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顶蛛网结织,案台香炉倾倒,似乎被烈火游走过,边角已经化成炭黑。 莲花座上不是泥像,而是静静安坐一个带着血气的女人,手持桃茢,女人头顶挽着凌云髻,坠着碧玉瓒凤钗,挂着镏金点翠步摇。柳叶眉细长柔和,凤眼低垂,似悲似悯。 “什么人?”滕半梦微微拧眉,鼻尖轻耸,自问自答:“不是人,吃香火气的东西。” 谢钰:“夸娥氏?” 夸娥氏端坐莲花台上,轻轻抬眼,徐徐开口:“尔等邪祟,胆敢侵扰人间,速速伏首认罪,免受天谴。” 滕半梦大约是觉得可笑,轻笑一声:“邪祟?莫不是再说你自己?” 莲花花瓣轻轻摇曳,神光大放,夸娥氏语气悲悯:“无知小儿。” 那种不舒服的感觉又来了,谢钰心里多了点忌惮,这种压迫感不像是什么精怪都能有的。 她问:“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莲花座上的女人道:"逐日夸娥氏。" 滕半梦:“逐日夸父怎会是女神?” 夸娥氏反问:“为何不能是?” “吾生来尊贵,乃一族大祭司,飞升成神,端坐莲台上,享万民供奉,然斗转星移,时移世改。” 谢钰对以前的事不感兴趣,她更想知道现在的夸娥氏是什么样的“神”,又或者是“怪”。 她问:“神仙俱乐部是你一手建成,你既是真神,那七界又是什么?” 周围静得无声,好半晌,夸娥氏才深深叹一口气。 "古未有天地之时,唯象无形,窈窈冥冥,有二神混生,经天营地,于是乃别为阴阳,离为八极。" "女娲开辟天地,斩巨鳖以其龟壳为天,以其四足支撑天地,建立支撑天地的四极。女娲一日之中发生七十化变,创造了阴阳、星辰、山岳和飞禽走兽,最后以黄泥仿照自己抟土造人,落沙成三生石,赐法三生诀,掌管三世姻缘轮回。" "至此,六界成。" 夸娥氏微微振声:“吾当效仿女娲,开创第七界。” 原来如此,难怪…… 谢钰追问,“和柳泫之有何关系?” 夸娥氏不答,只是轻轻笑了笑。 谢钰看向滕半梦,滕半梦敛眉,思索,退后一步,气声说,“神堕难说,即便如此,屠神也不是我们能做的。” 说罢,她抬头朝夸娥氏说,“七界和我们有何关系?你既然是真神,先把我们的朋友放了。” 夸娥氏似乎并不在意两人明晃晃的不敬,含笑:“能进此地,皆是吾之信徒。” “你把柳泫之怎么了?” 夸娥氏当然不可能回答谢钰这个问题,而是说,“尔等亦可与我同往七界,想好了再来。” 言罢,仅仅是一举桃茢,两人眼前一晃,再看时,她们已经重新回到了一层的血池中。 谢钰抬脚又往上走,滕半梦在后面跟着分析,“我们不答应她,还是会回到这里,这整个地穴里里外外都布满了阵,走到哪里都会被打回来,我们换一条路试试。” 信徒,那些信徒是什么样,谢钰还历历在目。 谢钰顾不了这么多,滕半梦不愿意损耗修为,她愿意。 “就算是掀翻这座山,我也要找到她。” 魂体从谢钰身体中缓缓脱离出来,顷刻间,漫天长旗被卷入阴风之中。血池被近乎凝实风掀出浪花,漫天红帘绞缠着长旗,石墙应声而裂,碎石落到下方的水池之中,咚咚隆隆砸碎了水镜。 不过一会儿,水流旋转成螺旋漩涡,带着水池中烂肉石块一同卷至半空之上,腥臭的腐尸甩出斑斑点点的腐烂组织液…… 要说原本的地穴只是诡异恶心,现在就是末日地狱。 黑色魂体席卷过的每一寸地方都是一片狼藉。撞到阵墙,那团魂体就会用最笨的法子,撑爆阵眼,再接着卷着摧枯拉朽的飓风冲击着下一处阵眼。 随着每一次攻击,地穴的地面、墙壁纷纷崩塌,无数碎石如暴雨般倾泻而下,尘埃激荡得四处飞散。滕半梦也不闲着,在底下一边躲避掉落的石块,一边细致寻找谢钰遗漏的阵眼。 冲破十几个重复的阵后,谢钰的耐心先消耗殆尽了。 这样撑破法阵非常费时间,谢钰便将魂体一分为二,二分为四,不间断地拔除了一个又一个的阵眼。 突然,在漫天石雨中,谢钰看到了熟悉的身影,血红的匕首已经横在了洁白的脖颈上,几乎是一瞬间,魂体内涌出从未有过的寒意。 “小泫!” 下一瞬间,血红的刀刃应声而碎,如同点点血迹落在柳泫之的手上、脸上、以及她毫无神采的瞳孔中。 谢钰环抱住柳泫之,贴着她的脸,感受不到她的气息,她猛然抬头,看到高顶上安然端坐的夸娥氏神像,嗔目切齿。 一道凝实的玄色长刺从远方破空而来,下一瞬间,金色神像的脑袋四分五裂,裂开的缝隙中,流出潺潺血水。 随着金像碎裂,身周的血池全变成了黄白长草,一节节往高走的台阶,也不过是山梯,再回头,还能看到半山腰的和尚庙。 滕半梦抱着还在昏迷的周文心走到谢钰身边,她本想去看那尊破开的金像,没想到谢钰猛地拉住她的裤腿。 “你帮我看看,小泫如何了。” 滕半梦还没反应过来,谢钰已经环抱着柳泫之站了起来,她一手抬着柳泫之的后脑勺,手腕已经弯折,但还是尽力去够滕半梦的身高。 滕半梦只看了一眼,身上无伤,胸口正常起伏,和周文心一样,只是昏过去了而已。 “还在呼吸,活着。” 谢钰感受不到柳泫之的呼吸,感受不到她的心跳,一下子慌神了,直到滕半梦示意她看柳泫之胸口的起伏,谢钰才彻底放心下来。 “她什么时候能醒?” “等会,我先看看。” 滕半梦把周文心安置在干净一点的地上,然后才去看那尊碎裂的‘金像’,不过就是个锈迹斑斑的铜像。 神龛只有小腿高,已经被谢钰击碎,里面露出一团蜷缩着的肉团,皮包骨头,依稀能看到脸如锅底煤灰,耳朵同兔耳一般长,耷拉在窄小的脸,颈肩缠绕着几圈青黑色的大肠。 神龛两侧只有几根香,这就是她们能闻到香火的原因。 滕半梦恍然,“地羊鬼,用自己做阵,居然可以这么真,我一点都没察觉到。” 谢钰不关心是谁,只关心柳泫之什么时候醒,她再一次追问:“什么时候可以醒?” “不急,阵眼都死了,应该是快醒了。”
第94章 三生石。 - 谢钰损耗太多,已经到达能够操控身体的极限了,等到柳泫之睁眼后,就再也坚持不住,魂体浮出身体,任由自己的身体往下落,柳泫之脑子还迷糊着,身体先一步下意识动起来,眼疾手快接住了谢钰的身体。 谢钰的半片魂体漂浮在半空,没有多余的精力再去附身,谢钰卷成最省力的形态——黑团子。 晃晃悠悠飘到了柳泫之的怀里。 柳泫之一手搂着谢钰的身体,一手去接小黑团子,“谢钰,你怎么了?” 小黑团子蜷在柳泫之的手心,含糊一声,“累了。” “她损耗大半修为救你,暂时无法控制身体……”腾半梦收拾好神龛,走过来,顺便看了一眼自醒来后就一言不发的周文心,问柳泫之,“你们遇到什么了?” 柳泫之说,“我在我梦里了。” 虽然柳泫之说得模糊,但腾半梦也大概明白了她的意思,大概是关于她的梦的幻境。 周文心收拾好心情,背着包走过来,颠颠装满了神龛和地羊鬼的包,说:“我已经收拾好东西了,等我带回去研究研究,到时候和你说。” “什么意思?” 柳泫之刚醒,很多事还有些迷糊。 腾半梦简单说了一下她和谢钰怎么破开碰阵法,夸娥氏和她们说了什么,最后又怎么出现在这里的。 滕半梦说:“……我们一直没上去过,只是在这里进入了地羊鬼的幻阵。” 柳泫之跟着她的视线,看了一圈周围,黄白色的冬草随风晃动,放眼望去,尽是植于荒野的老树,全歪歪扭扭匍匐在草间,枯枝众杂参差,空气中飘满了野草和阳光下蒸腾出来的干燥香气。 青石板的凉意从手心往上蹿,柳泫之这才把思路捋顺,“那我们还要继续往上走吗?” “所有人到这里都会进入幻阵的吧。”周文心和滕半梦已经推测过事情的来龙去脉了,她说:“那些癌症好了的人应该也只是陷入了迷幻的世界,根本没有被治好,也没有什么夸娥氏。” “这个地羊鬼有神龛,应该是在哄骗吸食香火,上面应该没什么事,我们还是先下去……” 小黑团子在柳泫之手心挠挠:“先回去休息,我累了。” 柳泫之点点头,拢好小黑团子,抱好谢钰的身体,正打算跟着周文心一起下山,就听到了一道中年女人的声音。 “听妈妈的话啊...她们说这里好灵的,辛苦这一回,说不准就好了....就试这一次....” “咳咳咳.....咳咳....” 转角的山墙后面咳嗽声响了很久,好像一口气上不来,就会憋死在当场似的。 还没见到人,周文心脚步先是猛地一顿,后颈的汗毛一阵阵往上立,发凉发寒,她回头去看柳泫之。 柳泫之神情微微疑惑。 “妈,你这个就是迷信.....花这个钱....咳咳咳咳....没得治了就算了....省着钱给自己养老咳咳咳咳...” “好啦好啦,别说了,再过一半就到了....哎呦....”女人转过身和女儿说话,侧着走山梯,一时间没看前面的路,直直撞到了腾半梦的怀里,她连连道歉:“不好意思啊...哎呦,你这孩子,长得真高啊....” 两人一妖谁也没有说话,视线全钉在两个大爷架起的担架上,上面的人从担架上微微抬起头,鼻子眼睛嘴巴,分明和幻境里的岳黎一模一样。 “你家孩子是不是叫岳黎,得了肺癌?” 周文心上前急急追问岳黎的母亲,岳黎母亲一愣,反应过来后,猛地收回手,“你们是谁,怎么会知道…...是小黎的朋友吗?” 她回头去看岳黎,只见岳黎轻轻摇摇头。 周文心急迫追问:“你们来这里干什么?夸娥氏?上面有集会吗?” “什么集会?”岳黎母亲回过头,警惕地盯着周文心,“我不知道什么集会,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不要过来,再过来我报警了啊……” “妈,回去吧,咳咳,她们好奇怪,我们还是回去吧....”岳黎趁机抓住母亲,说,“这些人我们都不认识,我们一路上来,连个人影都没有,那个夸娥氏肯定是假的,没有这么灵验的,我很不舒服了...还是回去吧...咳咳咳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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