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会儿那个李大妈不说话了,她心里也松了一口气,但忽然很想去厕所,于是就对大妈喊了一声说自己去厕所哦,对方好像也不想搭理她,她心想该不会是因为自己一直搭理得很敷衍而不想理她了吧,想着自己喊的声音也挺大的不至于听不见,于是就出来去厕所了。 一个人去厕所她心里是很忐忑的,但比起和那个好像有点生气的大妈搭话,或者去另外的地方找那两个人,还是咬咬牙自己去吧,她准备的手电亮度也足够,一路晃着灯进了厕所,倒是也没什么,除了脏臭一点,还有就是女厕没有单独的门,一条半截的帘子就算个门了,里面的隔间门也是坏的,这样,如果有人从大门进来,但凡有心,这不是立马就能看到自己的屁股吗? 她掏出阻门器想卡在大门那里,决定速战速决。但因为把手电的光压低了,她忽然看见墙上,地砖里之前被手电过于强的光打得发白的东西,闻上去也是腥臭的……红黑的东西,她立即把手电和东西拿起来,调低手电亮度,在四处搜寻起来。 有时候光太强了居然都会遮盖掉一些信息,看来自己买的这个手电在喜迎街有点功能过剩了。她看见女厕墙上对李小个的羞辱,慢慢叹口气……印象里,李小个是一直被徐有强那帮人欺负的,徐有强的爸爸是补习班的老师,听说是一起上课玩的那帮人都听徐有强的,经常去李小个家的店里吃东西,在学校里虽然不算太过分,但总揪头发,说脏话也是有的。 后来李小个上吊自杀……这事她并不知道那么细,只知道有一天李小个不来上学,学校里传闻很多,妈妈就把她安排转学了,后面就没有再听过这些消息了。 每个隔间都看了看,没有别的信息,杨枝甘露又看看墙上笔迹细细的绘画。 如果说想来这里的念头起源于在网上看到的古怪传言,真正买了装备付之行动却是因为一点难以对人说出的幽暗,她想知道李小个到底为什么死了,或者说自己其实多少知道一部分答案,只是那个答案盘桓在心头不敢提及。 李小个没有妈妈,只有继母,继母对她说好也不好,说坏也不坏,总之李小个并没有抱怨过继母不好,她见过李小个的继母,抱着个襁褓中的小孩来给李小个开家长会,学生们都在外头忐忑地玩,忽然响起婴儿的啼哭,很快,李小个的妈妈就一脸歉意地走了出来,赶紧从衣服里掏出乳、/房喂养这个小孩,止住啼哭,不要给人添麻烦,脸上总是苦相的,谦卑的样子,站在树荫下面,眼神空洞地等孩子洗完奶,再把湿淋淋的胸口掩住,好像小孩吃掉的是她的魂儿似的,木木然的一个人,连几个男同学笑嘻嘻地路过都看不见似的。 李小个和她一样没有什么朋友,和她过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不同,李小个是被大家孤立的,谁和李小个做朋友都要被徐有强那些人嘲笑一下,连带着好几个同桌都申请不要和李小个做同桌,最后轮到自己当李小个的同桌,也是没少了被奚落和嘲笑的。 她很怕那帮人,所以徐有强他们用黑板擦上的灰拍李小个的脸,她没有说话;他们故意抽掉李小个的凳子,她明明看见了,却不敢出言提醒,眼睁睁看着李小个摔在地上;老师偶尔会问几个同学,但同学们害怕被孤立和嘲笑,害怕变成李小个的处境,于是都自发地替徐有强隐瞒,就连她也不说话,反正李小个并不是她的朋友,她当初是那样想的。 但长大了,长大之后,小时候的自己没有办法共情长大后的自己,长大后的人也不能原谅做小孩的自己。杨枝甘露尤其无法原谅自己的是:明明其实自己也是被孤立的,反正已经被孤立了,她可以大度地不在乎,那还为什么怕徐有强他们,以至于默默不言,做一个帮凶。她再稍微大一点,她的名字就格外被人嘲笑了,她明明是最应该对李小个的处境感同身受的人。小时候的自己好像在一片无法理解的孤岛上自私地活着,她没办法理解那个自己,因而都有点无法容纳现在的自己。 说是图个心安也好,说是力所能及地做点什么也好——其实她也不知道来做什么,心里茫茫然地来到了李小个的生活环境,模糊的记忆浮上心头,却始终无法修复清晰。这里的确是诡异的,她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才好,李小个会原谅她吗?甚至,李小个会认出她,记得她吗?李小个还是那个买小孩半价票的身高,而自己已经是这样的大人了。 还在女厕发愣的时候,忽然她意识到四周的一切都过于安静了,自己听不见自己的脚步声,而刚刚太过投入地想着过去,竟然没有发现这一点,她特意弄出点声响,发现真的听不见了。 正在恐慌的时候,女厕的帘子上晃出一个人影。 她僵硬得动也不敢动,脑子里想的是要把防狼喷雾这个外兜最方便拿的东西取出来放在手里,身体也僵硬地做不到,那个人是什么时候进来的?她躲在隔间里逼着自己不发出一点声音,发出声音也听不见,手电关闭也会有声音的,于是手电直冲着肚子,被她用肚子堵住了,漏出一丝丝光亮。 那个人影似乎只是在外头洗手?她瞥见帘子下面渐渐有水蔓延,脏水流动,好像是洗手池漏水。 很快,那个人影就消失了。 杨枝甘露死死逼着自己动起来,等了一会儿,拿出防狼喷雾和棒球棍,左右开弓,螃蟹似的横着走,挪到门口看外头的动静,把刚刚拿出来放在包外头的阻门器卡在了公厕大门上。 她也说不清自己到底是在干什么,心跳得很快很快,想立马逃走,她可不是那种会冷静解谜的人啊,而且对她来说哪里有什么谜,只不过是在听自己小时候微弱的回音。 李小个应该不是会主动伤人的,不然这么多年也只有两个人死的传闻,但她却非常轻易地进入了这诡异的面馆,说明并没有人身限制,现在离开就好了,不会有危险的,现在,立刻,从这个门出去,往南走,拐到大街上,打一辆车回学校,无事发生。 正在犹豫的时候,她忽然看见门颤动了几下。她只恨自己听不见声音,退后几步,看着那个门不住地颤动,过了会儿,消停了。 然后,门缝里伸进来一张折叠的纸条,纸条也收回去了,过了会儿,门缝里又伸进来个纸条,掉进来,落在了那摊污水里。 等了一会儿她小心翼翼地打开纸条,只能模糊地看见微信号三个字,后面的数字和字母……泡得看不清了。
第16章 请听小孩的话08 谢水流抛来的联系方式让杨枝甘露心情定了定,几乎完全排除掉对方是NPC的想法,如果是NPC的话,至少那个年代的人不应使用微信吧! 对方和自己一样听不见声音了吗?而在听不见声音的情况下主动过来找她,联系她,简直是非常靠谱了……只是这些人到底是谁呢?什么居委会啊,取材什么的,她都没有完全信。 说起来,那三个人看起来也不算很熟的样子,谢水流和那个阴沉美女好像认识,但阴沉美女和她们两个都不太熟,她好几次看见阴沉美女对那两个人很不耐烦。大妈和谢水流是相熟的,看起来都挺正常的,就是大妈神神叨叨的,大概是自己不擅长应付长辈的缘故。,阴沉美女和大妈几乎都不怎么交流,彼此都有点警惕对方。 无意之间也默默观察出这么多了啊!杨枝甘露给自己鼓了鼓劲儿。 出去联系谢水流吧,喜迎街不长,自己很容易就找到了。比自己一个人在厕所里吓唬自己的好。 她走出厕所,那三人已经不知道哪里去了,超市和打印店是暗着的,她站在面馆门口也没轻易进去,毕竟在那三个人敲厕所门之前,还有个人影出现在厕所,排除掉那三个,就只能是厨师了,厨师会从面馆走出来,这也挺叫人害怕的,站在外头扫了一眼没有人影,就立马前往下一个地方。 这里应该就是李小个家了,外头的门半掩着,里面漏出光来。窗户被木板封死了,她贴着门缝往里看,果然看见谢水流的身影,谢水流正蹲在地上翻找什么,背对着她,辫子垂在腰间。地上有一个短短的影子。她刚要走进去,忽然看见地上有个影子正在靠近谢水流。 那个影子说是人吧,却好像一个怪物,有好多条腿,却又非常扭曲地排列着。那个影子靠近了谢水流,杨枝甘露正打算提着棍子冲过去,一只手出现在视野,是闵瑜的手,和影子对上了。闵瑜的影子这么奇怪的吗? 闵瑜的手悬在谢水流头顶像是隔空抚摸,却没有按下去,在后脑勺晃了一下,又收回。不对,说是“抚摸”更像是试探着脖子什么的,好像立马就能掐断似的。杨枝甘露屏住呼吸,那个闵瑜—— 她还在纠结和犹豫要不要忽然闯进去,但如果自己闯进去大喊一声,难保闵瑜不会做什么。那个李姐正在和谢水流一起专心致志地研究什么,根本没有注意到影子的诡异和闵瑜的动作! 她往后退一步,忽然,闵瑜动了,又伸出两条腿,两条腿都悬在半空!人跟着就前倾了下身体,四肢都悬空着,像是被吊起来的小狗,四肢成个反犬旁,很快又落下了,但那绝不是人可以做出的动作!杨枝甘露心头一紧,自己还能做什么?她……她本来性格就很懦弱,这种时候根本不敢冒出来把闵瑜的头砸掉。 又退后几步,忽然,门缝里出现一张脸,是闵瑜低下身,弯着腰,脸忽然僵硬地扭动了九十度,正脸凑到门附近来看她。 被这张脸一盯,她啊的一声惊叫,往后跌去,连滚带爬地往外跑。 那张脸,不是人的脸,那不是闵瑜的脸——闵瑜的长相是那样的,但刚刚,那张脸上浮现出了另一个人的轮廓,她说不上来,只是模糊能看出是个女性,两眼全白,唇角带着笑,但神情传递出一种非常明确的恶意,是那种身后会爬鸡皮疙瘩的恐怖感。 而一般人转头的时候,总难免动一动肩膀或者脖子的肌肉吧,那个闵瑜转脸看她的时候,好像一个木偶娃娃,生生掰了个直角。 可恶,死腿,动起来啊!杨枝甘露刚跑出去没几步就摔倒了,她捶着腿,哪怕大脑想跑,身体却也动不了了。谢水流怎么办,李姐怎么办,还是说那两个人也是鬼呢?她分不清,她不知道怎么办,她并不足够聪明,她是为了李小个来的,李小个的信息现在还不知道太多,反而撞到了这种东西……一时间所有的念头都涌上来了,化作一个清晰的声音:你尽力了,现在离开喜迎街。 不,不行……杨枝甘露捂住脸,不行啊,根本没有做什么嘛! 她虽然非常懦弱没用,但,但总要做点什么吧,万一那两个人不是鬼,万一自己做的什么微不足道的东西能够起到什么作用呢?就像李小个被欺负的时候,如果自己能为李小个多说几句话,哪怕只是多说了一句,都比什么都不做更好一点。不做,是一种逃避,她已经受够了默默看着却只能自己煎熬自己的日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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