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不仅是天边月。
巨大的恐慌充斥谢折枝心田,她很怕谢行楼开口,因为谢行楼从不说无的放矢的话。
当年十二岁的谢折玉指着街边路过的御史大夫,言他三日之内必死,且死无全尸。
事实上根本用不到三日,第二日,那位风头无两的御史大夫惨死家中,尸骨无存。
这话只她和谢折眉听见,爹娘都不知。
十三岁,还是谢家长女的这人,指着爹爹写好的折子,认真道:“不该这样写。”
爹爹笑问:“那该如何写?”
谢折玉回房,再出来手里捧着写好的奏折。
当天,爹爹照着养女所书,一字不差誊写好,递往御书房,龙心大悦。
过了没多久,她又道:“我此生姓谢,折玉二字过于锋芒,三十岁前,女儿不能再住在谢家,不能再以谢家女的身份出现盛京,否则,会给谢家带来祸端。”
她拜谢爹娘,自此离开。
逢年过节礼数未缺,爹娘去后,她也断了来往。
在谢折枝深刻的印象里,长姐是个神神叨叨总能一言命中的奇人。
她畏惧地盯着谢行楼张合的唇,心里警铃大作:别说,不要说。
“住口!”她发疯大喊,想捂住她的嘴。
谢行楼轻巧避开,出口的话一字重过一字:“我不杀你,自有人杀你,你至多还有六年可活!”
有人生来得天眷,天眷之人,自要付出代价承受那份与众不同。
有人承受不起,半路夭折,有人有幸承得起,自此天高云阔。
谢行楼付出的代价是什么,无人晓得,哪怕自诩窥破隐秘的谢折枝都说不完全。
她身姿妙曼,嘴里喃喃:“不错,血债血偿,我的手不该染你的血……”
“胡说,你胡说!”谢折枝疯疯癫癫:“你是谁,敢定我的命?你以为你是谁?”
谢行楼视她于无物,抬腿出门,门匡当一声被风关闭。
谢折枝跌跌撞撞跑下床,不顾病体、不顾往日最看重的礼节,一脚狠狠踹在紧闭的雕花木门:“你以为你是谁?还不是无能为力,还不是要当一个胆小鬼?
“你喜欢谢折眉,喜欢的不得了,还不是割去心头肉放任她和沈延恩你侬我侬?喜欢又如何?早十六年她就化作了一堆白骨!
“你说阿母若知捡回来的孩子对阿眉起了觊觎之心,该有多恶心?你一个女子,喜欢另一个女子,谢折玉,你怎么还不去死!?”
门外上锁,她的愤怒咒诅锁在逼仄的天地,无人听她道破隐藏多年的秘密。
外人听不到,被骂的人无动于衷,骂累了,谢折枝一顿疾咳。
大年夜,家家灯火重重,一片喜庆祥和里,谢行楼一身青袍面容平静地停在树下,风吹过,没人看透她在冷风里想了什么。
辟里啪啦,炮竹声声辞旧岁,烟火人间,最美不过是寻常。
“婉婉——”
天刚亮,池小将军趴在墙头笑得天真烂漫:“新的一年,祝婉婉吃好喝好睡好玩好,人生逍遥,沈婉婉得其九,长长久久,福运永存!”
睡醒正穿衣的清和隔着门窗听到外面响起的祝词,恬淡的笑容在眉眼绽放,还未踏出门,池大将军一声“池蘅”,趴在墙头的人赶忙道:“来了来了,婉婉,吃完饭我再来找你!”
小将军大清早扰人,发呆半晌,清和噗嗤笑出声,推开窗子,明光照满身。
第57章 、秀色可餐
大年初一,也被称为“行春”,清早团圆饭清和吃得没甚滋味。
用过饭,沈老夫人给了沈清宴厚厚一封‘压岁’,轮到向来不喜的孙女,只给了一枚金豆子,不知是在寒碜谁。
沈延恩看不过眼,从怀里摸出备好的地契、房契,眼睛不眨地塞给外热内冷的女儿,一碗水尽力端平,也没冷落了身侧的儿子。
年前镇国大将军府一度成为坊间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老夫人觉得面上无光。
此刻见他拿出一沓契书送给女儿,气得眼皮乱跳,张张嘴,看着沈延恩实在憔悴的脸色,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忍下到嘴边的话。
“多谢爹爹。”
沈清宴随着长姐一同朝父亲道谢。
骨肉至亲,至亲至疏。
沈延恩喉咙发堵,掩在广袖的手发颤:婉婉说得对,为人子、为人夫、为人父,他都没做好。
沈家亲戚不多,过年只需安安分分等人上门就好。
池沈两府过不久就要订婚,新年的喜庆日子,沈老夫人收敛对孙女的嫌恶之情,陪着沈大将军坐在正堂等隔壁的孙女婿上门拜年。
沈清和坐在父亲下首右侧的位置,一双美目,望眼欲穿。
巳时二刻,池蘅一身鲜衣,左右手拎着新年礼登门。
准姑爷来拜年,管家慇勤地将人请进来。
跨过门槛,看清正堂‘严阵以待’的架势,池小将军心慌慌地腿脚开始发软,怪不得出门前爹娘兄长神情揶揄,这给人家当‘女婿’,是挺不容易的。
池三公子身后跟着的着两个小厮,双手同样没闲着,捧着的礼品堆起来没过头顶。
进门,池蘅率先朝清和看去。
但见沈姑娘一手捧茶,一手捏着茶盖,眼皮掀开含蓄看她一眼,其中的打趣促狭给了池蘅难以言喻的安全感。
清清喉咙,她挨个见礼。先是给辈分最高的老夫人行礼,说几句过年的吉祥话,再给前不久还大打出手的准岳父正正经经赔罪,全然一副好女婿的谦卑姿态。
上回来身边好歹有爹娘助阵,这回‘单枪匹马’,池蘅抖擞起精神应对沈家几口,寒暄的流程走完,后背起了一层薄汗。
她少年莽撞,一腔热血,即便看在女儿的面子,沈延恩也不可能真将她如何。
中饭准女婿要留在岳丈家吃,沈大将军本不是多话之人,闲话说尽,拉着人往庭院比武。
舞刀弄枪打出一身汗,池蘅仅存的那点子紧张也打没了。
老夫人见状吩咐下人备水,一身是汗的小将军被丫鬟请去客房沐浴。
走前池蘅依依不舍地看着清和,老夫人喜欢这个一言能降虎、姿容卓越的孙女婿,不满‘他’离不开女人,笑着催促:“还不去洗洗?黏腻腻的多难受。”
不好拂了老人家心意,池蘅收回目光,跟随领路的丫鬟前往偏院。
见她走,片刻后清和放下茶盏跟在后头,身后祖母那声“不知羞耻”她听得真真的,没在意,管她们说什么呢。
按照大运朝的习俗,准女婿登门要在岳家沐浴一回,洗好了,换上未婚妻为其准备的衣衫,中饭翁婿聚在一起吃吃喝喝,才算‘拜年’。
习俗如此,池蘅没法违背。
她挠挠鼻尖:“劳烦两位姐姐,剩下的我自己来就好。”
被搭话的两名丫鬟羞红脸,看看浴桶,再看看面如冠玉、英姿勃发的准姑爷,耳根子像着了火,脚下扎根不肯走,吞吞吐吐:“这、这不符合待客之道……”
池蘅是女子,哪肯要沈家的丫鬟服侍她沐浴?
她刚要再劝,余光瞥见少女曼丽的身影,当即笑着喊了声“姐姐”。
清和提裙进门,柳琴柳瑟守在门口。
谢折枝被一纸休书逐出沈家,眼下执掌中馈的是沈大姑娘,屋内的丫鬟畏惧她不怒自威的气势,骇得不敢抬头。
老夫人差她们来此伺候,是存着教导池三公子人事的心思,也就三公子心思单纯,当她们是普普通通的下人。
沈清和漫不经心抬眸,眸光轻扫,可笑祖母笼络未来的孙女婿,找出来的人选站在阿池身边快被阿池比没了——凭这样的姿色,也指望她们做狐媚之事?
当真是年纪大,糊涂了。
“下去罢。”
她嗓音清冽,丫鬟不敢不听,掩面羞臊退走。
半人高的浴桶不断上冒热气,池蘅欣喜她能来解围,先前之事未曾在她心上留下痕迹,她问:“这衣服是姐姐亲自为我准备的吗?”
“不然还能有谁?”清和走出几步将备好的衣物放在屏风一侧的小方桌。
她转身欲走,被人拉住手腕。
小将军打从进沈家门心弦一直绷着,这会放开了,调笑道:“姐姐赶跑了伺候我沐浴的丫鬟,不赔我一个吗?”
清和莞尔:“赔你一个倒也可行,只要你不怕被大将军打断腿。”
打断腿?
那还是算了。
池蘅讪笑两声松开她:“今年第一天,还是别惹岳父生气。”
清和嗔她两眼,没再多言。
门关好,柳琴急忙上前为她披好如意锦缎大氅。
柳瑟搬来竹椅,往椅面铺好厚实的虎皮,扶着人坐下。
她们不明旧里,只道小姐舍不得小将军,两人爱腻歪,连对方沐浴都得守在外面。
挑选好的人灰溜溜回来,老夫人叹息两声,扪心自问,也没真指望她们能成事。
阿蘅那孩子越长容貌越出挑,挑来挑去,竟真让孙女捡了宝。
耳边嘤嘤哭诉,她不耐烦地呵斥:“行了,多大的事!”
注定尝不到池三公子那块香饽饽,跪在地上泣泪的两名丫鬟哭声戛然而止。
池蘅泡在浴桶舒服地发出一声长吟,温热的水流浸润肌肤,熨帖着四肢百骸。
想着婉婉还在外面为她守门,她不敢久泡,哗啦啦从水里站起来。
穿好层层衣衫,衣袖抬起,熏香是她熟悉的味道。
想也知道里里外外的衣物出自何人之手。
她心里动容,满打满算,婉婉为她做了不少衣服了。
更别说昨夜得来的‘新年礼’,从头到脚都被她安排的妥妥当当。
新衣服池蘅舍不得穿,新靴子她也舍不得穿,好在现下距离春暖还早。
束好腰间玉带,她想:得多提醒婉婉,不能身子刚好些就为她劳心伤神。
门打开,清和顺着声源望去,冬日光线清冷,从门里走出的‘少年郎’玉秀挺拔,眉间春色洋。
雪白里衬,银灰云纹的袖口,衬着绯红锦袍,长身玉立,细腰锁着玉带,虎崽形状的玉扣与靴面盘踞的白虎相得益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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