适逢罗音来长顺汇报军中事务,加上人声嘈杂,长顺并未听见宋琼询问。宋琼不好再问,默默守在一旁,忽然瞥见殷四娘在不远处嚷“有多的马儿吗?”“给我一匹走路稳当的骑骑”……宋琼正欲过去,然而行至半路,突然冒出一群人簇拥着她向另一边而去。 “请主上领军开路。” 宋琼不得已上了马,只是一步三回头,奈何放眼望去人头攒动,叫人一阵目眩。好不容易见到罗音骑马跟来,忙问:“阿玖呢?” 罗音答:“主上放心,薛姑娘和殷老板在马车上。”宋琼不语,心想:若玖玖和殷四娘同乘一车,那四娘临行前怎么会问人要马骑?莫非……宋琼扯缰绳想调转马头,罗音上前拦住:“主上,只有您在前方领队开路,队伍才能前进,若您调转方向,队伍会散的,这是立军心的第一步呀。” “我……”若因为意气坏事,玖玖定然要不开心的,但愿是她想多了。宋琼只好继续驾马前行,只是半日不见阿玖,胸中烦闷,是以路上心不在焉,几次走偏,又都被罗音拉回来。 军队出行一个时辰后,阿玖忽从芙蕖居里悠悠转醒。她噌的坐起来,暗道一声“不好”,顾不上发髻散乱,推门而出。 刚出门就被人挡住去路。阿玖抬头,发现是没见过的面孔,观其一身金甲,佩剑赤星攒珠,眉眼英气,便知此人不凡,问:“你是……” 对方微微低首:“花璎。” 阿玖一听名字就知晓她就是那日诸人口中的花将军,不由多几分尊敬,回礼道:“原来是花将军。”阿玖不欲多言,抬脚就走,谁知花璎往斜后退一步,重新挡住她去路。 “花将军这是何意?” “薛姑娘,郡主吩咐,您暂时不得出去。” “郡主不是已经答应了我们吗?难道反悔了?哼,我就知道会朝令夕改。”阿玖本想激她话,没想到花璎不吃这招。忽瞥见对面菡萏居房门敞开,竟有小厮从里面出来,不由蹙眉:“宋琼呢?总不见得连她也不许我见罢?” “宋姑娘已经带军先行了。” “什么?” 花璎道:“郡主也是为姑娘考虑,望姑娘担待。” 阿玖气极反笑:“你们故意在我房中点令人嗜睡的香,叫我错过行军,如今又不让我追赶上去——哦,要拿我做人质,对不对?” 花璎不理会,看看日头,心想:“到时间了,该去请示郡主下一步怎么做了。”她临走叮嘱守门的小厮:“你们几个,看好大门。不得伤到薛姑娘。” 小厮便挨个守在门口,盯着阿玖。只见阿玖不吵不闹,径直回房间,闭门不出。 日头一点一点升高,小厮见阿玖没了动静便开始各偷各懒,殊不知阿玖坐在水窗旁将他们的举动看得一清二楚。 “想软禁我?”阿玖四处打量,看看房内有没有能助她逃走之物,只是四下里空荡荡,回响着流水声。什么有用的也没有,东苑建在湖上,除了水还是水……阿玖瞥眼窗下波光粼粼的水面,二话不说踩上桌子,趁众人不注意,跳入水中。 “扑通!”一阵水花之后,了无踪迹。小厮们瞥见有一团白影突然落入水里,被吓得目瞪口呆,直到有人喊是阿玖想不开要自尽,众人才纷纷扔下扫帚往郡主书房跑。 “不好啦——” 长顺正在书房温习兵法,花璎走进来禀告:“郡主,已经出城了。” 长顺头也不抬,挥手:“去罢。” 此时军队距离同栀郡的城门只有一里,只要再走一里路,这支军队就彻底为她所用。可宋琼心中没由来感到空落落的。抓住一小兵问:“薛姑娘呢?” 小兵想了一会儿,答道:“薛姑娘好像并未跟来。” 宋琼一听,立即掉头驾马返回,再不顾任何劝阻。 殷四娘的商队跟在队伍末尾,见到宋琼骑马急来,忙问缘由。宋琼来不及多说,只道“阿玖没跟来”,四娘听了不以为意:“夷儿留在这里也好,她本就不善武艺,你们就分开这么一年,之后你再来接她不就……” 宋琼冷冷打断:“我和她立誓生死与共,绝不分离。” 说罢,头也不回向同栀郡驶回。 此时书房,花璎板着脸:“郡主,阿玖跳水而逃了。”长顺笑道:“她定会来我面前兴师问罪,不急。” 果不其然,说完阿玖就到。她大步走进来,压着一腔怒火,用仅存的理智向长顺说道:“郡主何必反悔,宋琼最多不过挂名统帅,真正主导军中大权的还是罗将军,你扣留我实属多虑,若宋琼行军途中因担忧我的安危而无心打仗,那损失的还是郡主的军队,实在得不偿失。” 长顺瞟见阿玖全身湿透,忙转头:“快给阿玖姑娘取干净衣裳来,你们怎么回事,见人家身着湿衣也不知动——”不料阿玖并不买账,只道:“望郡主作答。”长顺又看过去,只见阿玖一脸怒色,嘴唇因在水里待久了而泛紫,但她站得笔直,玲珑身姿生生透出坚韧的气势。长顺软言道:“是宋琼自己求我把你留下,称此行凶险,为的是你的安危着想。” 阿玖不为所动:“我和宋琼已是死过一次的人,早已不惧生死,她绝不会因此抛下我。” 长顺见她如此肯定,抬了下眉:“你这么说,是觉得她会回来了?” 阿玖道:“是。” 长顺眼中露出笑意,丢开书:“你怎么这么肯定,这个时辰,她都快出城了。出了同栀郡,她就是最大的,无论我反不反悔也没用了……” 门外一阵叫嚷。 “玖玖!” “宋主上,没有郡主的命令,您不得硬闯书房呀!” “我要见长顺郡主!” 长顺道:“让她进。” 只见一人雷厉风行冲进书房。宋琼紧绷着脸,见到阿玖的一瞬间才稍微松弛了些,立即过去护住她,看向长顺:“郡主若要拘禁阿玖在此,宋琼宁肯不要贵郡的施舍!”说着就将元帅令牌解下来掷到长顺的书案上。 长顺瞥了一眼令牌,也不生气,反而委婉劝:“此行危机重重,薛姑娘的武功不如你,你就不怕……” 宋琼直言道:“生死与共。”阿玖心中一动,颔首露出笑容:“对,生死与共。” 长顺凝视两人良久,忽地拍桌而起,笑道:“好,好一个生死与共——花璎!” “末将在。” “花将军,我令你再带三千精兵,乔装为逃难的妇女,任三妹宋琼差遣一年,这一年内,不得私自归燕。明日即行。” “是!” “此外……”长顺一边绕着二人踱步,一边说:“我再送你二人一份大礼。我知晓你们宋国通婚并无同性礼制,而我同栀郡内也还没出现过,我料想是她们羞涩,都不肯做这个第一对,既然你们情比金坚,何不开了这个先河?依我看择日不如撞日,你们就立即在这儿成婚,明日再行,至于已经出城的军队我已让罗音带他们扎寨歇息了。且你看,阿玖的衣裳都湿了,难道你忍心让她冻着离开吗?这最后一日,让我为你们主持一场婚礼,可不许拒绝!” 长顺本以为宋琼会支支吾吾半天,等了好一会儿居然连一点声音也没有,转头一看——两人早已烧红了脸。
第67章 与子成说·上 “大人,青州张监送来一封密函,说宋琼她并没死,而是在……在……” “在哪儿?” “在……在姜国。” 御书房内,宋邺看着密函,背影不住颤抖,最终猛地抬臂把满桌奏折掀翻,怒道:“当初入殓出殡的人都是哪些!” 侍郎哆哆嗦嗦回:“臣,臣不知……” 周铭道:“回陛下,当时负责送灵的是云州总兵吴绍。” “吴绍?将他换了。”宋邺一时想不起此人是谁,此刻的他毫无耐心,阴沉着脸:“阿铭,你立即带上仵作去皇陵,朕倒要看看棺中所装是不是宋琼。” 周金已一听,连忙劝阻:“陛下不可呀!这皇陵开棺可是大不敬,定会受天下人诟病。如今民心动荡,流言四起,切不可再行损礼之事,请陛下三思。” 宋邺攥紧拳头,阵阵寒风掀动衣角,一如他脸色般阴冷。当初的帛书还没找到,遗诏他也只是暂时压下了,如果宋琼没死……宋邺朝周金已啐道:“你知道什么?别以为你暂代丞相之职就能对朕指手画脚——阿铭,你前往时小心些,不可走漏风声。” 周铭沉着脸看了父亲一眼,垂眸:“是。” 几个时辰后,周铭带着仵作回来。仵作将检验结果一一禀告。 “那两人都并非幼卿公主。” 仵作称自己仔细检查过尸骨,按理说生前被奇毒伤过的人,死后骨骸会呈现黑色,可是两具尸骨都完好,并无中毒迹象。 宋邺咬紧后槽牙:“另一人呢?” “也已验过,略矮的那具骸骨年纪尚小,应该在十七到十九岁间,不似陛下所说的是位二十多岁的女子。” 宋邺似笑非笑:“好啊,好啊。” 御书房外忽然下起绒雪,雪点落到地上,不一会儿就化了。 天渐渐暗下来。 整个郡主府笼罩在暮色中,灯笼随着天色的暗淡而越发红得显眼。内堂有两件嫁衣,红底缎面,用金线绣出对称的花纹。宽大的袖子往两边展开,用木架子支起来,立在那里活像两只火凤凰。 阿玖去雕花屏风后换下湿衣服,宋琼便站在衣架前细细观赏嫁衣。过了一会儿,屏风后喊道:“衣服。”宋琼应声将一整套嫁衣取下送进去。 阿玖套上内衬,又一件件加叠,她感觉自己像一个粽子,裹了一层又一层的叶衣,最后还要用一条彩线绑好。 “我帮你。” 宋琼将那长长的赤色鸾绦绕过阿玖的腰,缠了两圈方在身前系好。宋琼很认真地在系花结,阿玖无所事事,轻轻捏了一下她耳垂,道:“你怎么还是如此意气用事,纵使我真的被囚于此,你也不该放弃掉这来之不易的兵马呀。” 宋琼系好了鸾绦带,一边摆弄着凤冠在阿玖头上比划,一边又把其他首饰抓在手里,笑道:“偶尔意气些不见得坏,一个人连她最深爱之人都无法激起意气了,岂不是成傻子傀儡了?我巴不得所有意气风发的时候,都有你在呢。” “油嘴滑舌。”阿玖笑着夺过她手里的首饰准备自己戴上,一低头却发现池水洗掉了她用脂粉遮盖的烧伤疤痕,蜿蜒的痕迹就这么明目张胆地暴露在空气中,与精美的嫁衣格格不入。阿玖只觉刺眼,惟恐被人看见似的,侧身一躲拢紧了衣服。 宋琼一心给她试凤冠,见原本对着自己的脑袋倏然侧了过去,她拿凤冠的手停在空中,不明所以:“怎么了?有别人进来吗?” 阿玖怔了怔,看着宋琼探头探脑,顿时对自己刚才的举动哭笑不得:有什么必要躲着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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