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元真、赵德充二人坐在马车中,察觉到四下一寂,不由得掀开帘子瞧。此地隐蔽无人,羽林军神色不大对劲。他们圣眷正隆,春风得意着呢,没有细想,见羽林卫忽地止止步不前,立马放开声音,大声道:“圣人有令,还不速行?” 羽林卫中,一名年轻的校尉大步迈出,他注视着探出脑袋的张元真道:“圣人请齐王入宫做什么?他的病到底如何了?” 张元真怒喝道:“放肆,这岂是尔等能够过问的?!” 校尉眉头紧锁着:“齐王有功于国,你们僭言之时,心中不生愧吗?” 张元真神色微变,他凝视着校尉,不接腔,只是道:“你们要违抗圣人旨意吗?” 羽林卫中,顿时起了骚动。要知道,不久前,龙武卫才被圣人处置了一些人。余下的在齐王的恳请下保全性命,可也不得留在长安做宿卫。圣人不信任他们这些亲卫禁军了。如果这两名道人回禀圣人,他们得吃亏。 校尉朝着身侧的禁卫使了个眼神,他朝着张元真、赵德充道:“请借一步说话。” 张元真狐疑地看着校尉,第一念头便是对方想要谋财,他猛地一拂袖子,从马车上迈了下来。可才靠近校尉,一道寒光从眼前闪过,根本来不及避让,一颗鲜血淋漓的人头便骨碌碌滚落在地。 赵德充错愕地看着手中提着剑的校尉,面色灰白如纸。他的身体反应过来,下意识想要逃,但这处都是禁卫军,哪还有他躲闪的空间?数息之后,便步了张元真的后尘,眼眸中满是不可思议。 校尉将剑收入鞘中,他若无其事道:“这两位妖道自称得道,可既然道行高深,如何掐算不到自己的死局?听闻他们游蓬莱方丈,是仙人的座上宾,早已不是肉.体凡胎,但为何能死于我剑之下呢?”他踢了踢地上滚动的人头,讥讽一笑道:“骗子而已。” “这——”同行的羽林卫眉头紧锁,望着校尉有些不知所措。 “陛下为奸人所胁,我等也是清君侧而已。”校尉顿了顿,又淡淡道:“齐王是羽林卫大将军,必能为我们做主。” 这些禁卫都是羽林军出身,而高素之仍旧戴着羽林军大将军的头衔,名义上是他们的长官。因龙武卫之事,他们对泰始帝也很是忌惮,生怕自己步上龙武卫的后尘,在校尉的鼓动下,羽林卫只能选择了齐王。毕竟只要齐王登基,他们也算是齐王的嫡系禁卫。 禁卫浩浩荡荡地前往齐王府,道:“圣人为奸人所蒙蔽,如今病重不起。大王为神武子孙,国之长嫡,臣等恳请大王入宫主持政事,不使奸佞得逞!” 高素之却是闭门不出,只让人传讯道:“无宫中诏旨在,不敢从命。” 这一小股禁卫的哗变带来的波澜太小,远不到高素之期许的程度。 禁军违抗泰始帝命令,在半道杀死张元真、赵德充二人,无疑是让自身陷入死局之中。如果齐王不肯出面,那等待他们的是什么?是跟龙武卫一样的解决!最先动手的校尉神色沉静,但尾随着他一路过来的羽林卫内心却是焦躁不安。 “大王不肯出府,我们进去将她请出来就是。”一名亲卫冲动道,没等长官回答,就将门拍得啪啪响。不论走哪条路,都得将齐王请出来。 “住手!”校尉沉着脸呵斥道。 可那些脾性上来的禁卫军哪里可听?他们一脸急色,恨不得攻入齐王府中,将高素之带出来。校尉上前拦了拦,然而一会儿就被挤到一边去。他眼中闪过一道暗芒,唇角勾起一抹笑容,按着长剑立在一边。 王府的大门哪里经得住这般的攻势?在羽林卫冲动地撞开大门时候,等待着他们的是齐王府中的亲卫。对方手中拿着一种从未见过的黑色长筒,朝着地面一放,便一声如霹雳炸裂般的爆响传出,火光刺目,浓郁的硝.烟味在风中散开。 羽林卫心神被震慑住,看着地上冒着烟的坑洞,浑身一僵。那鼓动的血气仿佛被泼了一盆冰水,倏然间降落了下去。他们控制不住自己颤栗的身躯,悄悄地往后退了一步。 “诸位可有诏旨在?”为首的是临淄侯崔闼,他提着长刀,眼神威严冷厉。 羽林卫心中恐慌更甚,在王府亲卫往前时候,又往后退了一步。 校尉在此前上前,道:“我等来得匆忙,未曾携带。请大王暂待!”说着,就朝着羽林卫使眼色,要他们赶紧撤退。诏旨这种东西,在某些时刻没有任何必要,事后再补就是。 “大王怕是畏惧圣人事后追究,恐怖谋逆之名。” “我等到哪里取诏旨?将大王挟持了就是。”一位禁卫开口道。 “可你们觉得,能是齐王府亲卫的对手吗?你们没看到他们手中的武器吗?” “那是什么?” 校尉打断了禁卫的议论声,道:“武器不是重点,我等得设法拿到诏书!” 而诏书从哪里出?那自然是宰相们所在的南衙了,动作得快,赶在圣人得知事变前解决了。 齐王府外的大动静,哪能瞒得过旁人? 朝臣们只以为是圣人的旨意,要拿齐王炼药,闭门谢客的闭门,上书的上书,也不敢任意插手。 魏王府中。 被禁足的高望之内心满是躁火,他已经数月不得出户,他倒是想要入宫,奈何府外有禁卫守着,根本无法走动。 崔闳替他说话,可没有成功,泰始帝依旧不想放他。 “大王,宫中有消息了。”在高望之恼得砸东西时,小厮匆匆忙忙跑来,“皇后殿下请大王赶快入宫!” “嗯?”高望之眼神一变。虽然泰始帝不允许他与外人往来,可宫中的消息他依旧能够打探到的,圣人的身体不大好,已经无法主持政事了。而张元真、赵德充二人正设法要高素之的命呢。皇后在这个时候请他入宫,难道是泰始帝大不好了? “齐王府那边有什么动静?”高望之问道。 小厮打探消息的时候,正值齐王府被羽林卫包围着,他忙道:“齐王府已被羽林卫围住!” 高望之心念微动,也就是说高素之无法入宫了?在泰始帝不大好的时候,他跟高素之抢的就是“先”了。他兴冲冲地往外走了几步,倏地浑身又冷却下来,他问:“可有凭证?当真是皇后所言?” 小厮摇了摇头:“但来传话的,是皇后宫中常见的女官。” 正当高望之踌躇不前的时候,又有一个人低着头过来了。高望之还以为是府上的下人,正要高声呵斥,哪知对方一抬头,赫然是另一张熟悉的脸庞——崔闳之子崔药师! “大王,阿耶让你赶紧入宫去!”崔药师催促道。他阿耶接到皇后的密令,当即让他设法进入魏王府中传信。 见到乔装打扮入府的崔药师,高望之心中的疑虑总算是降了下去,顾不得换一身衣物,便快速出府。他看到了那位眼熟的嬷嬷,也正是借着她手中的皇后令牌,高望之得以越过府外值守的禁卫脱身,他骑着马直奔太极宫中! 到了太极宫,皇后殿中的宫人来引领,高望之察觉到四面氛围尤其紧张,没有多说话。只要高素之出不来,而他得了皇后的支持,就能灵前继位了!高望之一面幻想着,一面迈步进入皇后殿中。可他没有见到皇后,等来的是伏在殿中的明晃晃的刀戟,一声极为冷酷的“拿下”传入耳中,高望之心一沉,扭身就要跑。 可殿门被关上了。 他身上没有携带任何武器,只得束手就擒。 “请大王在殿中休息,四面危险,不要随意走动。”为首的将领客气道。 高望之瞳孔骤然一缩,他猛地意识到,除了保护他,还有另外一种可能,那就是将他幽禁在眼皮子底下!如果他在魏王府中,尚有活动的空间,可现在到了皇后殿中,被禁卫军看管着,那是什么都做不到了! 在高望之被囚的时候,那帮羽林卫假传泰始帝的诏旨,越过了含光门、承天门,一路闯到了中书省政事堂中。宰相们并未下值,此刻正在政事堂中议事,冷不丁看到挎着剑的羽林卫闯进来,顿时神色大变,惊怒交加。 “奉圣人口谕,来政事堂请一道诏书。”校尉背对着大门,冷峻的神色笼在阴影中,他道,“圣人病体未安,拟以齐王为监国,决断军国大事。” 政事堂中,宰臣们鸦雀无声。 这是圣人的谕令吗?要知道不久前,圣人还想着听从那两名妖道的话,要用齐王的血肉来炼制丹药。 这些羽林卫只有一百多人,可真的只是他们吗?光靠这些人是如何通过宫门的?为何一点动静都没有,他们必定闯过左右卫、千牛卫的衙署,但那边没有丝毫的声息,是当真领圣人之令吗?可传圣人口谕的不该是内侍吗?或者说那些卫军与他们同流合污了? “可有凭信在?”崔闳冷声问道。 “有。”校尉慢条斯理道,他朝着后方的人伸出了手,片刻后,一个面色灰败、死不瞑目的带血头颅就被扔入政事堂中,引起宰臣们神色惊恐,纷纷往后躲。这人头——是张元真! 哪里是圣人的旨意,这是宫变啊!难道是齐王的意思?可齐王为何不现身?皇后那边又怎么无有动静? “中书主笔何在?”校尉等得不耐烦了,用剑击了击地面。 “不可!”崔闳怒目而视,“诸位要造反吗?” 可应和他的声音稀稀落落的,根本没多少。 “我来写。”新上任的中书令许枚与校尉对视片刻,朝着同僚一躬身,疲倦道,“若事后追究,许某一力承担!” 第83章 “许相公,你可要想清楚,这是谋逆的大罪!”崔闳眉头紧锁着,他凝视着许枚,可话都是对着禁卫军们说的。他不久前已经让崔药师给高望之传消息,但没有动静,难道出了岔子,被谁给阻截了?是皇后跟他透露了圣人有立高望之的意愿,在二王中做出了选择,可为什么接高望之的人迟迟不回?这儿骚动甚大,羽林卫一路闯将过来,怎么无人阻拦? 许枚哂笑了一声,道:“齐王乃圣人嫡长子,又蒙上天之宠,有献土豆、红薯、棉花等活天下百姓之功。齐王禀性宽仁,如今圣人因病不能视朝,万务不可久旷,由齐王摄政,理所当然。” “诸位莫忘了,齐王曾有疯症在身。”崔闳沉声道。 “那事早已经明了,齐王时年尚小,梦游天宫而已,近年崔公可曾见齐王发病?”宇文神阔慢悠悠地反驳道。 “崔公为齐王之舅,齐王监国,于崔公而言,有何坏处?”羽林校尉哄笑道。 崔闳面色一白,他为高望之献策,暗中谋害过齐王,若是齐王得位,他会有什么好下场吗?他朝着外头张望,内心深处很是焦急。 政事堂中,中书、门下以及尚书省的要员都在此。在许枚拟好诏书后,崔闳不肯落名印,可作为其副贰的黄门侍郎却可签名。许枚也没理会崔闳,将诏书递给校尉,又道:“请小将军代为上呈。”圣人只是卧病,还没有驾崩,若是少了圣人的批答,诏书依旧是一纸空文。 “事情紧要,请诸位与某一道去面见圣人吧。”羽林军校尉笑了一声,慢条斯理道。事情到了这地步,也容不得许枚、崔闳他们说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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