。
接连几口水吐出来,芽儿慢慢醒转,织娘哭着扑上去,母女俩抱着相拥而泣,沈清和歪头低咳两声,白皙的小脸显出令人心疼的病色。
芽儿救了回来,池蘅不再关心,上前几步揽住姑娘的腰,一声不吭抱回家。
到家,清和裹着锦被看池蘅忙前忙后。
热水烧好倒进浴桶,屋子上空飘着白雾,池蘅回眸欲言又止。
姐姐此举是在救人,试问芽儿那么小,谁能忍心见死不救?
可婉婉身子病弱,陈年的寒毒解了一半还有一半根深在五脏六腑,若再复发,怎生是好?
她喉咙发堵,声音听不出情绪:“姐姐沐浴罢,我出去守着。”
她大步迈出去,门掩好,人坐在外面的石阶。
落水的滋味不好受,冷意上涌,清和解开衣衫迈入半人高的浴桶。
温热的水流浸润生寒的肌肤,她激得打了寒颤,想着阿池出门前望向她的神情,不禁一笑。
追妻路上,徐徐图之,步步都埋着沈清和的小心筹谋。
机会摆在面前,哪怕要她涉水,也在所不惜。
她快要成了。
姜神医留下的药丸还有几颗,服下一颗,体内暴躁的寒气渐渐平和。
“姐姐?”担心她在里面睡着,池蘅在外面喊道。
门从里面打开,换了身新衣的清和脸色比先前好了不少,她开门见山:“阿池,我们早点启程罢。”
本来不出这档子事,用过早食她们已经离开小村落。池蘅担心她身染风寒,转念一想,若身子真的不好,还是去城里更方便。
不多时,木大娘和一众妇人前来探望。
织娘混在人群当中,感激之情无法言表,不顾恩人推辞,跪地磕了一个响头,芽儿有样学样,这会还虚弱,嘴里念叨“谢过沈姐姐救命之恩”。
清和救人存有自己的私心,瞧芽儿乖巧,爱怜地为这孩子诊脉,手写药方,遣人去抓药。
池蘅到底不放心她的身子,主动接过熬药的差事,熬了两份,一份给芽儿,另一份,亲眼瞧着清和喝下才算宽心。
她们要走,走前还救下村子的女娃,村民们感激不舍地前来送行,送到村口,已是正午时分。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
池蘅搀扶清和坐上马车,与村长一家道过别,又笑吟吟与其他村民说过几句话,挥动马鞭,马蹄哒哒地离开小村落。
木大郎叹息一声:“沈姑娘身子不大好,这样走真能行吗?”
木玖儿神往地看着那辆马车,摇摇头,掐断痴念。
出了小村落,经过匪山,一路太平无事。
九月初,天渐渐褪去燥.热,风吹过耳边发丝,能感受到些许清凉。
“姐姐,你真是吓到我了。”
隔着一道帘子,清和柔声道:“再凶险的事都经过,哪能轻易折在这上头?”
“婉婉,小心驶得万年船。”
“好,阿池,我晓得了。”
池蘅回头,声音存了三分委屈:“婉婉,你嫌我啰嗦。”
“我哪敢。”
少女音色微哑,料想是今日下水救人的缘故。
刚进入九月,河水再怎么说都泛凉,何况婉婉身中寒毒,身子骨差。
担忧心起,池蘅驾车的速度慢慢加快。
车厢内,少女眼尾倦然,腿部盖着轻软御寒的毯子,头一歪,趴在几案昏昏睡倒,醒来,身在客栈厢房。
自幼学医,清和对自己病身的情况了如指掌,她眉心微拧:最迟,便在深夜了。
第39章 年少立约
门外传来交谈声,沈清和拥被坐起身,背靠软枕,全身的力道释放在脊背,眸子轻阖,开始以放松的状态思考今夜需应对的细枝末节。
思绪在脑海前后绕了三圈,确认无疏漏处,她腰身放软,抬起纤细的指节轻按发胀的太阳穴。
谢过店小二好心送上楼的饭菜,池蘅端着梨木托盘推门而入。
她动作很轻,进门看见睡在床榻的人已经醒来,清眸亮起细碎的光:“姐姐,身子可有好些?”
“还好。”
小将军随手将饭菜放上桌,搬了圆木凳熟门熟路坐在床前,像模像样地捞过沈姑娘掩在锦被的细腕。
清和由着她作为,一言不发地配合着,低眉间温柔似水。
有些时候没这样注视阿池了。
阿池睫毛很长,眼波清凛,唇红齿白,长相是万里难挑其一的俊俏,五官精秀,并不柔弱。
年少明媚的‘池三公子’,漂亮地时常教人忽略她的性别,一袭绯衣,贴身穿白色里衬,红白相间,策马飞扬,是盛京城不可多得的亮色。
春日勃发,冬日素裹,姹紫嫣红,雪梅二色,都比不过小将军在春日里穿花拂柳,在寒冬踩着小鹿皮靴,不畏天冷,一身热血,眉目洒脱着从远处走来。
世间万事万物,无一能企及池小将军的美好。
以前她不懂,何故阿池本性纯良,偏偏在盛京有了好色犯浑的名声,不成想好色是真的,犯浑也是真的,但这两样都与世人以为的大相迳庭。
十四岁的年纪,池大将军望子成龙,对她的期望太高了。
期望太高,这也是疑点。
清和心底喟叹,忍着没多揣摩将军府的秘密,笑吟吟看着小将军为她诊脉。
池蘅医术平平,诊断一番没诊出什么不妥,料想是喝的汤药奏效,她收回手:“姐姐,饿不饿?”
她转身端了饭菜来,热乎乎的小米粥,熬至浓稠,瓷碗表层飘着一层清淡的粥油,香喷喷的,看起来就好喝。
搭配二三口味淡又开胃的小菜,不失为一顿质量上乘的晚食。
“姐姐,你歇着,我来喂你。”
她有言在先,清和没推拒,给足小将军面子。
见她乖乖巧巧坐在那等着被喂食,池蘅心情大好,做事更用心。
脑子里回想几遍阿娘喂她的情景,她找回七分信心,瓷勺舀过米粥,轻轻吹散热气,照搬了池夫人对女儿的细致体贴。
“姐姐,慢点,小心烫。”
“嗯。”
记忆里似乎除了养她长大的嬷嬷,没人再像现在这样一口粥都要为她吹散浮热。
沈清和生来受寒毒之苦,身子孱弱,多年的磨砺煎熬冷硬了她的心肠,她绝非易被感动之人,相反,聪敏绝情,做事功于心计,为达目的誓不罢休,必要时连自己的命都能算计。
像她这样的人,生来没娘,爹不疼,姨母时常盯着她的错处,害她幼年如履薄冰,艰辛度日。
日复一日养成今时的城府心机。
一物降一物。
池蘅的赤诚、热情、无瑕疵的善意,隔着一堵墙,被岁月浸染,成为她为人的底线。
米粥暖胃,比米粥更暖人心的是小将军灿烂的笑容。
看见她笑,清和心情不自觉地变好。
“好喝吗?”
“嗯。”
她进食不习惯多语,池蘅不再缠她,一勺勺喂完一碗粥。
清粥小菜,难得清和今晚食欲不错。
见她吃得好,池小将军心头最后那点担心烟消云散。
窗外,月亮探出云层,小将军沐浴过后盖好锦被,打算舒舒服服睡一觉。
原本她和婉婉打算去洛城看牡丹,这一逗留,牡丹早就凋谢,没赶上花期,没看成富贵逼人的牡丹花,没让婉婉如愿,她心生遗憾。
冷不防想起小村落的老张头为贵婶簪花的情趣雅事,她灵机一动,老张头都知道鲜花开败了制作绢花讨人欢心,她怎么就不能为婉婉画一支牡丹呢?
一念之间,心绪畅通无阻,她唇角微翘,翻身睡下。
夜色在不经意间浓沉。
一墙之隔,睡在厢房的少女秀眉紧锁,额头渐渐渗出冷汗。
冷,如坠冰窟的冷。
常人在刚进九月的时节跳进河水都要仔细着莫要沾染风寒,以她受寒毒苦害多年的病身,夜里窗子没关好,翌日都能病得下不了榻。
冷霜悄摸摸爬上她那对远山眉,恰如远山被寒意浸透。
淋漓冷汗浸透织锦里衣,沈清和在睡梦里发出微弱低吟。
彻骨的冰寒快要冻伤骨头,寒毒被诱发出来如凶兽闯出精钢打造的笼子,肆意败坏,来势汹汹。
她隐忍着睁开眼,眸子染了一抹红。
预料中的高烧如期而至,忽冷忽热,冰火两重天。
蜷缩的四肢发酸发烫,倏地又发冷,寒意在血液横冲直撞,她眼尾沁泪,烧得意识昏昏。
好在到这地步,一切都按照她的预想完美推进。
系在腰间的金铃被晃响。
铃响四五声,深夜能传很远,她无力地放下手,裹紧被子,冻得牙齿打颤。
习武之人即便入夜熟睡潜意识都存着一分警醒,遑论出门在外。
清脆的铃声在夜深人静时响起,池小将军猛地睁开眼,眼中睡意被惊退,翻身提刀,匆匆披了外衫出门。
踏出门的一霎,心里生出一股莫名的熟悉感,仿佛这样的情景曾经发生过。
无暇多想,门被她一脚踹开。
“婉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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