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帘前,人影晃动,瞧得不大真切,她调子软,捻着嗓子,甜的腻人。 她身子微微俯下去。 声音也低了。 太后蹙了蹙眉,但也没说什么,便让她起了,然后赐座。一切都看上去平静无波的,但宋时微知道,是假象。 “听说你前些日子又病了?如今怎么样?” “回母后,好多了,劳母后挂心了。” 宋时微的声音柔情似水,一副温恭谦逊,母慈子孝的模样。 但下垂的眸子里划过一道暗色。 心中暗暗嘲讽,她生病的消息都走出月余,皇宫的探子何时这么不中用了,一个月,才后知后觉的知晓她病了。 “前些日子,宫里贡来一批药材,走的时候带些回去。” “是。谢过母后。” 宋时微坐在椅子上,微微欠了欠身子。 言毕,空气一时陷入沉默。 但并未延迟多久,未等沉默充盈寿康宫,太后率先言语,像是突然发现了什么,带着些许惊奇。 “驸马呢?怎么没同你一起来?” 宋时微嘴角勾起一抹笑,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她呢。 但很快,她的笑意淡了下去,低头,半天没有言语。 面上逐渐浮上哀戚,瞧向太后的目光里也染上些许为难。 过了良久,她像是思量道。 “母后,驸马……驸马繁忙,一时没能寻得空闲,还望母后莫要怪罪。” 宋时微一句三叹,婉转嘘唏,叫人忍不住生出怜爱。 可太后只是抬了抬眼皮子,瞧着宋时微低眉垂首的模样,发出无情的嗤笑。 繁忙?说给谁听呢?谁信? 一个没有实权的驸马,哪儿忙了!忙什么忙着去烟花巷柳之地寻欢作乐吗? 可她只是心里想着,嘴上道。 “微儿,你这般本事不应该对着我使,如今满城风雨,别叫皇家成了笑话!” 宋时微闻言,略显怯懦的低了低头。 本就勉强染上的气色更显苍白。 薄唇轻颤着,嗫嚅着,眸光水润,像是不注意就会湿了一片一般,半晌羞愧的低下头,带着不易察觉的委屈。 但偏偏,太后最见不得她这番自怜自艾的模样,仿佛受尽了天下的委屈。 她突然暴怒,随手抓住一个物件狠狠向宋时微那个砸去。 “没用的东西!” 剧烈的声音听的门外的彩晴心肝儿一颤。面上焦急不已,但外头的侍卫死死拦住,动弹不已。 宋时微的愣愣的僵在那儿,唇瓣面上血色尽数褪去,她像是被吓坏了,素来端庄大方的,被皇家训诫了礼仪顿时失了束缚,浑身抖个不停。 但她还是强撑淡定,“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她拼命的压制住声音的哭腔,她知道,太后最见不得她这副模样,她只能拼命的压制,但又总是时不时的泄出一点,又一点。 “母后息怒,儿臣知错了!” 太后满不在意的冷哼一声一声。 这些时日,不单外头流言纷飞,就连宫里的下人也传来风语漫天,在宋时微不知道的地方,已经杖毙好几个背地里嚼舌根的宫女了。 全天底下,还有谁不知道,长公主的驸马爷沈岚,夜不归宿,早早在烟花巷柳安了家,整夜寻欢作乐,新婚当夜,妻子病重,但驸马爷,不闻不问。俩人貌合神离,实乃怨侣。 长公主在家对镜自哀,驸马爷在外花天酒地。 呵! 宋时微倒好,一副无知无觉的模样。 “微儿,你自幼接受皇家教导,一言一行皆是代表皇家,你身体有恙,无法孕育子嗣,但也不能因此丢了自己男人的心,有些话,我不想明言,但我希望你能明白,作为一个女人,如果你没办法抓住你男人的心,那你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 “驸马比你小,尚且年幼,那你更应该抓住了,抓稳了!” 宋时微颓废的跪坐在地上,良久才微弱的应了一声“是。” 宋时微垂眸,眸中神色不明,无人知晓。 之后太后又明里暗里的讥诮了她几句便给她放了行。 “儿臣告退。” *** 彩晴扶着宋时微,面上是止不住的心疼。 “殿下,太后娘娘也太……” “彩晴,慎言!” 宋时微及时止住彩晴的将出之言,眼中暗含警告。 这里是皇宫,隔墙有耳。 必须得小心谨慎。 “晴儿,母后只是太关心我,失了分寸。” “……不可妄言,再这样,我就打你嘴了。” 宋时微娇嗔道,面上是一如既往的和煦,她的眼里带着微微的笑意,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威严,好像寿康宫里的一切并没有对她产生什么影响。 晴儿瞧着四周无人,吐了吐舌。 她们不紧不慢的走着,寿康宫逐渐消失在身后。 没多久,一道明黄色的身影瞧见宋时微后疾步走来。 “阿姐!” 是宋时兴。 宋时微的眼睛忽的生出一抹光彩,并不明显,却让她整个人都生动起来。 “参见陛下。” 宋时微欠身行礼。 宋时兴则皱了皱眉,他不喜欢这样,他和阿姐血脉相连,应当是世界上最亲密的人。 每每这般,他总觉得阿姐离他远了不少。 “阿姐,我说过的,你不用对我行礼的。” 他亲昵的靠近了宋时微几分,跪了许久的膝盖猛地一软,险些栽了下去。 “阿姐!” 宋时兴惊呼,但很可惜,他扑了个空。 一阵竹香袭来。 宋时微一愣。抬头。 是驸马啊! 沈玉面上无措,更多的担忧。 她回府之后,下人们便告知太后急昭,长公主于半柱香前离府。得知消息后她紧赶慢赶,宫里的守卫认出她是当朝驸马,盘问一番后便给他指路。 她到寿康宫后没多久,宋时微便出来,但她远远瞧见朝这儿来的宋时兴,便隐去身形,本意是打算先让他们姐弟二人小叙一番的,更何况,她也不傻,自然能看出皇帝对自己的不满。 尤其这一路上隐晦的言语,目光。 她也知晓她一个月来的所作所为对于他们而言是何等荒唐。 于是她不止一次的想,那对于宋时微来说呢?是不是,也是这般…… 那她可会生气? 谁料到宋时微一时不察,沈玉情急之下现出身形,将宋时微带入自己怀里。 她看着宋时微苍白的脸色,肉眼可见的不好。 她忽然发现,她好像很久没有这样认真的瞧过宋时微了,她落在她怀里,轻飘飘的,一页纸都比她有重量。 沈玉的目光太过□□,就那么直白的落在宋时微的身上,哪怕她脸皮再厚也有些许不适,苍白的小脸当即染上一层薄红,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白嫩嫩的小手捶在沈玉胸口,慌忙道。 “松,松开,像什么话!”阿弟还在这里呢。 她的脸红了一片,一直蔓延到脖子下面。这样的宋时微对于沈玉而已是很少见的,大多数情况下,宋时微都是运筹帷幄,端庄自持的。即便有时候戏弄她,也都是带着狐狸般的笑容。 她很少像这样方寸大乱。 沈玉的目光完全落在宋时微的身上,一丝一毫也未分给旁人。 宋时微虽然面热,但并未制止,出言提醒。 就像她虽然叫沈玉放开她,但却依旧离沈玉极近,极近。 远远看去,两人亲密极了,好像一对相依偎的璧人。 她们温存了好一会儿,宋时微才堪堪想起还像个定海神针杵在她们面前的,面色铁青的宋时兴。 脸上闪过片刻的尴尬,但很快恢复如常。 瞧见他亲爱的阿姐终于注意到他的宋时兴,缓缓表情,很快傲首挺胸,背后的小尾巴不动声色的翘了起来,还肃了肃嗓子,让整个人看起来更加威严。 好像无声的再说: 快来参拜我吧!这样我就能大人有大量的原谅你了。 只可惜,他这番姿态显然摆错了人,喂给了狗。 沈玉从头到尾就没把目光分给除了宋时微以外的任何一个人。 宋时微瞧见了,当然明白宋时兴隐藏的含义。但是瞧着含情脉脉注视着自己的沈玉,在心底默默愧疚一秒,对不起了。 “阿兴,快来看,这是你皇姐夫。” 她笑盈盈的看向宋时兴,满脸欣喜,像是被幸福冲昏头脑的小女人,兴致满满的向宋时兴介绍道。 这时沈玉才堪堪将目光分给了宋时兴一丝,宋时微看见,眸光暗了暗,掩袖捂唇,咳了两声。 果然,沈玉的目光立马被她吸引过来。 “你怎么样?” 相处一个月,见识过宋时微各种不适缘由,有时哪怕只是在庭子了多吹了缕风,都得头疼脑热一番。 现在,宋时微在沈玉眼里完全就是一个捧着怕摔了,含着怕化了的娇瓷娃娃,尤其现在小脸苍白,命悬一线的模样,更叫她止不住的怜惜,心生爱怜,宋时微这两声,可以说是直接咳在了她的心尖尖上。 瞧着又落回了自己身上分毫不差的目光,宋时微的心里不由畅快。 对,就是这样,她的驸马,她的一切,都应该在自己身上。 而一旁的宋时兴…… 他只觉得青天白日的,自己竟比日悬中天的烈阳还要刺眼。 别人不了解,他还能不了解? 他与他的阿姐相处多年,她阿姐什么毛病他比那太医还要清楚。 就这两声! 狗咳的都比她像样! 但偏偏,沈玉这二货吃这套啊! 一副被爱情蒙蔽双眼的样子。 宋时兴扯了扯嘴角,宋时微故作没注意到自家阿弟的表情,低眉柔弱道。 “无事,大概是刚才风大了,有些不适。” 没眼看。 宋时兴只恨自己不能自戳双目。 “那我们回家吧!” 沈玉立马回答道。 这宫里让她怪难受的,远没有驸马府叫她自在。 宋时兴脸色一变。 “不可!” 阿姐好不容易才回宫里一趟,不能就这么走了。 沈玉疑惑的看向他。 为什么不行? 宋时兴瞧着沈玉,一本正经的扯谎。 “阿姐身体不好,需要宫里的太医好好调善调善。” 沈玉反问。 “可府里也有太医啊!” 她疑惑。 “府里的太医怎么能和宫里的比?” 有道理。 “那为什么不直接让我们带回去?” 宋时兴一噎你当宫里是你家的啊! 他的嘴角抽搐,咬着牙道。 “宫里的太医都去了你驸马府,那皇宫怎么办?” 有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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