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嘉明本就是江家军出身,他点头应道:“回朝一事还请将军放心,末将定不辱命。将军之言,末将也会转告元帅”。 江缔有些疲惫的点点头:“有劳”,随后便转身向车马走去。 江缔的伤并未好全,稍微有些大动作就会牵扯到伤口。 明明成帝留了足够充裕的时间,足以让她养几日伤,接到圣旨后不过二三日,江缔就已经踏上了去往隋叶城的路。 说来可笑,江缔是个将军,大漠孤烟万里黄沙本就是她的天地,但此刻,却莫名想要赶紧离开平阳关这个地方。 江家的少将军江缔于平阳关大败突厥,杀突厥领将,除朝中祸根。平阳关该是她江缔名声大噪之地。 可惜,上一次,这里的黄沙淹没了太阳的影子,这一次卷走了挚友的生息。 平阳关,平阳关。 何日太平,何须陨阳。 最后一眼的平阳关,原本的旗帜仍旧飞扬,入目却是刺目的白。 江缔闭眼靠在软垫上,多日劳累加上受伤,她竟做了一个短梦。 梦中还是当年在皇宫的夏日,身穿红色宫装的上官阳,墙边携手走过的孩童,真实又刺目。 镜花水月一场,到头来还是一散而终。 她看见父母亲眷,看见朝廷上争锋相对都文武百官,看见了很多人。 而最后在尽头都化作了一个人的影子。 她的皎皎明月,她的惜娘。 江缔缓缓睁开眼,明明依旧疲惫,却再也无法入睡。 江缔手中握着脉婉惜出征前赠予她的香囊,哪怕历经厮杀,上头似乎也依然留着主人身上的气息。 江缔将那枚香囊贴近脸颊,轻声念道:“惜娘,我们马上就可以再见了”。 她脸上是自开展以来少有的安心缓和,只不过随即染上悲色。 有的人,已是永别。 去往隋叶城的路上必然经过同河。 江缔在车内深吸几口气之后,才手指微颤的抬起帘子。 硝烟尽散,无事发生。 只要时间足够久,这里经历了什么样的战争,死了多少人,死了什么样的人,又会留下什么痕迹呢。 她默然放下帘子。 黯然神伤罢了。 “将军,我们到了”。 秋娘从马夫处进来,低声道。 江缔轻轻“嗯”了一声,不再说话。 隋叶城虽然足够偏僻,甚至地处于战事交锋区,绝大多数时间都可以用漏网之鱼来形容。 但这到底是翊朝土地,王命可达,不可能真的任由其不管。 想来是那位定河使来时就已经带来了圣旨,当地县令自她的车马驶进的一刻开始,就眼巴巴的带着人在府门口等着迎接。 江缔刚扶着秋娘的手下来,一个身着褐衣看着有些老实的中年男人就笑着迎上来,一边行礼一边道:“见过将军,久仰将军大名,今日一见果真不同寻常”! 江缔并没理会那些恭维的话,只是淡淡的盯着他。 她再怎么伤病未愈,到底是战场上厮杀来的将军,身上本就多了几分肃杀之气,如今不过看那县令几眼,对方竟是额头冒出虚汗来。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迎将军入府”!似乎是被盯的心里发毛,那人赶紧避开江缔的视线转身吩咐他人,又转回一张笑脸来对着江缔道:“将军一路舟车劳顿,不如先进府休整片刻如何”? 江缔点头并未拒绝,身边的人像是终于送了口气,跟在她身后介绍自己“下官姓郑,已在此处任职五年之久了”。 五年。 五条命。 一路上江缔都一言不语,直到坐到正厅主位上,江缔才悠悠开口道:“本将来前,听说当地风俗甚是特别,不知郑大人可愿同本将介绍一番”? 此言一出,郑县令头上的冷汗冒得更密了,他赔笑道:“不过一点当地人的祖宗传统罢了,只求图个心里安稳,哪里有什么特别”。 郑县令感觉自己头都要炸了,在这个偏远地方好端端的占山为王快活度日,也不知怎么就让那位惦记上了,先来一个定河使不说,眼下又来个将军。 前头那位可还好说,看着柔柔弱弱的除了说话犀利点,倒也不是不能周旋,可眼下这位可不一样。 能做本朝第一位女将军,谁知道她身上有些什么手段,更何况还是刚从战场上下来的,郑县令毫不怀疑,只要自己有什么轻举妄动的行为,江缔手边的剑会直接招呼在他身上。 别说现在已经把整个县令府围起来的江家亲兵了。 不死也得掉层皮。 “是么”,江缔面色冷峻,将手上对方刚刚奉上来的茶扔向郑县令“本将倒是不知道,这天下还有拿人命当儿戏的祖宗传统,怎么,郑大人,你要反不成”? 茶杯在温县令脚边四分五裂,对方腿一软颤颤巍巍的跪下磕头“将军恕罪啊,下官并无此意,下官的一切都是陛下赏赐的,下官不敢有反心啊”! 只是草菅人命,顶多他一个人掉脑袋,要是这谋反的名头按在他身上,眼下正是紧张的时局,他有十族都不够诛的啊! 江缔冷笑一声,走下位用佩剑顶在他脑袋上,一字一句道:“本朝开国以来,早就明令禁止不允许活祭,你真当天高皇帝远,任你放肆不成”? “下官……下官也是不得已啊,下官刚上任那年,城中居民照例祭祀,下官本以为就是普通的请祖宗祭天地,可下官万万没想到他们敢杀人啊……” 郑县令怕的止不住发抖,声音都开始变形“他们说,下官既然未阻止,那就是默许,哪怕日后事发,也能咬定是下官包庇,不光能让下官丢了这顶乌纱帽,连项上人头都不保啊”! 江缔并未立即回话,只是用剑轻轻敲他的头——谁也不知道这把剑什么时候会砍下去。 “本将还以为,你是贪生怕死之人,如今看来,还真是尖牙利齿,自寻死路”。 郑县令的身子一瞬间止住颤抖,如坠冰窟。 她领起郑县令的领子,强迫对方只剩下惊慌之色的眼神直视着她,冷笑慢慢道:“你作为本地土豪劣绅,还有什么人能欺压到你头上来?还有什么事是你不知不晓的”? 江缔嫌恶般将郑县令甩开,拍拍手站起身吩咐道:“让人把他带去柴房关着,没有本将的允许,不许任何人探视”! 说话间便有两个亲兵从门外走来,钳制住郑县令。 她来的时候点了五十亲兵,在这么个县令府,打手侍卫自然比不上训练有素的战士,从江缔进门那一刻开始,整个县令府就已经“易主”。 郑县令大惊失色,慌乱的喊叫着,一会儿是饶命一会儿是喊冤,发现都没什么用处之后破罐子破摔道:“我是朝廷命官,陛下派来的定河使都没说要杀我,纵然你将军也不能擅自斩杀朝廷命官”! 江缔一个眼神都未曾给她,冷声道:“本将什么时候说要杀你了,不过是带你下去好生修养一番罢了”,她眸光微动,不紧不慢的继续道:“再说,本将就是要杀你,你又能怎样”? 秋娘在一旁适时开口道:“还不赶紧堵了嘴拉出去,在这里污将军耳目”! 江家亲兵做事利索,顿时整个府苑寂静无声。 江缔揉了揉眉心,叹了口气。 倒是被他提醒了,眼下此处还有个定河使,虽然并无正式品阶,但到底是陛下钦点,她无论如何也得见上一番。 更别说她来次的目的就是助这位定河使。 “秋娘,去探探那位定河使眼下在何处,就说……” 话还没说完,就被屋外的声音打断。 “下官求见江将军”。 那道声音如记忆中的一样温柔坚定,只是有些沙哑。 江缔猛的向门口看去,似是不相信自己眼前所见,竟是愣在原地片刻才反应过来。 日思夜想的心上人,如今就在眼前。 第90章 茫茫 脉婉惜站在门口言笑晏晏,一身淡色便装,只用一根簪子挽起头发,眼眸似水,一如分别时那般,定人心弦。 江缔又惊又喜,走过去一把将人抱在怀中,熟悉的气息萦绕在鼻尖,让江缔忍不住鼻头一酸,一时似有千言万语要诉说,最后缺都化作一句“惜娘”。 “阿朝 ”,脉婉惜轻轻回抱住她,生怕碰了江缔的伤口,她将自己有些发红的眼眶埋在江缔胸怀中,倾诉着长久以来的忧心。 秋娘神色了然,带着一众亲兵离开了院子。 不知道相拥了多久,可能多久都填补不上长久的分别。 她们谁也不开口说自己的思念,相思却溢满了整个庭院。 唯有拥抱,才能短暂的填补相思之苦。 良久,江缔才放开脉婉惜,拉着对方的一起回了屋子。 “惜娘,抱歉”,江缔贴着脉婉惜的额头,闷声道。 脉婉惜知道江缔在说什么,她伸手轻柔的抚平江缔皱起的眉头轻笑道:“阿朝多虑了,我也是翊朝民,为翊朝办事,在所不辞,还分什么将军戏子不成”。 江缔眼眶酸涩,亲吻在脉婉惜的唇上。 她看着脉婉惜眼下乌青,低声道:“原来陛下钦点的定河使,是惜娘”? 脉婉惜挽着江缔的手靠在她身旁,是来隋叶城几日来少有的放松时刻:“是,我向陛下请愿,不愿再有人枉死”。 怪不得了。 怪不得隋叶城这个小地方,百年来都没人动过遮羞布,会突然被掀开。 想来是有人拼死跑出去,才能将唯一救命的火种带出去。 “惜娘怎知我在此处”?江缔捧起脉婉惜的脸,手指轻轻抚摸着这张她梦中出现过无数次的面庞。 定河使使有备而来,她江缔可不是,算算日子,她跟阿史那孚躺在天坑底下你死我活都时候,脉婉惜应当早就到隋叶城了。 脉婉惜拉着江缔的手,贴在脸上道:“阿朝也太小瞧我了,陛下钦点我来治事,不可能一点人手都没有,”她将江缔的手掌摊开,在上面比划着“来之前,季府也给我拨了人手,更何况……” 她停顿片刻,最终有些忧伤的摇摇头“罢了,到时你自然会知道的”。 江缔疑惑道:“知道什么”? 脉婉惜轻声道:“阿朝的一位友人”。 不知为何,江缔顿时感到一种奇怪的感觉涌上心头,她不禁触上存放信的地方。 “怎么了,阿朝,是伤口开裂了么”?脉婉惜瞬间紧张起来,站起身就要去找大夫,手却被江缔拉住,对面轻轻摇了摇头。 “阿朝”,江缔闷声开口,将头埋在脉脉婉惜颈肩中:“眠晚死了”。 脉婉惜的眼中染上深深的悲凉之色,她将江缔搂在怀里,任由江缔发泄着这几日的情绪。 隋叶城就在同河边上,脉婉惜想要知道战况并不难,更何况还有那人在。
福书网:www.fushutxt.cc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81 首页 上一页 76 77 78 79 80 8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