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轻衣“唔”一声,说:“药堂么?放在你手中更好,你不是在看医书吗,到时候取药材也方便。” 裴琢玉本就下定了决心,此刻顶着宁轻衣的视线,更不能说没有了。她点了点头,又自发地寻理由解释回侯府要铺子的行为:“我在府上闲着,也想找点事情做,故而回去问我阿娘要了铺子。” 宁轻衣说:“西市那边的市卖活动纯粹些,东市这边——” 她话还没说尽,但裴琢玉很懂,完全是冲着主人家的名号来的。 裴琢玉说:“要不搬到西市那边吧?”她是想挣钱,但是跟那些王侯打交道挣来的,大概不会太纯粹。 “哪用得着搬?”宁轻衣摇头,不以为然说,“西市那边再腾些出来就是了。” 裴琢玉说了声“好”,片刻后,她又问:“那到时候我是不是要去坐堂给人诊治了?” 唔,以后的职业是替身府医? 宁轻衣:“……”哪用得着啊?只是让她有个跟兴趣有些契合的产业罢了,无须亲自经营。 她抚了抚额,跟裴琢玉说了声“慢着”,裴琢玉瞪大眼睛无辜地看她,她才轻笑了一声,说:“集书馆的事情都没着落呢,你急什么?” 题字上匾额、腾楼阁搬书……这些都十分容易,但要找到合适的校书人,就大简单了,尤其是限定范围的。找那些应举落榜的有才学士人容易,可容易跟朝政挂上钩,而且这帮人的机会本来就许多了,再用他们,很没意思。 “殿下不是知道哪些人有学识文采么?”裴琢玉问道。 “未必人人愿意来。”宁轻衣哂笑一声,又说,“我不希望请来的人后面因为种种将手中的事中断了。” “校书对学识有要求,需要遍览典籍,恐怕得往高门士族之中找。不过依照秘书省的建制,还需要令史、楷书手、熟纸匠、装潢匠、笔匠等,这些倒是可以放开要求。”裴琢玉蹙眉,“直接将消息散出去,让有心人来报名吧,到时候不限籍贯、统一考试怎样?偌大的长安百万人,总不会连点人都请不到吧?” “琢玉说得是,只是我——”宁轻衣没将话说完,掩着唇轻咳,未尽意都在她凛凛如秋波的眼神中了。她身体不大好,总得要人帮忙的。而这人啊,除了裴琢玉还能是谁呢? 裴琢玉意会了,可眸光一转,还是说:“钱王府的永乐县主呢?” 宁轻衣轻嗤一声:“你看她是熟读经典的样子么?” 钱白泽不喜欢读书,原本王府那边不放弃,不停替她雇佣夫子,直到钱白泽一句“让他去死”脱口而出,她毫不尊师重道,甚至累得钱王被人弹劾了一把,说在家不教子孙。 裴琢玉又说:“杜娘子呢?” 宁轻衣不说话。 裴琢玉叹气:“纵然我过去满腹经纶,眼下许多东西想不起来,怕是担不起这责任。” 宁轻衣知道她不想,眸光一转,故意逗她:“总没有全部丢了,读几回就想起来了。” 裴琢玉:“……”这轻飘飘一句话还真是令人发指的狠心呐。她委婉道,“恐怕没有那么多时间。” 要是得头悬梁、锥刺股,还不如死了算了。 宁轻衣看着裴琢玉的神色,扑哧一笑。 身为“裴治”的她几乎没有歇过,被迫扛起了所有人的期待。 但现在她是自己,要散漫,要自由。 裴琢玉从宁轻衣的笑中看出来她的心思,蹙了蹙眉,恼怒道:“殿下!” 宁轻衣抿唇,她抬手拍了拍裴琢玉的肩膀,喟叹一声,呓语般说:“你可以什么都不做,能陪着我就很好了。” 裴琢玉笑盈盈点头,她就说嘛,替身哪用得着学那么多! 陪宁轻衣用了膳食后,裴琢玉又在若水院待到她歇下。夜深人静的时刻,裴琢玉打着灯笼回到绿猗院中,等到收拾好要歇下的时候,夜色很深了。 裴琢玉疲惫,一觉睡到晌午才醒。 东西市的医馆给了她,可底下的事根本不需要她亲自去做,只跟人吩咐一声便好。 在青仙拿了一牒账簿文书过来时,裴琢玉只略略地看了眼,东市那边的铺子叫千金堂,卖得都是些名贵的药材,往来的达官贵人呢,买的不是货物,而是清河公主的好感,毕竟也没听说哪家有人病入膏肓了,天天来取药。 不过也有几样东西,买主是真的冲着它的效用来的,比如“无瑕膏”,这是一支去疤痕的药膏,裴琢玉跟青仙一打听,知道是驸马调配的。除此之外,还有些胭脂水粉,不过这些东西选择多了,真正卖得没那么好。 裴琢玉听得咋舌,清河公主的驸马到底是做什么的?怎么感觉样样拔尖呐?可惜是裴家的人,被族中造反的人牵累了。她在书房中翻找了一阵,成功扒拉出驸马留下的笔记,配合着医书看,十分有趣。 她想了想,吩咐青仙说:“那些药材少进些吧,侧重点放在药膏和面脂上。不然迟早会被御史弹劾敛财受贿。” 青仙叉手说“是”,又道:“早有人弹劾了。”可圣人不管,那些御史也没办法。 裴琢玉:“……” 青仙又问:“西市那边呢?” 裴琢玉“唔”一声,说:“不叫千金堂了,叫惠民药局吧。”西市那边走动的都是商贩和寻常百姓,若是太名贵了他们反而用不起,宁愿请些符纸也不愿意用药,“再请几个名声好的大夫坐堂。”有空她也要去看看,直觉告诉她能行,但真正如何,还得实践了才知晓。 说完医馆的事情,裴琢玉还没喘口气,碧仙又来了。 她拿着准备张贴出去的“集书馆”消息,来问裴琢玉是否妥当。 不是说好了不用管,可以放任她脑袋空空的吗? 裴琢玉眯着眼,在躺椅中赖了一会儿,才接过碧仙递来的“布告”瞧。 片刻后,裴琢玉指了指“小娘子”三个字,道:“把这句话删掉。” “嗯?”碧仙有些不解,困惑地望向裴琢玉。不是她跟公主商议好的,只请小娘子们来校书么?顺便让崔萦在那学习。 裴琢玉道:“还是那样办,就是不明写出来。” 碧仙还是不解:“难道您是怕那些士人对殿下有意见?他们不敢的。” 裴琢玉莞尔一笑:“只是给他们一个希望罢了。”一旦希望得不到满足,人的真性就会凸显出来,如果因为这事儿满腹牢骚的,日后也不大能用。当然,最大的目的就是挑动那些怨愤士人的情绪,将诸王府拽进来 想了一会儿,裴琢玉的太阳穴有些胀痛,她伸手按了按,不准备跟碧仙解释,而是非常安详地躺下去了。 碧仙见状,也不打扰裴琢玉,拿着公告回去复命。 她满腹不解,宁轻衣却是扬眉笑。 “殿下?”碧仙不懂。 宁轻衣莞尔道:“集书馆一事传开,必定热闹。士人们在我这得不到,便会自发走向另一条路,推动王府也来弄集书馆一类的东西。我那几个蠢兄弟向来喜欢学样,公主府做这些是兴之所至,王府动手就不一样了。不就是文学馆吗?东宫有资格设文学馆,他们王府算什么?” 圣人年纪大了,自从先前废太子谋反事后,越发疑神疑鬼,总觉得儿子们惦记着他屁股底下的龙椅,要真的跟风,想来也不会得到圣人的赞许。不过——一口气将所有兄弟拽下不太现实,还是可以利用他们狗咬狗。 想了想,宁轻衣道:“给韦承递消息,让他到时候拦住梁王宁泰安。”这韦承是韦家诸郎之一,如今在宁泰安的王府做梁王友。他是老梁国公韦陵弟弟的后嗣,跟梁国公府上关系已有些疏远了。 宁轻衣对韦家这一脉的观感有些复杂,梁国公两房,承爵的是他的外祖吏部尚书韦安国。可外祖的亲弟弟韦安定亲生女就是韦贵妃,而且还剩下两个儿子,这让她的外祖也倾向了韦贵妃那一脉,不可能选择帮她。 她阿娘又是独生女,如今的两个“舅舅”,韦范、韦易都是韦安国的继妻所生的,跟她母亲也不亲近。真正的心腹亲眷,只有越王府。韦家要帮梁王,眼下能合作,日后就得说抱歉了。 集书馆的消息一放出,果然很热闹。在长安流连的士子中有很多落第的,或者等着铨选的,正愁没有前路呢,一看“集书馆”,心思立马活泛起来,将自己的诗文整理成卷,忙不迭往清河公主府上投送。 有些士子看得仔细,发觉布告上有“士子士女”这样的词眼,有些纳闷。难不成还请小娘子来校书?等看到杜佩兰、郑澹容都让人来投递书帖的时候,士人里不免一片哗然。简直是荒谬滑稽,这都什么事儿?可看着公主府外的仪卫,他们也不敢闹腾,只敢私底下在酒楼茶馆中抱怨。 “既然耻于小娘子们同堂,那不投书就是了。”一道嗤笑声响起,对那些庸俗顽固的士人很是不屑。 抱怨的士人脸皮泛红,握着拳说:“要论学识那些小娘子如何胜出?又不是投了就中了。” “吠得真响亮。”又是一声轻嗤。 那被嘲笑的士人顿时火气,可抬头一看,发觉是张熟面孔,立马噤声不语。 这永乐县主,可是真的会打人的!他先前就被打过,可官官相护,在这长安都诉冤无门。 说话的人是带着崔萦出来玩的钱白泽。 一大一小都穿着窄袖圆领袍,戴着同款幞头,很是风流俊俏。 骂完后,钱白泽懒得理会那人,她低头,很同情地看着崔萦:“等集贤馆那边的事结束后,你可能就没时间到处吃喝了。” 崔萦嘟囔:“说得现在多一样。” 裴裴都懒得搭理她,先前是打瞌睡懒得动弹,现在开始奋发图强,她要是提了就显得她好没用。 钱白泽看着崔萦:“过几日带你去赴宴。” 崔萦歪头:“哪儿?” 钱白泽:“山阳长公主府上。” 长公主是圣人的同母胞妹,是清河的亲姑母,她做寿,清河府上肯定要有表示的。 崔家家主崔尚是右相,在诸王夺嫡中持中立。如果不偏向清河,那就最好永远是中立。 崔萦“哇”一声。 钱白泽又说:“先前喂你吃糕点的姐姐记得么?她就是公主府上的呢。” 崔萦歪着头,终于想到了眉眼柔和的崔离,点头如捣蒜:“要去的,要去的。那我是不是还得准备礼物啊,可我没有钱。”她的钱都塞给裴裴了,她身上都没有价值的东西。 钱白泽随口道:“无妨,公主会出的。” 裴琢玉的“孩子”,清河说什么都会当自家人养的。 集书馆的事没那么快出结果,消息传出去后,来投递行卷的还是以士人居多,因为事先有了章程,这些人的行卷,看也不看就将扫到了一边。只是来“应聘”的小娘子不多,宁轻衣也不急,山阳长公主的寿宴后,想来会有更多的人知道,“集书馆”也不是短时间的工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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