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倒真不担心贺辛然会供出自己。他这人嘴巴严,心思正。但是,她一定要他活,不说别的,单拼上与他这么多年的好友情分,也要让他活下去。 钱少校一听有理,恨恨地收了枪,抹了把脸,一边嘀咕着咒骂,一边道:“凌少校,你审吧。你与他是同学,更了解他。我可没这耐心了。” 凌羽渡看着他坐了回去,一回身,用身子挡住了钱少校的视线。弯下腰,一把捏起贺辛然的下巴,让他看着自己。 “贺辛然,你可担心你师父和妹妹?” 贺辛然看着她,不置一词。眼光闪烁着,似乎在笑。 她用皮手套抹去了贺辛然眼睑上的血,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放在他眼前,道:“这是我最近路过你的医馆,拍下来的。”照片上头是他年迈的师父和他年幼的妹妹。她前几日特地去看过他们,他们已被贺辛然的上司保护了起来,没有性命之忧。 闻言,贺辛然目光一震,伸手一把抢过照片,扯得柱子猛地一动。甫一摸到照片的边缘,他手上顿了顿。 凌羽渡背过手去,不动声色地道:“贺辛然,你若还顾念着他们,就该早早招认。毕竟同学一场,你身上已经沾了血,我不忍心叫你心里也滴血。”便转过身走回桌前,披风扬起,扫到了贺辛然的脚尖。她走到桌前戴上帽子,侧目看着他,“我虽然比钱少校多些耐心,可也是有限的。今晚我都会等着你。过了今晚,可就不一定了。”转头对钱少校道:“好了,钱少校。容他自己好好想想。我们走吧。” 铁门开开合合,人去楼空。贺辛然从照片边缘的夹层缝隙里摸出一根染成白色的铁丝。 晚间,不知哪里来的山炮打了进来。所有守卫都被调走了,许多军官都带人出去看,却是中了调虎离山之计。待他们回来时,关押贺辛然和几个卧底的牢房已经空无一人。 凌羽渡立刻带兵去追,回来时只说一无所获。上面查来查去,最后只能怪罪守卫看护不力,当值军官不察军情。 贺辛然逃走这事最终不了了之。因为很快到了一月份。这一个月,合肥解放了,蒋委员长退隐了。上下震动不已。 二月下旬一天晚上,凌羽渡与叶倾瑜往一所舞厅去吃饭。这家舞厅从前是南京最繁华的所在,如今却已然物是人非。 二人到时,只有寥寥几个军官和政界人物坐在里头喝酒,舞厅的二把手云曳正在台前昏昏欲睡。见她们来,站起身道:“哟,凌上校,叶少尉。你们来了。” 一个月时间少了很多人,刘上校也死了。叶倾瑜刚做了上士半个月又做了少尉。凌羽渡则直接顶替了她上司的上校一位,又接手了他的工作。 听见云曳叫她们,几个低阶军官起身朝她们敬礼。凌羽渡摆摆手让他们坐下,一撩披风,和叶倾瑜坐下来。摘下帽子放在桌边,凌羽渡抬头对云曳道:“照例。” “好嘞。”云曳拍了拍凌羽渡的肩,在她肩窝上轻轻点了几下,转身回去了。 不一会儿,云曳亲自端着两瓶威士忌来了。凌羽渡从大衣外套里掏出一卷纸钞递给云曳,道:“酒钱和小费。” 云曳拿在手里一捻,不动声色地塞进狐裘大氅里,笑道:“凌上校豪气。”又一挑眉道:“慢用。” 凌羽渡笑笑,看着云曳离开,装着喝酒的样子,从杯底摸出一张小纸片揣进兜里。 叶倾瑜看着云曳坐回到台前,道:“怎么这段时间一直不见洛大当家的。”凌羽渡道:“他呀,已经失踪好久了。得亏二当家的帮他撑着门面。”她又附在叶倾瑜耳边道,“他过江去了。” 叶倾瑜眨眨眼表示明了。凌羽渡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颊,她脸上的温热透过皮手套的冰凉流到凌羽渡的指尖。 “夫人。”她说,“我们也得做好准备了。” 时机到了,是要做好赴死的准备的。 叶倾瑜握住她放在自己脸上的手,用脸蹭了蹭她的手,冲她坦然地笑着,道:“我知道,娘子。” 她给云曳的纸条,是她近日来搜集到的情报。而云曳给她的那张纸条,说的是上头要渡江的事。因为凌羽渡和其他同志传回的一些重要情报,那边下了决心要渡江。同时带来了最后一条命令,让她们以最快速度撤离。 …… 炮火冲天,新旧更迭。 四月,南京解放。 她们和战友们一起,在城楼上升起了新的旗帜。 凌羽渡拄着拐,被叶倾瑜和贺辛然搀扶着上了船。那天最先冲进来的是洛云川带的兵,有个不认得她的朝她放了一枪,打断了她的腿骨。幸而洛云川及时赶到,才解开误会,救下她二人的性命。 凌羽渡与叶倾瑜的背离使上面还手不及,又要追捕,却每每被敌方阻断。她们两个之所以没有提前撤离,是想留在南京抢回一些重要的文件和文物。 军队到处,万众欢呼。 船只沿着长江启航,迎着清风驶进了渡口。 凌羽渡扶着船栏杆,转身问叶倾瑜:“夫人,要是我这辈子都瘸了,你会不会嫌弃我啊?” 叶倾瑜拍了她一巴掌道:“我要是嫌弃你,我这会就走了,还在这儿搀着你吗?” 凌羽渡大笑着与她相拥。 46.借水行舟 今日是嘉佑二十年七月初七,我与阿渡在洛阳游玩。 说起来是七夕,但却与我和她无关。 一早起来,看见阿渡在妆镜前梳头。镜中映照出她的容颜。她并不是绝世美人,然而却非常耐看。这话,几日前阿渡也这么形容过我。与她相识两个月,我们早已以心相交,故知她此话并非诓我。当时我如何应答倒已忘却,只记得我胸如擂鼓,在她面前红了脸。 是啊,两个月时间,我不知何时已爱上了她。然而,我并不是勇敢的人,我不敢告诉她。况且,我也不知她是否愿意,说这些是否会给她造成困扰。更重要的是,我不知我说了之后,她会不会就此与我生疏。我不敢拿这事来赌。 我曾经深入过自己的内心,发现我如今心中已是非常依赖阿渡。现下我假若离了她,虽然能继续走下去,然而,若失了她做我的心理支撑,我会寸步难行。 因此,我打算将这事暂且埋在心里。这些话,我自然也不会和她说。 阿渡一向起得比我早。我躺在床上看着她,她束好了发,从镜子里见我在看她,转过头来笑道:“你醒了。”我亦笑,起了身道:“你怎么每天都起那么早。” “我师父起得早,我习惯了。”她说得云淡风轻,又问我,“对了,贺辛然说这附近有个马场。要一起去跑马吗?” 我是爱看她策马扬鞭的样子的,闻言有些惊喜,立刻道:“好啊,同去。”阿渡笑着将我放在床头的衣服递给我道:“快起吧。” 我迅速洗漱了,便随着阿渡一起出门了。 路上,阿渡忽然不断地向后看。问她为何,却也不说。当她再一次回头时,我也跟着她一起回头,却什么也没看见。 我们走上了城郊的小道上。忽然,我隐隐约约听见身后有踩碎枯叶的声音。我刚要回头看是什么人,阿渡已经迅速抽出了一支箭,弯弓搭箭射了出去。不远处,有一个身影瞬间被钉在了树上。 我终于看清了那人的衣服。 是将军府的人。 我捂住嘴,看着那被钉在树上的侍卫旁边又冒出一个一样衣着的人,想要冲我们跑过来。阿渡又搭上一支箭,作势要射出去。那侍卫停住了脚步。 阿渡并不放手,只怒声道:“滚!再敢近前一步,格杀勿论!” 那侍卫立刻救下他的同伴,连滚带爬地跑走了。 阿渡此时才看向我道:“没事了,阿瑜。” 我沉默良久,才道:“方才这一路上都是他们在尾随吗?” “是。” “那……我们快走吧。不然他们就要来了。” 阿渡却笑道:“你放心。你应该知道,陆平升的势力到不了洛阳吧。” 那倒确实。我点点头。 阿渡笑道:“是啊。我前几日就见过他二人,除了他俩再没看见别人。我猜他们只是陆平升派来探听的小喽啰,不足为虑。况且,我们二人如今也算是有些名声,若他真派人来杀我们,肯定遭人声讨。所以不必担心,他们不敢轻易对我们动手。” 我看着那厢两人跑得无影无踪,又看着阿渡对我安抚地笑,由衷地说了句:“多谢你,阿渡。” 阿渡摇摇头,对我道:“我们之间何必说谢。”我看着她幽蓝的眸子,不觉间心跳漏了一拍,只冲她浅笑着。 我看见阿渡脸上微微一红,道:“走吧,阿瑜。我们去跑马。”我应下了,几步赶上她,与她并肩向马场而去。 马场老板为我们各选了一匹马。我率先骑上了试试,倒是不错。回头看向阿渡,她亦骑上了马,正试驾着。在她身后,我忍不住注视着她的背影。 蓦地,我冒出一个念头:我若能和她在一起,会怎么样? 此时,阿渡回过头来对我道:“阿瑜,要不要跟我打一场?还不知我们谁厉害呢。”我欣然答允道:“好啊,就比马上剑术可好?” “好。”阿渡抽出剑来,“点到为止。” “点到为止。”我也抽出剑。 见我已做好准备,阿渡先发制人,立刻出了一个狠招。我的开蒙师父是当今太子的习武师父,当年也教了我很多,阿渡这一招我倒是能悠然接下。阿渡见我接下,笑道:“好!” 我一扬眉道:“承让了,阿渡。” 我们二人见招拆招,相互缠斗着。阿渡出招极其狠厉,即便是演练对决也毫不松懈。即便如此,我却也走了神,她的眼睛几乎要把我沉溺。 过了一会儿,我渐渐感觉有些累了,可她却好像毫不疲倦。刚想叫她缓一缓,不知碰到了哪里,那马儿忽然抬起前蹄高声嘶鸣起来。我一惊,毫无防备之下,只能丢下剑,抓紧了缰绳,伏在马背上。然而那马却没有平静下来的意思,又是一声嘶鸣,跑了开去。我听见阿渡在背后唤我。我尽力地试图控制那马,然而它却丝毫不听使唤。 阿渡的声音越来越近了。我听见她叫我稳住身子,她伸手来拉我的缰绳。然而马儿此时已经跑到了马场的边缘,那里竖着许多带刺的栅栏。若是如此撞上,必定重伤。 我心一横,正准备纵身跳马时,忽然感觉到有股力量从背后揽住我的腰,向后拉进阿渡怀中。我随即和她一同跌在地上,我压在了她身上,与她一同往另一侧滚去。 在一旁停下来时,我看见那匹马嘶鸣着,总算是在栅栏边上止了步。而阿渡那匹马上,却也空无一人了。 “阿瑜你怎么样?伤着哪了没?” 声音从身下传来,阿渡的呼吸一下一下打在我脖子上。她紧紧抱着我。我顾不了许多,赶忙翻身起来,见阿渡正躺在地上喘着气,满头是汗。我霎时间慌了神,忙道:“我没事,阿渡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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