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看着别人有了棉衣,正眼热着呢。 “这雪不知道还要下几日。”王映霜轻声叹气。 高素之的眉头也凝结着,地方上的奏疏如雪片飞入宫中,朝廷已经着使臣去赈灾了。 长安附近的县受灾后,有流民朝着长安来。他们听说了悲田坊的事情,一个个到了乐善尼寺寻找落脚处,一时间悲田坊那边的人也是激增,甚至还有人闯入学宫,引起一番骚乱。 “悲田坊那边……”高素之的思绪转动,沉吟片刻后,“流民们大多手脚健全的,不能一直养着他们。我的打算是请他们去城外做工呢,有的人竟然还不愿意。” 齐王府是有钱养这波流民,但她没有理由这么做。 可能她的义举都要被御史弹劾,被泰始帝忌惮,说她大肆蓄养部曲,心怀不轨呢。 再者,那些好吃懒做的,她有什么义务养他们吗? 王映霜哂笑一声,说:“未必都是流民。” 悲田坊的事情众人看在眼里,趁着流民入长安的时候,在悲田坊制造一些骚动,影响齐王的名声,何乐而不为呢? 王映霜说:“大王先静观。” 高素之“嗯”了一声,想到那些坏情况,心中仍旧有些不是滋味。 果然,没几天,悲田坊那边就闹出事情来了。 一些无赖打滚撒泼,有说高素之给流民吃的都是毒.物,也有说高素之假仁假义,说是容纳天下无依之人,却不许他们进入学宫……总之,闹得沸沸扬扬的。 高素之无言。 那些被“流民”当作毒物的东西,是土豆以及番薯。土豆是她自个儿在王府中的,番薯呢,是不久前得到的。 她拿到图鉴,正值系统任务下放之初,王府中的花花草草可录入。她顶着“可能在王映霜心中地位一落千丈”“再度被当个神经病”的压力,请王映霜帮忙录入植物,好不容易才换来了红薯。大部分送到司农寺让裴隐那边研究明年下种的事情,而小部分留下来,用来混在粟米、稻米里煮粥,供养流民。 真是一帮不识好歹的家伙。 还好事情没有发展到极坏的地步,得了悲田坊恩惠的真正流民站了出来,大声叱骂那些好吃懒做的货色。 这做工换食物还不愿意,难不成逃难到了长安就能当少爷吗? 那帮家伙本就没有跟齐王府硬碰硬的实力,当即灰溜溜地跑了,可事情还不算完,对此事的议论渐起,主要集中在对乐善学宫的攻讦上。 过去不是说乐善学宫创学堂,跟无力营生的人一个机会吗?可是有的人连学宫都进不去呢。 齐王不是要做慈善吗?怎么连接济流民都不愿意? 高素之听着那些站着说话不腰疼的着实无语,把这些人发配到乐山去直接往石墩上一坐,都省了雕刻佛像的大钱呢。 “流言总是没来由的,哪天就算踩死了一只蚂蚁也会被人攻击。”高素之托着腮唉声叹气,“只要觉得一个存在不合适,那做什么都是错的。” “大王准备怎么做呢?”王映霜凝视着高素之。 高素之思考了一会儿,说:“如果是高慕之他会勃然大怒,如果是高望之他会忍气吞声、礼贤下士,如果是我——” 她抬起头,认真说:“我会发癫。” 谁让她以前是个疯子嘛。 “城南以工部的名义招工;乐善学宫入学、卒业都实行考核;至于那些流言……” 在王映霜停顿的时候,高素之接话说:“我出万钱卖粮行善,命家仆提个篓子往士议声最多的地方走,谁开口就请谁慷慨解囊!” 这法子是很有效的,一些被暗中鼓动的士人说起齐王头头是道,让他们自个儿捐赠立马就囊中羞涩了。 高素之把这任务给了崔阊,他认识的人多,三教九流的,出没各个场所。 一听到有人在那议论齐王小气,立马窜出去请他们也慷慨地舍钱行善。 被逮着的士人很是尴尬,面色窘迫。来京等着省试,与士人结交,带来的资费花的差不多了,哪还有余钱?支支吾吾半天,才说:“我等如何能与齐王比?行善之事当力所能及之人去做。” 那人啐了一口,说:“说大话果然最不费力。”他拔高声音道,“我家大王愿意捐赠万钱,足下说的行有余力之人一定是诸王和宰相吧?某明白了,立马便去他们门前乞钱!” 士人被逼到一角,能说自己不是那个意思吗?在被齐王府的门客瞪视着,他的身体如同筛糠般颤抖,不停地后退。良久,才翕动那可怜的唇,结结巴巴说:“齐、齐王高义。” “高义之人岂只我家大王呢?”门客爽朗一笑,又说,“某学识粗浅,不能为文,不如诸君笔下能倾倒江海。如此善事,得多多宣扬,让更多人效仿不是?” 士人只得点头称是。 高素之不在意钱,但其他人在意啊。 尤其是砸给流民,都听不到一声叮当响。 对于那些自矜身份的人来说,高素之的举措未免无赖了,可足够有效。 先前乐善学宫的事情已经吃过一次亏,可有的人就是不吃教训,硬要栽到第二次。 齐王、平阳公主、襄阳公主都一掷千金了,他们尤其是被点名的宰相也得博这个乐善好施的名。 钱呢,是齐王府派出去的人家家户户讨要的,对那些顾左言他、有千万不舍的朝臣,高素之也有办法。她让去取钱的人到了门口,感激而又大声地说:“这钱是我们大王暂借的,打个欠条,以后会还。” 那些朝臣呕得要死,什么借?谁会让齐王还钱啊?掏了钱还得到处跟人解释,没有借钱这回事。 钱都到了高素之的手中,不过她没自己用,上表一陈诉,将钱粮账陈在泰始帝的跟前,说是各地都下大雪,这些钱粮用来减轻户部的负担。 泰始帝正烦着没钱用呢,见状顿时龙颜大悦,打发户部尚书去处理赈灾事,又从内库拨了不少宝物赐给高素之。才献白狼祥瑞没多久,就出了雪灾的事情,仿佛上天的警示。他既惶惑又恼怒,祭拜天地祖宗的同时,竭尽全力地去赈灾,甚至减省宫中吃穿用度来做示范。可他的臣子们呢?还不是照样五花马千金裘,不受半点损害。 当天子的时候需要威仪,有的事情不能做,这会儿就得一个不要脸皮的人替他出头。齐王的“疯”实在是恰到好处了。 崔家。 崔闳对着擅作主张的崔药师连连呵斥,态度很是不满。 昨天齐王又退了十来个崔家家奴回来,其中有几个是生面孔。崔闳一问才知道,是混入流民中的奴仆。 “她毕竟是齐王,只是近段时间安分了,明着招惹有什么好处?” “你招惹就算了,还被齐王拿住把柄,现在人都送到崔家来了,你说该怎么办?” 看着缩着脖子的崔药师,崔闳的脸色掠过一抹失望,他阴沉的视线在崔药师身上游动,良久后才说:“齐王又献了良种,司农寺正在钻研。”在经历过土豆一事丢了大脸后,崔闳对良种也深信不疑了。吐出一抹浊气,他道,“与其想着对付齐王,倒不如想主意让魏王笼络陛下欢心。” “地理志被陛下束之高阁了,陛下雄心渐歇,文学之路不如以前通坦了,这点你们都没有看明白吗?” “要么像齐王那样搜寻良种,能轻而易举奠定圣人的千秋功业,要么就另辟新径!” “阿耶是说——”崔药师眼皮子一颤。 崔闳没说话,摆了摆手让他下去了。 第58章 混入流民中的人有崔家来的,一开始只是高望之想要搞事,可动静一起,慢慢的,就有新的人加入其中浑水摸鱼。闹事的人吵嚷结束就想跑走?门都没有。齐王府的人一直盯着呢,逮着的全部都扭送到京兆府,个别几个呢,很贴心地送回了崔家,卖这个“舅父”一点面子。 王家。 王珩听了近来的闹剧,眉峰紧锁着,始终难以舒展开。 “阿耶要是真想要棉衣,那就跟阿姐直说吧。”王涧觑了又觑,最后没忍住跟王珩开口。他这老父亲要脸面,没了王泓来打头,就更说不了了。 “你懂什么?!”王珩朝着王涧斥责一声。齐王府上剩下的棉衣没卖也没送人,而是都捐赠给了悲田坊,他难不成还要跟那些落魄贫苦的人抢吗?他愁的是朝中针对棉花、棉衣的热议。在各县遭遇雪灾后,朝臣们一直在说棉花的效用,俨然对其十分看重。至于其中多少为了是怜惜百姓,又有多少是为了私利,就很难说了。 大雪压枝,冰风如刀。 饥乌相啄,疮声悲鸣。 这天寒地冻的时节里,朝堂上臣子们争执的热火朝天的,仿佛没被酷寒的风冻结那股参与朝事的热情。 连续几天鼓吹棉花的好处,朝臣们已经将它推到一个神的不能再神的位置了,好似明年的冬日也都得靠它们来度过,要不然就会天崩地裂。在棉花的重要性提升后,一个苏州刺史俨然不足以主持棉花种植的事情了,朝中势必要派出使者前往苏州,督促棉花种植。 棉花开春就要种植,从长安到苏州有段时间,这意味着可能过了年后就得出发下江南了。使者到底是谁,得在这些天议论出结果。 那些权势滔天的京官可不想前往地方,棉花种植到收成有段时间,远离长安后局势瞬息万变,万一被甩在后头就不妙了。最重要的是,他们没什么经验,要是种植过程出现点问题,算谁的错?能说齐王给的种子不行吗? 在气氛逐渐凝滞的时候,崔闳抱着笏板上奏了,他飞快地瞥了泰始帝一眼,恭声道:“臣以为,以齐王为使最合适。” 棉花是齐王拿出来的,那些织造的机器也是乐善学宫以及工部的人在钻研,棉花一事与齐王息息相关,她又得到上苍的眷顾,岂不是天注定的人选? 崔闳面色凛然,眼神清正,仿佛一切都是出于大义。 泰始帝没说话,手指搭在龙椅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敲动。 王珩瞥了崔闳一眼,心中暗自冷笑,哪会不知道崔闳的意图?在诸王争储的时候将齐王打发出京,不就是想要将她边缘化吗?他抬头朗声道:“齐王体弱,如何能禁得住舟车劳顿?” 宇文神阔、裴隐都不大想齐王出京,立马高声附和王珩的话语。让一个病歪歪的齐王下江南督促棉花种植,这不是让她送死吗?万一齐王在路上出事,算谁的? 泰始帝掀了掀眼皮子,看了眼崔闳。 崔闳神情不变,从容道:“齐王得天眷顾,岂会病于途中?棉花是天人所授,岂不是假借齐王之手,将其播撒到我大齐境内吗?此事天降齐王之大任!”先前关于齐王的神异事情,被崔闳拿出来当借口,使得拿齐王说事的王珩一噎,半晌无言。 “齐王有梦兆,若不在京,又梦神物该如何?”御史道。 “齐王之梦皆因圣人而生,盖上苍见圣人勤于政事,不忍施加重担,故而借圣人之长嫡而显神迹。若齐王不在圣人身侧,梦从何来?”崔闳又道,这话说得毒了。齐王过去宣扬的梦迹都拿天子圣明来说事,将自己当作一道沟通的桥梁。崔闳没办法打破那股那玄之又玄的、经过各种好物确定的神圣,只得想方设法利用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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