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为了保全老师的名誉,杭图南主动辞职,不得不放弃了她追求的事业和热爱的艺术。 她的确是他最优秀的学生,而他却再也无法自诩是她称职的老师。 知道这些的杭澈,陷入了自我厌弃的漩涡。 如果不是因为自己,母亲可能还在做着自己热爱的事业,她还那么年轻,即便退休也很遥远。 她终于忍不住眼泪,止不住地抽泣,“我们一直说要来海南,一开始因为妈妈演出忙,后来因为我拍戏忙...” 她自责,她懊恼,她悔恨,她从未有过地讨厌着自己。 “前一天,她明明给我打了视频,我却因为拍戏没有接到。” 她从来倔强,但此刻所有的防线全面溃败,不堪一击。 “我不只是因为,因为失去她,才,才这么难过。” 断断续续,泣不成声。这些天积攒的眼泪终于奔涌而来。 宋知当然明白,还有这个简单的旅行愿望,还有那通没有接到的视频通话,她不怕杭澈哭,只怕她又什么都忍着,憋出好歹。 哭一哭吧,哭出来,那些委屈和悔恨才不会像巨石一样,压得人喘不过气。 但好心疼啊,她死死地攥住那把坚果,早已顾不上疼痛。 “我知道。”我知道,我都知道。 我知道你的痛苦,你的遗憾,你的挣扎,你的崩溃... 收拾遗物的时候,杭澈拿到了透明塑料袋里的手机,她抱着自己在沙发上翻着那些QQ动态。 妈妈的QQ动态。 --【我只有女儿了。】 --【我不能原谅自己,我要带她离开这里。】 --【演出回来女儿已经睡了,膝盖不知道什么时候受伤了,心都碎了】 --【不再是我们两个一起过年了。】 --【日子一定会好起来的。】 --【怎么办?她不想跳舞了吗?】 --【原来,这才是她喜欢的东西,我真不是个称职的妈妈。】 --【女儿挣钱了,长大了,我是不是老了。】 --【南风知我意...还可以再相信一次吗?】 --【老人家今天发了好大的火,女儿吓坏了,做了一晚上噩梦,可我只想她健健康康,平平安安。】 --【我们有自己的家了,女儿和我的家。】 --【谈恋爱了,怎么不和我说呢?】 --【总是从新闻上知道女儿的消息,报喜不报忧。】 --【离开了乐团,我还有理想吗?】 ... 杭澈从来没有加过母亲的QQ,只有微信,她没有在意过,正是这种没有在意过的不在意,像一把钝刀,反复地在她的心上拉扯。 她像一条被剃了鱼鳞的鱼,半死不活。 “常阿姨说她在等我,只是太累了,撑不下去了,如果我能早点赶到...” 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珍珠,迎风而落,杭澈偏过头,抬手一擦,给自己留下最后一丝体面。 “阿姨走了,你的心是不是空了一块?”宋知语气里带着心疼。 杭澈点了点头。 “那你打算在那块空着的地方撒下些什么种子呢?” 杭澈想了想,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明天,是我生日。”宋知没来由地说了一句。 明天,九月六号,处女座。 杭澈敛了敛情绪,挤出一丝笑容,“生日快乐。” 宋知却对着她的好意,苦笑了一声,低下头。 “也是我爸爸的祭日。” 杭澈那一丝笑还挂在脸上,瞬间僵住。 她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表情去回应,皱着眉头,为自己的自作聪明,泛起自责。 “抱歉。” 宋知摇了摇头,“算时间,明天是第一年。”第一年,没有父亲的生日。 原本陷落沼泽的杭澈才发现,身旁有人比她陷得还要深,而她并不会因此得到安慰,反而想伸手拉住那人。 可她身在其中,两相挣扎,只剩徒劳。 无计可施,无能为力。 “但我总觉得,好像过去了四五年一样。” 宋知的语气里有事过境迁的感慨,又有一些不应如此的愧疚。 大脑一片混沌,杭澈微微启唇,不知道该回应些什么,只能咬住自己的下唇,沉默无语。 “自从他走后,我就一直浑浑噩噩,不知道自己每天在做些什么。” 行尸走肉,什么都没改变,又好像什么都变了。 杭澈反问道,“你呢,空的地方,种了什么?” 宋知咬了咬唇,那不忍触碰的地方早已一片荒芜,杂草。" “你看过《寻梦环游记》吗?”杭澈想起一部电影。 “嗯。”宋知回,“之前看过,我爸走了之后又看了一次,但没有什么用。” 海浪卷起,宋知竟觉得有些冷,抱紧了双臂。 “如果一部电影就能改变你的情绪,那世界上那么多人都被救赎了,没关系的,我只是想告诉你,没关系。” 宋知有些诧异,转头看她,杭澈脸上从未有过的认真,“难过也没关系,浑浑噩噩也没关系,这不是坏的事情,只是一种情绪,哪怕什么也不做,也没关系,我们只是比别人好起来得慢一些,不要因此觉得负担。” 一股热流涌上心头,宋知红了眼眶。 杭澈小心地观察着对方的表情,“被影响真的没关系,但你要相信,你会好起来的,叔叔也希望你会好起来,只是那一天还没来,但总会来的,不要勉强自己去好起来。” “只要你想他,他就一直在。现在的话,记住此刻的感受,没什么不好的,这说明你很爱他。” 一只蝴蝶飞到心上,轻轻地扇动着翅膀,停了下来。 “爱没有错,对吧?”杭澈抿唇,嘴角努力地向上提了提。 明明她自己的眼里才盛过海水,此刻却用长长的睫毛遮住了自己的伤口,来安慰另一个她。 当所有人都对你说,那不是你的错,你不要自责,也不要难过,坚强一点,你要忘了那些不开心,你要一直往前走,不管你是否情愿。 突然,有一个人对你说,没关系的,自责就自责,难过就难过,混混沌沌也没关系,这只是因为你还有爱。 爱,没有错。 “谢谢。” 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在疲于应付生活,因而那小小的关心,会让理智溃不成军。 因为苦苦积攒六便士,宋知意外地遇到了她的月亮,不需要抬头,月亮总会静静地凝望着她。
第40章 明明暗暗,惟时何为(17) 海面犹如破碎的玻璃,起起伏伏。 宋知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主动提起这件,她一直不愿意面对的事。 也许是大海让人心境开阔吧,整整一年,宋知终于可以坦然地面对。 难怪有人曾经说过,无论心情如何,去看海吧,它适配所有情绪。 宋知埋在沙里的脚趾翘了起来,抖落细软的碎沙,从杭澈怀里的袋子里抓了一把坚果,自顾自地剥了起来。 她觉得自己挺没心的,提到父亲的事情,居然没流眼泪,刚刚杭澈说的那些,她也只是红了眼眶。 可是自从上次晕倒之后,她确实好像心境变了很多,那种痛彻心扉的感觉,总觉得很遥远,抓不住。 只留下绵绵的忧伤,这算不算铁石心肠? 她这边满脑子的心事,开心果一颗一颗地往嘴里送,有点像一只赌气的小松鼠。 “你...吃慢点。”这速度不能叫送了,叫塞比较合适。 “吃你点零食怎么了,小气鬼。”宋知脑子乱乱的,随口表达不满。 听宋知这么说,杭澈反而笑了起来,半个月来的,第一次。 “不用担心我,我没那么脆弱。” 但是谢谢你,找到了我。 “谁担心你了,还不是你们沈老板怕你这棵发财树跑了。”宋知说得理所当然。 说完抱着双膝,拿手上的壳子在脚边摆花样。 想到沈莘,杭澈垂在身前的手交叉握紧,“《长灯孤眠》的后续宣发,我不想参与。” 宋知没有问她为什么,而是满不在乎地说:“那就不参加。” 语气里多出一丝骄纵,天塌了也有人给你撑腰的底气,她把白色果壳顺着一条直线摆放整齐,用指尖推了推位置。 杭澈看着身旁的女人,“虽然我理解剧组的做法,但我没办法做到原谅。” 宋知勾着头发,“换作是我,也会一样。”童年早就在公司一通描述,大家都怒不可遏。 她垂着脑袋,继续摆弄着,暂时还看不出她心里想描绘的形状。 “肇事者可能只会判三年以上七年以下,是吗?” 宋知手微微一顿,捏了捏果壳,终是落下。 “是。” 杭澈不再看她,看了看海面,又低头拨弄了袋子里的白色颗粒,“虽然我知道,我知道生命无法挽回。” “但犯错的人,不应该接受应有的惩罚吗?”声音闷闷的,任谁都能听出她的不甘。 宋知停下动作,侧头看她,“你是觉得不公平,是吗?” 杭澈拨弄的手指微微蜷缩,委屈极了,“法律有法律的道理,我只是想不明白,这个道理。” “想不明白太正常了。”作为一名法律从业者,她也有很多想不明白的地方,她也只是个不断探索在路上的学生。 “但是正义的核心不是道德正确,而是解决问题,不仅要解决昨天发生的事件,还要成为明天的路标。” 仅仅用这起交通肇事逃逸的案子来说,主动拨打救援电话,虽然成为对方辩护律师以此要求改变刑罚期限的救命稻草,但如果没有这个界定,会出现什么样的结局? 犯罪者会因为面临严重的刑罚,干脆做到恶的极致。 人性的善恶,没有底线。 法律的冷静在于对犯罪者的严苛,法律的温情在于给予受害者生的希望,哪怕渺茫。 “在泯灭人性中,激发罪犯那一点点的善,哪怕不是他们自愿,但就是这一点善,也许能挽回千千万万条生命。” 每一个案例对于当事人来说,无可厚非,都是一段不堪回首的痛苦经历,但对他们法律从业者来说,残忍一些,是课题,是研究,是例证,是方向,甚至,是艺术品。 公平正义,空洞的四个字,只有在一桩桩一件件案例中,才能得到印证。 案例才是检验正义的唯一标准。 “就像每次警察抓捕犯人,总是鸣笛,很多人就觉得很傻,这不是在提醒犯人吗?” 杭澈陷入沉思。 “可是,就是这样傻的行为,无数次威慑罪犯,制止了犯罪,比起罪犯跑不跑,警察更在意的是当下受害者的生命和安危。” 不得不承认,她说得很有道理,杭澈眼里泛起迷茫。 “也许我们现在的法律不是最完美的,但总是一点一点在进步,社会也不可能一步迈入理想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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