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体倒在她身上,仿佛她有实体,结结实实地嵌在她身上,她犹豫再三,还是抱了抱这具尸体。 “虽然你也不会记得,你也没有知觉……罪孽是抽象的,恨却很具体。我甚至很希望你拿我的身体去杀死柳灵杰,或者你聪明一些,伪造出一些自卫过当的现场?似乎一旦我主观上这么想,就有点不好了……真是复杂啊,收集了那么三个鬼信物,我也没有真正改变什么,没有真正帮到大家,徘徊者原来真的只是在各个场景里徘徊,不是捍卫者,不是守护者,也不是拯救者,即便经历你的事,也只是走向你已经走过的结局,太徒劳了……我真希望自己能真正帮到你点什么,哪怕是你利用我在先……我希望你能报仇,但你成功报仇之后,又有更难说的惩罚等着你,所以报仇到底算不算帮你,我也不知道,我算不算有用,我也不清楚。” “要是一切都结束了,我成功了,而你也还没灰飞烟灭或者永远受罚的话,我们好好谈谈吧?哪怕什么也做不到,我希望……还能见到你。” 谢水流酝酿词句,最后说:“要是你连累我背上莫须有的罪孽,我也接受,我现在做的这些也算不上无辜,哪怕已经发生了,但毕竟是我的自由意志想要把他们害死,我理解你。底线是我还想活着,不要把我弄死了,让我有我的可能性,做我想做的事,这样一切都来得及。希望你能听到。” 她把林栖之的尸体放回,转而抱起舒小通:“坏蛋已经晕过去了,老师要找出口,找到之后,你,我,盛铎,三个人一起离开这里,然后你放一把火好不好?” 舒小通点点头,伸开小手抱住她的脖子,把黏糊糊的鼻涕和柔软的嘴唇一起贴在她耳朵根上,发出个模糊的“好”,她转过脸蹭蹭小孩脸颊:“真乖。” 小孩眉开眼笑,抱住她,非常模糊地说:“林……老师,在,哪里。” “什么?”谢水流愣了一下,看看自己还是绷带缠裹的样子,有些不解,小孩端详她,拍拍她的脸颊,又说:“你,对她,说话。” 她刚刚的话,小孩是听懂了的,分清了“林栖之”和“她”的区别,只是不解,小孩并不是笨小孩,她破涕为笑:“就在这里,她有一半在这里。” 这一点,小孩就不懂了,只是仍然本能地觉得她亲近。谢水流抱着她四处寻找出口,楼上忽然传来一声比外面母亲的哭喊更重的声音。 谢水流立即上楼,女人也在上楼,楼上不知道哪里正在喷水,地毯被浸得湿了一层,盛铎正冷冷地走出来,看见她,眼睛弯了弯:“系统监测到他,不乖。” 男人手里提着椅子,歪在玻璃窗下,烟雾报警器往下喷水,他一抹脸,笨重地站起来。女人说怎么回事啊,男人说:“哪有什么鬼,装神弄鬼的,要咱们家的平面图。” 女人捂住嘴不可置信,男人厌烦地说:“一惊一乍的干什么,你还不如叫出来呢。” 女人指了指他身后,他回过头,椅子正悬在空中,砰的一声——砸向了他。 他跌在地上,这个鬼似乎也没什么力气,但他这回终于是亲眼看见了东西凭空悬起,结结巴巴的说不出话,屁股在地上挪了好几回也没挪出半米,妻子过来拖他也拖不动,哭喊着往外跑又喊来人啊,却没有人回。 谢水流丢下椅子,挥动这个物体太费劲了,她对真实世界的影响过于有限,最大也就是轻飘飘地砸个椅子——她忽然想到什么,让盛铎和舒小通在这里继续翻找平面图,她跑去地下室,试图影响柳灵杰的刀,高高举起来自由落体,也能把柳灵杰带走或者重伤。 但她发现根本做不到,怪不得林栖之当初那么怨毒。她气得只好依样画葫芦举起椅子砸了柳灵杰,也只在脑袋上轻飘飘地碾过去,她忽然反应过来,该不会后面柳灵杰说失忆是真的吧?被自己砸的?她…… 还没来得及多想,谢水流跑上楼,盛铎已经蹲在地上,地上摊着一叠文件,柳家夫妇正在砸窗户玻璃要逃出去。 谢水流一扫,的确是非常细致的图,紧急出口在哪里都很清楚,当然,盛铎也告诉她了,除了盛铎自己不敢去的地下室之外,其他地方的出口都被锁死了——而砸烂窗户跳出去这事儿,就不是他能管的了,毕竟他家用的不是什么智能窗户。 她说:“管不着那些,盛铎,已有的出口,你无法出去吗?” 盛铎摇摇头:“系统,被困在这里。” 好,重复确认之后,看来两个鬼必须依靠外来者的力量才能逃离这个该死的柳家公馆,就算她是外来者好了,她让盛铎这个沉的趴在背后,舒小通这个小的抱在身前,鼓励他们闭上眼,往最近的出口去。 无法离开,让盛铎打开一扇,也走不出去。 于是去地下室那个盛铎无法干涉的门,那条紧急通道通向儿童乐园,她很想让盛铎或者舒小通干点什么,就在这里,哪怕假的也好,把柳灵杰解决掉,后面就不会有麻烦了……偏偏两个小孩都无法,她只好钻进那个紧急出口,从地下室离开,回头把门锁上。 “放火。”她对舒小通说。 随着火焰升起,舒小通身上的衣服也在渐渐变红,她自己身上的白裙被血漫过的地方越来越多。 舒小通出神地看着如晚霞般灿烂的火柱漫天,脸上露出满意的神情,小孩勾住她的脖子,喃喃地重复:“明亮的……温暖的……很喜欢……” 这就是结局吗?为什么还没结束,无猜在外面没呼喊她吗?她思索着,舒小通忽然呜咽着蜷缩进她怀里,她意识到后面有人。 转过脸,数只手臂托举着的担架悬在空中,上面端坐着一个陌生的,优雅老太太。 傀夫人。 那张脸和自己见过的傀夫人不同,心里却明明白白地知道了,这就是傀夫人。 傀夫人深深地看她一眼,她说不出话,只抱紧了两个孩子,盛铎已经抱住她一条腿,颤抖着哆嗦,舒小通更是不敢看,又一次尿湿了裤子。
第85章 东郭先生25 “你没有选择和她不同的道路。”傀夫人说。 “我……” “这栋别墅里死去的,除了他们的同谋,缄默不言的知情者,亦有无辜之人……”傀夫人语气并无责备,鬓边插着海棠花,随着她的言语缓慢地开放又收拢,像浸在水中。 谢水流往前一步:“我是主谋,这两个孩子只是听我的话,他们做的事,他们不知道意味着什么。请不要惩罚他们。” “他们也有自己的动机。你所见的,他们也背负他们的罪孽。” “那谁为他们主持公道呢?活着的时候没有受到公平的对待,死了也不好过,他们什么都不懂!哪怕受罚,也要比无猜那种程度轻啊!” “你是为林栖之说,还是为谢水流说?”傀夫人含笑,担架下的手忽然端出茶盏,轻轻啜饮。 “我是谢水流,我明知道她们过去……放了火,或许有无辜的人受害,但我就因为这一次没有亲眼看见无辜的人,而我却亲自经历了林栖之他们的痛苦,所以明知道结果是这样,还是决定做这种事,”谢水流语气一顿,想起自己曾想过做这种事罪孽归谁的问题,最终认为事情已经发生,这一切不算罪孽才做的,此时被点破,看起来是无法逃过的了,“是我的罪孽,我愿意受罚,但林栖之她夺舍我的身体……可能还要做错事,你们这些鬼差做点什么啊,拦住她啊,她不是在钻空子吗,你们眼睁睁看着她钻空子,却把责任一股脑推走吗?” 傀夫人并不为她的指控恼怒,反而说起另外的话:“世间有多少情绪,流放地就有多少种可能。而生与死的时间是错开的,有时,时间也并非一直往前,偶尔也会打个圈。” “所以?” “而你与林栖之的时间,就是这样的圈……若把时间拆成一条线,此刻,才是我与你的初见。” “……你是说,我现在在,十三年前?” “的场景。”傀夫人补充,又轻轻勾手,给她递来一盏茶,她安抚着两个小孩的头顶,接过这盏茶嗅着。 “我不明白,你不是来问责我的?我此刻是林栖之还是谢水流?” “我来说当时的现实发生了什么,林栖之死后,什么都没有发生,她作为一个普通的有功德的鬼等着去投胎,两个孩子为了她而报仇,背上了罪孽,而她得知两个孩子要遭遇的死后的惩罚,转而,吞噬了他们,使他们归于无,结束了一切可能。按理说是不能够的,一来,小孩信赖她,二来,罪孽的源头是她,因此,她死后成为红衣,是因为担着两个红衣的罪孽。她死后,她自己的怨念才孳生,因为她对自己什么都没能做到的恨恶……于是,无论是她家,还是柳家公馆,都只是她场景的载体,而真正的场景,是她的自我选择本身,是一个玄而又玄,抽象的瞬间。而你,做出了她没能做出,却执念要做的那个选择……” 谢水流静静地思考一下,冷笑了:“可我没改变任何事情,我只是顺着她的心意做了她没能做到的事。” “若你完成了她的场景,接下来会如何?” “我拿到她的鬼信物,我可以兑换我失去记忆回到阳间的资格。”谢水流自暴自弃地回答。 “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你可以再想想。” “我……”谢水流被傀夫人耐心提醒几句,烦躁的情绪略被抚平,冷静思考起来,“等一下,也就是说,我让林栖之解脱了?她很快就会回到居委会来?” “再往前想。” “之前没有人进过她的场景,她虽然人在居委会,但实际上也是困在她自己的场景里。”谢水流觉得自己抓住了什么,却说不出来,迎着傀夫人耐心的表情想说什么,两个小孩正在消散,自己似乎听到了无猜的声音,她就要再次醒来了,她还没问完呢! 于是着急起来,把脑子里不成片段的句子往外乱组,试图能找到更贴近真实想法的话:“之前你们对我说不要让她进入她的场景,是说不能让她自己以她自己的意志完成这个她想要的放火的结果,她希望是自己怂恿小孩放火,这样她是主谋,两个孩子就不会酿成那样的悲剧……但她夺舍我夺舍到一半,一半的我完成了这件事……啊啊啊再往前想,你们这些该死的谜语鬼不能直说吗!” “等一下,如果时间是个圈,她夺舍我,和我进入她的那个场景的时间线根本没办法分清先后吧,所以离谱一点说,因为我能做出她最想要的那个选择所以她选择夺舍了我?不对,不对,她自己知道自己的场景是这种抽象东西吗?她根本不想要解脱吧,她以为自己杀了柳灵杰就会甘心,实际上她对过去做的这件事也非常不甘心,所以治标不治本,那她做的事不是一点意义也没有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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