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素之思忖片刻,觉得王映霜的话很是有道理。就算有系统的辅佐,她这四体不勤的人,对种地也只是“纸上谈兵”。可她带来的人是做老师的,让他们种完所有的棉花,也不大现实。“明日到处走走。”高素之又说。 王映霜颔首,笑吟吟道:“还有正事要做,今日更是该早点歇下了。” “那我今夜——”话没有说尽,高素之望向王映霜的眼神中满怀期待。 王映霜轻而易举便猜到她要说什么,在旁人的眼中她们毕竟是夫妻,这一路行来,都是共起居的。行路的时候如此,在满园时又何必例外呢?可王映霜没有直接回答,她横了高素之一眼,颇为矜持地一转身。 高素之已经懂了,依照王映霜的个性,没有直白的拒绝便是默认。她的脸上洋溢着喜色,脚步一转便追上了王映霜。 精神的亢奋难以抹去身体上的疲乏,在清静的满园中无人打扰,高素之一角睡到日高起。她睁开惺忪的眼时,王映霜已经坐在梳妆镜边了。 伸了个懒腰,高素之连衣裳都没换,便走到王映霜的身后,手指搭在椅子上,盯着暗黄铜镜里的人影瞧。两个人都不说话,可眼神呢,像是缠绵的春水,无形中拉扯出一股暧昧的氛围来,等到王映霜实在受不了高素之的凝视,才蓦地一扭头,推了推她的手说:“大王还不去更衣?” 昨夜提了在城中走动的事情,得等齐王长史将事情说完后才成。 让王府的属官去参与宴会,可不是真的让他们去吃吃喝喝的。 等到两人都收拾得差不多了,王府的属官也来拜见了。 在长安的时候,尚且顾忌着那些琐碎烦人的礼仪,不想被言官弹劾。到了这边,可没什么顾忌了。高素之在上首坐着,手边就是惬意饮茶的王映霜。在王府属官若有若无的视线下,她没有半点避让的打算。 “窦世显都准备妥当了吗?”高素之问。 齐王长史一叉手,说:“窦府君在之前便依照大王信上的吩咐垦好田地了,不知道大王几时遣人去教他们种植棉花?” “佃农是哪家的?”高素之记得王映霜的话,又问。 齐王长史道:“官奴不足数,是从李、沈、张等族暂借来的。” 高素之才不信“不足数”这三个字,她懒得跟人辩驳,说:“今日遣人去各州县雇些善于种地的农人来。” 齐王长史眼皮子一跳,抬头道:“大王难道不用刺史府的人吗?” 高素之说:“不用。”她只用任性就好了,不需要跟长史解释。 齐王长史是后来提拔的,见状识趣地闭上嘴,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沉默片刻后,他清了清嗓子,又跟高素之介绍起州府中错综复杂的关系来,跟长安的人际关系其实也相差无几,各大豪族靠着联姻联结在一起,可要说什么坚不可摧吧,那也没有。真到利益相悖的时候,连血缘亲人都顾不上,谁还在意你姻亲啊。 高素之听得连连皱眉。 王映霜将茶盏搁在一边,她问:“苏州的印坊如何了?”按照大王所言,一开始的雕版印刷术是从扬州附近学来的,这说明江南本就有刻印历书、佛经的旧俗,要推行印刷术,也该更容易才是。 齐王长史看了眼高素之。 高素之拧眉说:“王妃问你回答就是,看我作甚?” 齐王长史一凛,忙称了一声“是”,他苦笑一声,说:“未能尽如人意。”这事儿还是张文宣告诉他的,有几家不愿意推行刻本,甚至在城中造一些刻本流行会让抄书之人无谋生之业的谣言来。县城中所有的刻本,都是从附近各州传来的,但价格嘛,就没那么亲民了。 “这事儿还要他们同意?”高素之一脸匪夷所思。 齐王长史叹气道:“司仓、司法、司功以及佐吏,都是本地豪族出身。窦府君不愿意得罪他们。”说是刺史,可律令法条哪能如常年在任上的小吏清楚?处理州县的琐务,都要小吏们拿出意见章程来,其中可动手脚的地方多了去了。在入齐王府前,他在县里当过官,明白其中的艰难。 “难道所有人都不愿意?”高素之又问。说他们不聪明吧,也不是,正是看到了刻本的好处,才千方百计想着拦截。可这终究是逆着潮流而行的事,苏州不肯印刻书籍,难道其它州府就没有了吗?半晌后,高素之短促笑了一声,“那些从其他州府带来刻本的商人,也是他们的人吧?” 齐王长史一愣,闷声道:“臣不知。”停顿数息,又回答了高素之的头一个问题,“李、沈二族对刻本推行无异议,但也不会因此出头去跟张氏硬碰硬。” 高素之听明白了,这是需要一个领头的靠山。她想了一会儿,吩咐道:“苏州的印刷坊挂在州学的名下,总不能废弛了。我带来的人中有擅长此道的老匠,请他去印刷坊中坐镇,再去雇佣雕刻工。” 齐王长史:“大王要自己出钱刻印经书?” “想得美呢。”高素之冷笑,刻印九经的钱可不能出在她身上,她淡淡道,“刻印教人种植棉花的图册。” 齐王长史当即领命去办了。 他一走,高素之那份皇亲贵戚的威仪就垮了下来,她揉了揉面颊,朝着王映霜唉声叹气:“果然没有省油的灯。”都到这关头了,还死命挣扎个什么?手抄本不可能被彻底取代,但便捷的刻本啊,它就是大势所趋。这些豪族最该做的其实就一件事情,督促家中子弟读书。 王映霜若有所思道:“那张恒不是想要满园吗?” 高素之一点就通,她倏地抬头凝视王映霜,笑逐颜开道:“咱们住在这边没几个人知晓,就算张家消息灵通,也未必能够传到纨绔子弟的耳中。若是拿住张恒,就能跟张家讨价还价了。”这就是不让子弟读书的下场了,有的人脑袋像是长在屁股上。 话不必说尽,王映霜见高素之明白了,便莞尔一笑。 满园是高满的产业,高素之只是作为客人借住在此处,无论如何,她都不能让满园沾上酒囊饭袋的味道。她要做的事情也简单,就是捏造个很普通的身份来混淆视听,让张恒觉得满园的主人是个能轻而易举拿捏的、没有背景势力的人。 正常人看了满园的规模就知道不简单,偏张恒要往上头撞,就他这脑子,肯定聪明不到哪里去。 在高素之让人去“诱惑”张恒的时候,顺便打听到了一个消息。她说张恒好端端的怎么打起满园的主意来,原来是想用它巴结权贵子弟呢。 “元养心在苏州,张恒想要将满园赠给元养心,借以讨好元家呢。”高素之对着王映霜说,唇角勾起一抹嘲弄的笑。 元养心是陈国公元尚同之孙。 元尚同对他寄予厚望,没让他门荫出仕,而是坚持让他走贡举之路。在进士及第后,元尚同也没动用手中权力让他能够快速入朝,而是打发他四处游学。要知道这是古代,虫豸蛇虺、豺狼虎豹都是要命的,为了磨元养心这块璞玉,元尚同费了不少心思。 在剧情中,元养心没有回到长安,他在半道被山贼刺死,时间似乎就是泰始二十一年?这导致陈国公府上子孙开始争权夺利,根本没用高望之费劲,就自内部轻轻松松垮了下来。 陈国公府上的立场非一般坚定,再加上身份背景,高素之确定他们是不能用。 元养心的死,高素之不会干预。但要是能利用一二,她也不会客气。 王映霜轻呵一声:“他倒是挺会想的。”转眸凝视高素之,片刻后,她又说,“张家有人在京中、地方做官,可未必能跟勋贵们走到一起去。张家想要攀附陈国公府,是他们自己的意图,还是窦家在主导呢?” 毕竟窦家也是勋贵出身,在被泰始帝打压到几乎灭族前,也是能和元氏分庭抗礼的。 “这就说不好了。”高素之说。剧情里的窦世显在这一阶段并没有举措,可蝴蝶翅膀扇动,兴许变数就此诞生了呢。 刺史府中。 窦世显得到齐王长史带来的话,露出一副很费解的神色来。不管是刻印棉花种植图册还是另外找人耕种,都让他想不通。他这府上不是已经准备妥当了吗?齐王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难道这就是齐王疯症的体现吗?他想跟齐王商议,可齐王不露脸,不住官舍不住邸店,行踪成谜,他根本不知道人在哪里。 窦世显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长史和司马已经先行称喏,算是应承了此事,开始安排人手去挑选农户了。 棉花种植一事早在当地豪族的耳中传开了,他们费劲地往里头安插人选——会不会种地倒是其次,主要是看看棉花到底怎么一回事?但凡出现一样新事物,他们的第一打算就是将其独占了,如此才能将利益推到最高。可齐王不接受刺史府上安排的人,宁愿自个儿花钱去雇佣农人。 窦世显才回家,椅子都没做热,就听到几个关系还不错的亲友携手上门拜访。窦世显哪会不知道他们打什么主意?将人请到屋中来,客套寒暄一阵后,对方直截了当的表明来意。一是问棉花事;二是问家中女眷如何能得见王妃;至于最后一点,提的是印刷坊刻本的事儿。话语间隐隐有责备窦世显之意。 窦世显也是无奈,他除了齐王刚抵达时瞥了一眼,便没再见到过对方身影。至于王妃——他家夫人都无缘得见,他哪里知道有什么路径。 “棉花事就不说了,印坊那动了起来,我等的人都被齐王驱逐了。她怎么能如此霸道?” “府君不会是拨钱给印刷坊了吧?” “这才开春,一年来要用钱的地方多着呢,哪能砸在那些没意义的事情上。” …… 你一言我一语的,根本不给窦世显说话的机会。窦世显木着脸听,苦笑道:“州县中哪有钱?” “难道齐王自己出钱雇佣人?”来客一愣,纷纷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来,这钱砸下去最后可没有收成的,齐王会做这样的事情?不会到了最后,还是要州县甚至是本地大族来填补吧? 窦世显没说话,心想,他怎么知道齐王到底打什么主意?齐王是长安来的使臣,又都督苏、越、扬等六州军事。她在京中时这差使算遥领,可都来到苏州了,就有一定的实权了。他一个刺史能做什么?他也摸不清圣人的意思,到底是磨砺还是放逐呢? 敷衍一阵后,窦世显送走客人。 可才坐定,耳畔便响起一道清澈的声音。 “阿耶怎么能跟他们学目光短浅?要是年老痴呆了,那就早点辞官吧,我真怕我们家人被你害死。” 窦世显一股血气顿时向上逆涌,猛地抬起头就看到从屏风后绕出来的窦山君,也不知道她藏在那儿多久。“不孝女!”窦世显叱骂一声,心里头十分后悔。当初见着女儿神异,便对她百般宠溺,她想学什么便由着她去,然后……然后就养成这种桀骜不驯的性情。“你懂什么?!”窦世显猛地一拂袖。 窦山君把窦世显的斥责当作耳旁风,她冷哼一声说:“早劝你推进印刷坊了,偏不听。靠着地域的差异,将刻本的价格抬高谋取利益能有多少?这阳奉阴违的事情传到长安,窦家怕是没人再奉血食了。”
福书网:www.fushutxt.cc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90 首页 上一页 57 58 59 60 61 62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