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转回来,指着自己身上:“这些瘢痕太丑了。”尽管她努力用饰品降低住疤痕的存在感,但璀璨金光下依然透出淡淡酡色。阿玖叹息:“可我没空遮它们了,你可别嫌弃。” 她其实是半开玩笑说的,宋琼却听进去了。只见她愣了一会儿,忽然解开自己衣衫,露出后颈和背部,亦有烧痕在上面盘曲着。阿玖蓦然想到那日惨状,心疼地抚摸上去。宋琼却道:“光鲜的模样人人皆爱,可我们却见过彼此最狼狈的一面。我不觉得它们丑,这是我们共同涅槃的象征。” “嗯。”阿玖点头,帮她把衣服穿好,思绪仍旧沉在那日火海寻她的场景里。忽然有个柔软冰凉的物体触碰到了她灼热的皮肤,阿玖回神——原来是宋琼在她身上的瘢痕处落下一吻。 “不管你是什么样子,我都会始终如一爱护当下的这个你。” 阿玖鼻子一酸,忍着眼眶里的泪,装作云淡风轻的样子捏了捏她的脸:“那将来的我怎么办?”宋琼咧嘴笑,露出一颗小小的尖牙:“将来的你自然有将来的我去爱护。” “我也会爱护你,无论何时……好了,快穿戴好罢,一会儿婚仪都开始了。” 今晚的月如中秋时一般圆,柔和的月光满得快要溢出来。 经过一下午的布置,郡主府变得温暖喜庆,四处张灯结彩,每个区域都亮堂堂的。红门一隔,外面还是寒夜,一进来就成了春日白昼。 “两位新娘子,好了吗?就等你们哩——” 长顺笑着走进内堂。她特意换了一身深色的衣服,既不失雅重,又不会喧宾夺主。阿玖正在给宋琼涂口脂,头也不回道:“快了,你坐坐。” 长顺在茶桌前坐下,托着下巴观察起两人来:一个冷静,一个意气;一个睿智,一个英勇;一个果断自负,却愿意为了对方放弃一切,一个理智敏感,却甘愿为了对方以身犯险。长顺又想起阿玖说“她绝不会抛下我”时的神色,那样的坚决。明明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是什么让她如此笃定?长顺思考许久,最终得出结论:她们之间有样如何也磨灭不了的东西——信任。 这样一对玉璧,确实唯有合在一起才能发挥出最大的价值。她不禁感叹:“让我瞧着你们成亲,也算是了了我一件憾事。” 宋琼抿着嘴唇:“什么憾事?” 长顺看着她少有的化着精致妆容的面庞,活像个瓷娃娃,“扑哧”一声笑出来。宋琼看出这是“嘲笑”,翻白眼回她。长顺笑够了,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润润嗓子,方开口。 “我从小被两位母亲养大,她们也同你们一样亲密,这种亲密很特别,是与旁的人区别开来的,可是她们从来没对对方说过什么情话,也从不对外宣表什么,好像这种特别只有我看出来了,连她们自己也不知道。”长顺回忆起童年时的日子,不觉露出幸福又酸涩的笑:“曾经娘亲带我去参加姨母的婚宴,见到姨母一身嫁衣很漂亮,我听见娘亲小声说‘我也想和她穿一次’,我料想必定是和小娘了,于是偷偷期待好久。可惜直到二母过世,我也没见到这一场婚礼。” 宋琼“啊”了一声,惋惜道:“为什么没办呢?” 长顺摇头:“或许还是有所顾虑罢……当时同栀郡还未和谐统一,需要一位能凝聚稳定民心的郡主,居于高位,必然要顾及很多东西,不能随心所欲的。” 见屋中突然安静,长顺暗恼自己不该说起沉重的话题,正准备打个岔,阿玖却莞尔道:“可她们终归是相伴一生,不是吗?这些风俗礼式固然美好,但也就是二人情意的点缀,或许在不为人知的地方,她们已经早已将嫁衣穿与对方看过了。” 长顺愣了一下,忽释然一笑:“你说得对。我原本还不知我推行此法是否妥当,不过现在我想清楚了——只要日后如你们这般的有情人都能终成眷属,何乐而不为呢?” “吉时已到——” 红烛喜蜡,男女老少站在墙根儿底下,多数都是来凑热闹的。瞧着一对新娘,花容月貌,只是并肩站着便与这良辰美景融为一体。 “赠同心栀——” 长顺将那一株绽放得恰到好处,散着沁人香气的栀子花放到两人手中。 “这是郡城内的第一株同心栀,便赠与你们,祝二位执子之手,永结同心。” “再由你们一起将同心栀锁入玉匣内,便是珠联璧合,白首不离。” 宋琼照做,原本不喜繁文缛节的她此刻竟认认真真,生怕出一点差错。只是看着纯白胜雪的同心栀被关进一个小小的匣子里,无法再感受天地辽阔,风雨润泽,不免小有伤感。阿玖察觉到她目光流连,用藏在霞披底下的手勾了下宋琼的手。宋琼顺势瞥了一眼身旁,见阿玖双眸中柔情流转,动人心弦,便顿然将伤感抛之脑后了。 “对月起誓——” 宋琼正自出神,忽然听见“起誓”,不知何意。长顺见二人呆站,惊觉忘了提前告诉她们本土风俗,连忙小声道:“我们的习俗,是要对月神发誓的。” 宋琼便携阿玖走至庭中,对着月亮跪下,双掌合十,声音如夜风轻柔,吹过映着月色的菡萏池,泛起阵阵幽香。 “我宋琼,今在月神与诸位面前起誓,与薛夷结为发妻,从此生同衾,死同穴,白首不渝。” “我薛夷,在月神与诸位前起誓,与宋琼结为发妻,天涯海角,不离不弃。” “叩首礼成——” 众人笑眯眯看着一对新人,举起手准备鼓掌。 拜天地到一半。 不知何处奏起一阵银铃响,众人举目四望之际,只听郡主府上空飘下来一个空灵的女声,语气满含戏谑:“喝喜酒都不告诉我们?看来什么抔土之诺都是哄人的,两位早就乐不思蜀了吧?” 长顺面色一沉,立马起身,循着声源道:“何人胆敢来我府中闹事?” 话音刚落,只见竹林里妖风骤起,哗啦哗啦乱响,一会儿有虎啸狼嚎,一会儿又是鹤鸣猿啼,仿佛林深幽处,百兽率舞。众人脸色发白,显然被此异象唬住,长顺凝望四周,她自不信这些,冷哼:“少装神弄鬼,本郡主可不喜欢跟缩头乌龟废话。” 果然竹林怪声渐止,长顺提剑就要冲进去,却被宋琼一把拉住。长顺见她摇了摇头,自己走近竹林。 片刻,竹林里走出一灵动俏丽的少女身影,插着腰,嘴里似乎含着几片叶子。宋琼朝那黑影道:“你认识我们?”只见她“呸”地吐掉叶子,冷笑道:“本姑娘可不是什么缩头乌龟,真正的缩头乌龟啊,可是连家都不敢回——” 阿玖打量此人身形,心道:“巫珏?” 宋琼亦识出巫珏身份,只不解为何她颇有敌意,一时不知作何回答。不过旁人并不知她们之间的关系,只道是有私人恩怨刻意来闹事的,窃窃私语起来。长顺听出她语中讥讽,担心宋琼安危,蹙眉道:“哪里来的臭丫头,如此无礼!”说着就要叫花璎,宋琼忙回头:“郡主莫急,此人是我朋友。” 宋琼把巫珏生拉硬拽到有亮光处。众人见其一个十多岁的丫头,奇装异服,噘着嘴一脸不服,不由笑起来。巫珏拧眉嚷:“笑什么笑!刚才还怕得跟三岁小孩儿似的,这会儿敢笑了?”宋琼要去捂她嘴,巫珏脸一偏,恨道:“别碰我,谁跟你是朋友,你既然有了新朋友,自然就不会管旧朋友死活了!我走了!” 阿玖看准时机,上前点她穴令其动弹不得,而后向长顺道歉,称她们之间有误会,需要处理。长顺看出此人与宋琼阿玖关系不一般,便道:“既然是你们的朋友,那便交由你们处理——所幸婚仪也差不多了,诸位宾客随我去偏厅宴饮罢。” 待人群散去,两人把巫珏带到内堂,解开她穴位。巫珏乜斜二人,皮笑肉不笑:“二位新婚燕尔,甜甜蜜蜜,看来是我来得不是时候了。” “你似乎对我们有误会。”宋琼道:“我只一句话,我们从未忘记职责,兵马已经集结完毕,明日就回宋国,现在并不是斗气的时候,若有急事,不妨直说。” 阿玖倒了一杯茶递给巫珏。巫珏兀自连干几杯凉茶,感觉气消得差不多了,一抹嘴道:“宋邺在集结军队准备攻打姜国,要求上缴赋税。百姓经受不住,连日暴乱数次,都被朝廷派军镇压下去,为此杀了不少生事者,还关押了所有参与起义的人。” 宋琼心道:“四娘的人动作真快啊。” “双儿姐这段日子给你们送出过许多信,没有一封回了的,还托了人带话,也没回音。她担心你们出事,自己又走不开,这才派了我来找你们。呵,我只当你们忘了我们了呢!” 宋琼与阿玖面面相觑:“可我们从来没有收到过宋国的消息。” 巫珏横眉:“怎么可能!我们每隔十日就向你们送出消息……” 争论间,门忽然开了。 长顺匆匆走进来:“本不想打扰,但……”她本想在门口等一会儿再进,但听见三人所聊之事正与她要说的有关,便顾不得那么多了。长顺将一封信放到三人面前。宋琼立马认出是宋瑶的手笔。长顺点头道:“瑶儿说,南王正率军前往我们的驻扎地。同栀郡自去年开始就一直被监视着,你们发来的消息一定是被南王的人截断了,若他们彻底拦断烟江,恐怕就不好走了。我建议你们现在就动身,或许还能赶到宋国。”
第68章 与子成说·中 花璎提议兵分两路,宋琼领一队从大路走,花璎带一队从绝响谷的小路走。南王军数量不足以设下两路埋伏,待一路顺利到达营寨,再前来支援。 此时营寨中,罗音刚收到情报,称南王军已在绝响谷设下埋伏。罗音点头:“过烟江有两条路可走,一是大道,二是绝响谷。”翻出绝响谷的地图:绝响谷地处烟江之北,草木繁多,隐蔽性极高,且其入口狭窄,实为设埋伏的绝佳之地。两面斜坡,呈躺弧之势,南王若使用飞石阵……她从前与南王军交锋过一次,就因中了他们的飞石阵,导致花璎的姐姐被掩埋在了废墟之中。此后她专攻飞石阵,在梦中演练过无数次当日情形。 “将军,主上很快就到了。” 罗音忙问:“可曾遇到南王军?” “应当不曾遇到,不过,领头中并未看见花将军的身影,人数似乎也少了许多。” “怎么会,难道是兵分两路了……不好!”罗音冲出营帐,召来士兵,不待宋琼到达,立即要去支援。四娘听说罗音要去绝响谷,想起此地怪猖,常有山魈神出鬼没,来往商队避犹不及,遂道:“将军,绝响谷地势险要,易进难出,南王军必定做好了两手准备,请将军三思。” “我只用五百人,足以。” 罗音自负而去,却忘了多年过去,飞石阵早已不是当年的原样,她使出浑身解数,虽侥幸逃过了南王军的飞石阵,但所带来的人大都困在了绝响谷外,身边士兵所剩无几。一场恶斗,罗音精疲力竭,抬头望着一线天,心中怅然:难道她罗音也要丧命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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