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母尖叫出声,冲到床旁,劈头盖脸扇幺妹一个耳光后,又把女人身上浸湿的被褥推开,迭声问她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男人也从椅子上腾一下站起来,对着被扇倒在地的幺妹拳打脚踢,幺妹呜咽出声,只让男人愈发怒火中烧。 婆母见女人脸色苍白,连连高声叫自己的儿子别打了,还是先带她去赤脚医生那看一下。 男人也即刻收手,将女人报到院子里的板车上,婆母找出家里多余的被褥,盖在女人身上,催促着他快点走。 随着板车骨碌碌走远的声音,瘫在地上的幺妹才逐渐意识到究竟发生了什么。 她知道自己完蛋了,母子二人临走前吃人一样凶狠的眼神,注定了这事绝不会善了。 要是孩子没事还好,若是有事,她一定会被打死的。 幺妹浑身发冷,哆哆嗦嗦地坐起来,她已经全然感觉不到酸痛了,整个人被俱意包裹着。 逃,快逃,这是她一团乱的脑袋给出的指令。 她顾不得收拾自己,什么也没拿,跌跌撞撞地往门外跑。 出了村口,踏上外面那条泥路,幺妹往赤脚医生相反的方向踉踉跄跄地狂奔。 虽然她从前的最大活动范围不过是这几个村子,但她听过别人说,火车站就在路的另一端。 泥路两旁树草莽莽,偶尔还能看到坟茔上有点点鬼火萦绕,总有悉悉簌簌的声音响起。 但幺妹顾不得害怕,她没命地往前奔,跑得喉咙里都翻起铁锈味,肺部好像要炸掉似的。 她不知道火车站究竟在不在前方,但她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她要去找招娣。 天不欲绝她,幺妹跑着跑着,渐渐能听到划破阒寂的火车长笛声,她几乎要掉下泪来。 她从未坐过火车,她也没有钱,只战战兢兢地趁人不觉时,悄悄从货仓口翻了上去,将自己缩在黑暗无光的角落里。 幺妹惊魂未定,哪怕已经上了车,她的两排牙齿还哆哆地不停打颤。 她也不知道该在哪里下车,但火车车轱辘撞上铁轨时发出的规律哐当声,倒是让她渐渐平静下来了,随后又缓缓地睡着了。 她实在太累了。 幺妹是被人拍醒的,卸货的工人也被藏在货仓里她吓了一跳。 她脑子还未完全清醒,身体已经不自觉地往后缩起来。 待她定睛一看,面前是两个男人时,更害怕得将自己抱成一团,衣袖因此而卷起,露出满是伤痕的手臂。 他们也没有别的意思,见她如此胆怯,又带着斑驳的伤,不自觉放轻了声音:“你别怕,我们不会伤害你的。” 幺妹这才从臂弯里慢慢地抬起头,露出一双满是恐惧的眼睛。 工人又开口:“火车已经到终点站了,你……你得下车了。” 幺妹的眼里又染上茫然与无措。 见状,工人又轻声问:“你是要去哪吗?” 幺妹看对方确实没有恶意,才终于嗫嚅开口:“我想去祁平。” 说话时,幺妹觉得喉咙像两张砂纸相互摩擦一样的干涩,发出的声音也嘶哑无比。 两个工人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惊讶。 “妹子,这里就是祁平,这趟车的终点站就是祁平。” 听到对方的话,幺妹人生中第一次觉得老天是眷顾自己的,竟真的误打误撞地到了想去的地方。 幺妹艰难起身,又犹豫着小声问:“哥,丽宫怎么走?” 丽宫二字又惹得两人互相看了一眼,表情有些怪异,“妹子,你去那里要做什么?” “我要去找人。”幺妹声如蚊蚋。 两人不再多问,左右是帮不了她什么。 其中一人还是好心地带她出了站,又送她上了巴士,替她付了两毛的车费。 他跟司机打了声招呼,到了丽宫所在的车站时记得跟这位小妹说一声,得到司机的应承后,他才下车。 幺妹糊里糊涂地上车又下车,站在人流如织的马路上,茫然四顾。 她若是认得字,就会发现,丽宫就在车站不远处。 但她是个文盲,也不晓得开口问路,从白天到黑夜,只木然地在车站靠墙呆坐。 夜深了,周围的喧闹声渐熄,灯火渐暗,只一处反其道而行,霓虹灯牌在黑暗中熠熠生辉,好不奢华。 泊车小弟和看门小弟身着不太讲究的西装,戴着白手套送往迎来,鞠躬弯腰,得了空隙,便凑在一起抽烟聊天。 幺妹从下午起就在车站了,小弟们到岗时就注意到她了,只是没人搭理罢了。 夜越深,他们也渐渐好奇起来,终于,有人趁空跑到车站去了。 “小姐,你怎么在这里?”泊车小弟嘴里总是讨好地称人先生小姐或老板,一时也拗不过来。 但幺妹没见过这样的阵仗,此前十六年从未有人对她和颜悦色过,加之对方廉价的西装在她眼里也是阔气异常,以至于她只瑟缩着不敢开口。 泊车小弟好奇得来又闲着无事,幺妹的退避丝毫不影响他的热情,“小姐?” 幺妹虽然胆小,却也明白自己不能干坐在这,难得有人上前搭话,自己可得抓住机会。 她稍稍跟人对视上便立即垂下眼睛,嘶哑着开口:“我……我想去……丽宫。” 幺妹声细如蚊蝇,对方并没能听得很清,“去哪?” 幺妹咳了咳,清清嗓,又微微抬高了音量:“丽宫”她照着招娣的话,“美丽的丽,皇宫的宫。” 泊车小弟瞪大了眼睛,失笑道:“小姐,这里就是丽宫啊。” 这下换幺妹惊讶瞪眼了。 “你来丽宫干什么呢?”泊车小弟耐心道。 “我来找人的,”幺妹忐忑不安的心似乎踩到了地板,“我找我的同乡,招……嗯……芳萍。” 其实她并不知道是哪个fang哪个ping,只复述招娣说过的话。 “哦你找她啊,”泊车小弟是知道芳萍的,“你跟我过来吧,到门口这。” 他领着幺妹到门口,跟同侪交待几句,便独自进去寻人了。 不多时,他兜里揣着芳萍给的辛苦费,一脸喜气地出来,拿了个板凳放在拐角,让幺妹先去那坐着等,说待芳萍忙完了自会出来找她。 幺妹也乖顺地听对方安排,在角落坐着,抬头看着姹紫嫣红热闹非凡的招牌出神。 此刻的她并不知道,这灯红酒绿的丽宫,会是她人生的第三站。 第18章 11:你要不要来陪我走夜路? 三个小时前,在检票处百无聊赖站着的罗颂,正在思考看最后一场电影的观众都已经进去了,检票员还干站着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当然,这个思考也是毫无意义的。 她知道就是为了让他们帮着保洁一起做清洁,所以逼着大伙等到电影结束了才能走。 几个年轻暑期工两个小时的工资,可比多请一个保洁员便宜多了。 硬生生熬到影片结束,她正在影院里,将一排排座椅的扶手复位,裤兜里的手机忽然震了几下。 罗颂原以为又是爸妈问她几点下班的消息,可点开后明晃晃的11两个数字,让她眼睛都微微瞪大。 点开消息后,罗颂更是倒吸了一口气。 11:你要不要来陪我走夜路? 罗颂顾不得自己还有卫生要清理,手比脑快,噼里啪啦就回:等我,十五分钟到! 说完,就往前台奔去了。 此时,正在收拾售票处的同事小徐,眼看着罗颂忽然朝自己狂奔而来,惊得下巴都要掉,夸张地往后退了两步。 罗颂手忙脚乱,一边扒下身上的影院工作马甲,一边又急着蹲下拿出柜子下边的包,头还抬着望向小徐,语速极快:“小徐小徐,你能帮我复位一下6号影厅的椅子吗?我做到一半,现在这边有急事得先走了。” 小徐没问原因,比了个OK,“去吧去吧。” “真的谢谢!我明天请你喝奶茶哈!”罗颂边说话,边急冲冲地往外走。 影院所在的商场晚上十点就清场关门了,只有一部影院专属的直达升降梯还在运作,恰好另一场电影刚播完,电梯口都是离场的观众。 罗颂等不及了,打开升降梯旁的安全通道门,小跑着从楼梯下去。 出了商场,罗颂的眼睛像雷达一样急速地扫射四周,一瞬锁定最近的一辆共享单车,打开后立马跳上去,一通狂蹬。 夏夜的风像烘干机里呼出的一样,闷闷的,扑得罗颂一脸的红热。 罗颂骑得很快,汗滴顺着额头向下四散,也濡湿了她背上的衣服,紧紧地贴着她的皮肉。但她无暇顾及。 道路两旁是已经收档的店铺,和在夜里才敢出摊的各种小吃车,罗颂像一阵风,卷着烟火气与喧闹声,疾驰而过。 罗颂的心脏扑通扑通地像年三十晚上天边不绝的烟花,她什么也想不到了。 在等待罗颂的十五分钟里,杨梦一却想了好多,像洗澡时用沐浴露吹出的一团一团的泡泡,密密匝匝地挤在脑中—— 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做? 罗颂真的能在十五分钟内出现吗? 现在可是半夜三点,她为什么还没睡? 萍姐会觉得孤独吗? 她当初会照顾自己是因为曾经同病相怜? ……真的……真的是一辈子的事吗? 杨梦一又开始在脑中数这几年见过的金玉宫里的女孩,但怎么数也数不尽。 有的人换了场子,有的人等着上岸结婚,有的人目标明确,有的人浑浑噩噩,还有更多的人,她并不了解,但都离开得突然,像鱼从水底探出头换口气又消失了那样。 杨梦一在记忆宫殿里兜兜绕绕,而气喘吁吁跳到她面前的罗颂,将她拉了出来。 罗颂像被火燎了尾巴的小狗,一路上连拿出手机再看对方有无回复的心思都没有,只恨不得一秒钟就到地铁口。 当远远地就瞧见地铁出口楼梯上有个女孩的身影时,罗颂的心里像擂大鼓一样,咚咚直响。 将单车往路边黄格子里一停,忽然想到这好像是小黄车的还车点,而自己开了部小蓝车,但罗颂毫不犹豫地将刚冒头一秒的想法丢掉,车都没来得及还,就大步走了过去。 杨梦一坐在楼梯上,像是在出神,罗颂一个跨步蹦到她跟前,一下掏走了对方的所有注意力。 杨梦一下意识抬头,略施淡妆的脸上是未来得及收起的情绪,茫然呆愣地望着罗颂。 那双第一次见面就给罗颂留下深刻印象的眼睛,像水晶珠子般,叮叮碌碌地撞了撞自己的心房。 罗颂的笑容渐大,“我说十五分钟就是十五分钟吧!” 杨梦一回过神来,看向手机右上角的时间,恰好刚过十五分钟。 罗颂交叉着手臂,打开手掌,往杨梦一方向送了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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