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钰猜测:“或许她在效仿鬼女,以这种形式献祭七界。” 柳泫之将谢钰的猜测说给周文心听。 这种猜测更可怕。 如果是这样,七界就不单单涉及人界,还涉及了鬼部落等地府管辖范围。 “不行,我要赶紧回去。” 周文心直觉这件事涉及广泛,地羊鬼的幻境如果不仅仅是幻境呢?要真是预示未来,那太可怕了。 “这件事事关重大,我需要报给道协。” 柳泫之点点头,“如果有消息,烦请通知我。” 周文心:“放心吧,你自己多注意安全。” - 柳河,古宅。 夜阑人静。 谢钰一回来就钻进了墓室养魂,柳泫之修补好谢钰身体上歪折的手腕后,让阿姑带回棺中养好。 谢钰提起的红色的河,总让她联想到梦里的血河,幻境所遇和日日夜夜做的梦极为相似,如果说寺庙鬼女一切都有现实可依,那她的梦呢?难不成她们真的能侵入她的脑子?还是说,她们通过三生石,看到了什么..... 她闭上眼,脑中开始浮现幻境中看到的一切。 长河之上是血红穹苍,绵绵不息的红雨没在苍黄泥滩中,仿若血海尸山,身侧是同自己一样被桎梏在淤泥锁链中的人,密密匝匝,啼天哭地,声声呼痛。 泣血之音无不痛心彻骨,惨绝人寰。其悲号凄楚绞心,令听者胆寒发竖,亦哀怜顾恤。 层层雾霭之后的火树星桥如同海市蜃楼一般架于九天之上,灯烛辉煌。似广宇穹隆,巍峨楼台。阶前万里,邈邈难以触及。 确实太像地狱。 忘川河,三生石.... 一静下来,脑子里就是挥之不去的血河,平日里她是不会这么去细想梦里的一切的,今日受了幻境的影响,有点不太想早睡觉。 柳泫之捏着胸前的香盒,拇指下意识压在最顶端的红珠之上,指腹漫出稀薄的绯红,似乎是察觉到了她内心的疑虑,猩红珠子流转着疏疏朗朗的流光。 持珠之人眼中闪烁着蠢蠢欲动的探究,忽明忽暗。 【切勿追寻,皆是执念。】 师傅平日里劝告的话冷不丁窜入脑中,柳泫之手指瞬间卸了力。 好险,差点,果然不是人间物。 叮—— 消息声拉回柳泫之的心绪,她拿出手机。 【周文心:神仙俱乐部的事情确实有些眉目,公安那边早有相关报案,她们近来在深城、湘城活动频繁,经协会商量探讨后,招揽四方能人义士前去查探,我是内部人员,已经帮你拿到名额了,到时候会提前通知你的,不用谢我。】 柳泫之定眼再看了看能人义士的‘义’,不确定周文心是打错了,还是文化水平不够。 【柳泫之:有酬劳吗?】 【周文心:没有。】 看来没有打错字。 柳泫之轻轻叹气,没有办法,得去取谢钰的魂,没酬劳也得去。 冬夜里寒气凌凌,柳泫之收拾收拾进了屋子,把自己裹进被窝里,平生头一次生出了忧虑的情绪来,翻来覆去睡不着,等天蒙蒙亮起,才沉入噩梦中。 - 谢钰这一遭歇了好久,白日不出来,只等晚上的时候,缩成一个小小的团子钻进柳泫之的被窝里,每天还不忘喂一点鬼气给柳泫之,柳泫之吃得小心翼翼,生怕把谢钰吃没了。 吃完了还得捧着谢钰来来回回的看,只觉得没什么变化,才彻底放心。 柳泫之吃不饱,饿不死;谢钰养不好,活不了。 一人一鬼就这么凑合着过。 尧枝逐和天璐这几天都不见人,两人一起出门,又一起回来,听阿姑和吾渌打探来的消息,两人是躲起来谈恋爱去了,柳泫之识趣地没有多问。 只是尧枝逐白天不在家,家里总是少了点生气,柳泫之一个人坐在庭院里,突然生出了点孤独的感觉来,她蹲在这边拔拔野草,走到那边同吾渌说说话。 “你是怎么没了身子的?” 吾渌也无聊,在鸟笼子转圈玩,一边转一边回答,“不知道,不记得了,日子过得太久了,好多事都记不住了。” “怎么死的也不记得了?” “是啊,不记得了。” 吾渌缓缓停下来,阿姑这个时候从边上飘过来,“在聊什么?” “记忆。”吾渌问阿姑,“你还记得你是怎么死的吗?” “我当然....”阿姑顿了顿,想了想,没想起来,“我忘记了,几百年了,记不太住,近几十年的事还能记一些,再久远的……都忘得差不多了。” 柳泫之问:“为什么要留在人间都忘了?” 阿姑赤白的眼珠子瞪得圆圆的,眉头拢起,看起来可怕又可怜,摆摆手:“忘了忘了,记不起了……等以后想起来再说……” “我猜我应该是被砍了头的罪人,留在人间的原因,应该是要找到我的身子……我听那些小年轻都是这样的,没了手指的要找手指……应该差不了多少……” 吾渌倒着,头发落下来,脖子上的横截面早就干涸凝实,她就这么倒着看柳泫之,问:“小泫,你可以帮我找找身子吗?我听说你们道士寻物很厉害……” 柳泫之点点头,翻手拿出铜钱,轻轻将铜钱抛向空中,最终落在地上,她扫一眼,“兑上坎下,泽水困卦。水为阴,困为阻,身体必被水困,阻隔于低洼之地。” 吾渌只是随口一问,没成想柳泫之真的能算得出,她头还没正过来,赶紧追问:“在何方?” “巽下坎上,风水涣卦。”柳泫之重新丢铜钱,“风行水上,散之四方,身体应在东方,水位之地,且风势所向,有林荫遮蔽。” 东方.... 叮—— 手机一响,柳泫之一边收起铜钱,一边拿手机。 【周文心:十八日,浕水公园,去深城。】 柳泫之微微拧眉,深城就在东方,吾渌的身子大概还是在神仙俱乐部中。 吾渌和阿姑已经聊去了别的事,柳泫之稍稍出神,就跟不上她们的话题了,敷衍的应了两声,脑子里还琢磨着要去深城的事,不过一会儿,她又开始这边走走,那边逛逛,最后也不知怎么的,停在了东厢房的墓道入口。 是要和谢钰说一声的。 柳泫之走进墓道里,穿过墓道,走进墓室,里面的棺开着,长明灯的光亮不太亮,只能将棺周的一圈打亮。 “小泫。” 棺中浮动出一团半透的小黑团子,柳泫之走过去,“我要去一趟深城,你就不要去了,在家里修养。” 谢钰直觉是因为神仙俱乐部的事,“我要去的。” 柳泫之正在琢磨着借口说服谢钰,谢钰却先一步开口了,“你不带我,我便自己跟去,你也奈何不了我的。” 柳泫之抿唇,小黑团子缓缓漂浮过来,挨着柳泫之的脸蹭了蹭,软了语气:“我可以感受到魂体的大致方位,更容易找到三生石。” “那你不要逞强。” 柳泫之只能妥协,手心拢了拢小黑团子,将脖子上的香盒拿下来,放在棺中,“这个先放在这里养着你,等要去的日子,你应该能好一些。” 谢钰知晓这是师傅留给柳泫之的东西,有些惊喜,是真的很高兴,她借着魂魄的样子,轻轻亲了亲柳泫之的嘴角:“小泫,你待我真好。”
第96章 她的这辈子好长。 柳泫之站的累了,临落日还要好长一段时间,索性攀着棺材爬了进去。 谢钰惊呼:“你做什么?” 柳泫之理所当然道:“外面没人说话,我有些无聊,想和你说说话。” “尧枝逐又出去了?” “嗯。”柳泫之将谢钰的身子摆成侧睡,自己挪了挪身子挤进去,躺好,感觉还挺舒服的,她搭好手,继续说:“阿姑和吾渌说她去谈恋爱了。” 谢钰知道谈恋爱的意思。 “以往她没有谈恋爱的时候,也常常往外跑,你也不觉得无聊……”谢钰趴到她的心口处,“你不去打坐吗?” 柳泫之稍稍一愣,以前她没事做的时候,就会去打坐,现在不想打坐,只想在这里躺着,于是她诚实回:“不想打坐,想和你说说话。” 谢钰轻着声,问:“只是说说话?” 柳泫之‘嗯’了一声,再多的想做的她也说不上来,只是想和谢钰待在一起,这样就很舒服了。 她盯着天花板眨了眨眼,隐隐约约看到一点人像,似乎像是一幅画,她问,“那些是什么?” 谢钰说,“回忆。” 柳泫之原本对别人是没有那么大的好奇心的,但谢钰不是别人。 谢钰对她好,救她,和她分享了自己最大的秘密。 于是她很理所当然地说:“我也想知道,这样,以后你忘记了,我就可以说给你听。” 谢钰默了默,有些事情,是她自己记得才算是完整的。 但柳泫之头一次对自己好奇,谢钰没有选择回避,简单地说起了以前的事,她的人生里充满了柳萂,不可避免的,故事里也处处都有柳萂的身影。 ...... “柳萂?”柳泫之躺得有些不舒服,她翻了个身,恍然:“你原来和柳萂有婚约啊……” 谢钰看着柳泫之的眉目,和柳萂分毫不差,“是。” 柳泫之‘哦’了一声,又翻了个身,可总觉得胸口压了块石头似的,怎么样都不舒服,她坐起来,又问,“你还没说,你是怎么死的。” 谢钰觉得柳泫之是知道的,但还是答:“自戕。” 柳泫之确实猜到了,她沉思了一会儿,她也不是真笨蛋,细细想了想,还是能想出点什么的,这么想着,心口更堵了。 “那你对我好,也是因为柳萂?” 谢钰不会欺骗柳萂,也不会欺骗柳泫之,“你是她的今生,于我来说,你和她都是一个人。” 没来由的善意都有了缘由——因为柳萂。 柳泫之说不出哪里不对,但就是觉得哪里都不对。 “我觉得不太一样。”柳泫之兴致落下来,喃喃,“她是她,我是我,我不记得柳萂的事,我只记得柳泫之的事。” 谢钰哑然,对柳泫之的反应有些不知所措,她说,“有什么不一样?不管怎么样,你还是同一个魂……” “是柳萂……” 是柳萂的魂。 柳泫之像是较上劲了,不等谢钰说话,她急急从棺中起来,手脚并用地爬了出去,手捂在胸口处顺了顺,“我有点不舒服,这里的湿气太重了,太黑了,我想出去喘口气,等要出发了我再来叫你....” 柳泫之说谎的时候总要找很多理由。 “……你今天别上来了,这几天好好修养。” 柳泫之说完就走出去了,穿过地道,探出洞口的一瞬间,她以为自己会舒服一些,但并没有,于是她又在院子里待了一会儿,天气很好,虽然还有些凉,但空气很清新,风中还带了一点河水的沁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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