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经络图那得寻找书籍校对,至于本草——”宁轻衣沉吟片刻,缓缓道,“我可以派遣擅长丹青的人前往各州县去摹画草药图,将绘本带回。” 这件事情说难也不算难,就是往里头砸钱。往常没人提,也没想着做。如果能成功,除了她自身受益,还利于千秋。况且那部分派遣的人,除了摹画草药外,还能做其他事。宁轻衣的思绪跳跃得快,一下子就有了主意。 裴琢玉瞪圆了眼睛,又惊又喜地望着宁轻衣。 她道:“如果能够采集草药绘本,到时候就能重新修订一部医典了。” 宁轻衣:“修医典也要人呢。太医署那边——”她哂笑了一声,太医署虽然说培养医学生,可算不上正经的学校,总共才三百多人,能够行医的能有几个?况且太医署也不怎么替人诊断。太医署时常汲取一些名医,自身培养的国医其实没多少。 裴琢玉一听就明白了,太医署的存在不能带来医道的辉煌,也不能让百姓享受到其中的益处。也是,医术为小道,许多人借此谋出身转入仕途,而后拿起的是圣人经典,而不是医籍。“医籍、医学生、药材——”裴琢玉眉头紧锁,想得头疼。 宁轻衣凑近裴琢玉,抬起手按压着她的太阳穴,柔声道:“琢玉不必急,你想做的,我必定会为你达成。只是——”话音顿了顿,等裴琢玉抬眼看来,宁轻衣才笑道,“琢玉,真不觉得这有违初衷么?”她仍旧记得,她的好驸马归来时候光想躺着晒太阳呢。 裴琢玉舒了一口气,她说:“近来翻看医典,收获极多。”行医济世,能活一人也能活千万人,况且公主所求之事,亦在人心。裴琢玉思绪纷纷,低喃道,“刻印医籍之事,明日还得同卢娘子商议。” 她声声呢喃,一时走神,满脑子都是大事。 宁轻衣笑了声,落在裴琢玉太阳穴上的手往下滑了滑,轻轻地捏着她的下巴抬了抬,她道:“夜深了,也要同我说这么?” 这点倒是跟以前也像。 思量被宁轻衣打断,裴琢玉眼睫清扫,她问:“殿下想说什么?” 轮到宁轻衣语塞,其实跟裴琢玉说话,说什么都好。可不停地听她口中冒出正事、冒出别人的名字,总有些不是滋味。宁轻衣也知道自己在无理取闹,但无法控制也不想控制,就要看在裴琢玉好脾气的份上放纵一次又一次。 她扬眉,唇角浮现了狡黠的笑,掬起裴琢玉的一缕头发在她的颈边拨了又薄,她问:“你猜我想听什么?” 裴琢玉偏不猜,她捉住宁轻衣作乱的手,莞尔一笑道:“夜深了,殿下应该早睡呢。” 宁轻衣:“那你陪我一道躺下。” 将那屏扇一合,这小小的空间里就只剩下她们两个人了。 就算不做什么,互相贴着,听着咚隆的心跳,也是一种欢喜呢。 裴琢玉眨眼。 “赔”原来是应在这一刻呢。 寸寸香软,总能勾勒出旖旎的幻境,只求快些入梦,才摆脱这样的折磨。 帷幔垂,屏扇合,烛火熄。 当视野熟悉床上的幽暗后,就能勾勒出枕畔人的身形曲线来。 裴琢玉放缓呼吸,刻意装作没事人。 可等宁轻衣不安分,很快就将浑身僵硬的裴琢玉圈拢,呢喃似的说道:“抱一会儿。” 一会儿是多久,宁轻衣说得才算数。 她不撒手,裴琢玉也舍不得推她。 温热的吐息在颈窝游动,脑海中也开始浮想联翩,真是要命。 裴琢玉强迫自己刹住那些奇怪的非非想,可还没成功,就察觉到颈窝处贴来一股温热。 不是如羽毛般撩人的气流,而是那湿软的红唇,直接贴到她的肌肤上了。 裴琢玉的脑海中,仿佛劈入一道闪电,轰一声,只余下一片空白。 狂风骤雨横扫,这下好了,的确一点绮念都没了。 整个人傻了似的,僵僵地躺在那。 宁轻衣抱着裴琢玉,哪能察觉不到她的反应。 本来只想着稍作试探,可一触碰就有些流连忘返了,索性再大胆些,将吻往上挪。 把不经意坐实成了故意,让裴琢玉无处可逃。 裴琢玉稀里糊涂的,是想过只是偶然,但那不是蜻蜓点水的一刹那。 低回缠绵,是无处不在的春风。 僵硬的肢体随着活跃的思绪一道回暖,可裴琢玉没闪避,也没有推人。她的面上烧红,呆滞中又有些懵懂。她低低地喊了声“殿下”,宁轻衣轻哼一声,继续往她怀中一偎,漫不经心地问道:“怎么了?” 裴琢玉:“……” 怎么反过来问她了? 她口干舌燥的,浑身烧得慌,也没饮酒啊。她很无措地问道:“殿下,热么?” 宁轻衣顺着她说“热”,手指搭上裴琢玉中衣的系带,问:“替你脱衣?” 裴琢玉打了个激灵,吓得不轻,赶忙捉住宁轻衣的手。 四面昏暗,看不清近在咫尺的人,可脑海中很自然地勾勒出皎皎如明月的面庞、青黛眉峰以及濯濯灵动的眼,至于那翕动的红唇—— 在裴琢玉遐想间,红唇落了下来。 她的不拒绝,让宁轻衣的动作越发明目张胆。 裴琢玉“唔”一声,心怦怦地跳动着,脑海中一团焰火炸开后,有些分不清梦境或者是现实了。 如果不是做梦,她应该撇开脸的吧?可她没有,就像那些沉沦的梦境,心中充盈着一股欢喜。 唯有幻想之中,才能放肆不是吗? 唇总不能只严丝合缝地贴着,宁轻衣没什么动作,裴琢玉倒是冥冥中像得了什么牵引,无师自通地尽情采撷。 心在胸腔里鼓噪,宁轻衣有些怔然。 其实她这“尺”有些长了,她猜裴琢玉会快速地装睡呢,哪想到有这样的回报? 她是……将这一切都当作梦境才敢妄为么? 那她平日里都梦些什么呢? 裴琢玉不满宁轻衣的神思游离,在她的唇上咬了一口。 宁轻衣“呀”一声,惊散裴琢玉的迷离。 急促的呼吸声在耳畔回响,隆隆的心跳像是豆大的雨点密集。 一会儿后,裴琢玉抬起手掩住脸,彻底心慌意乱了。 宁轻衣拉下裴琢玉掩面的手,直勾勾地看她,口中溢出一道幽微的叹息。 裴琢玉听到叹气声,浑身开始颤栗,试图张嘴,可传出的是绵长的呼气声。 她应该告罪,为孟浪行为掌掴自己,可吭出一道气流后,她的声音响起,却是一句:“我是谁?” 好让她陌生的嗓音,甚至藏着委屈的异调。 宁轻衣搂住她:“裴琢玉。” 裴琢玉不说话。 名字不是她独有的,因为公主也喊驸马琢玉。 宁轻衣:“一大一小两骗子。” 裴琢玉:“……”
第37章 心悦君兮 这话说得裴琢玉不好接了。 她跟崔萦的母女关系……的确是骗人。跟侯府的亲缘,想来也真不到哪里去。 混口饭吃,就当了回骗子。 这总不能指向驸马吧?所以清河公主还是知道她是谁的么? 宁轻衣的语调带嗔,裴琢玉摸不清自己的念头,反正听着高兴。 委屈发泄完了后,理智回笼,那就是该谈正事的时候了,虽然地点嘛,是有一些不恰当。 “对不起。”裴琢玉的声音细如蚊蚋,为自己的孟浪道歉。 梦境里没人管她,她可以为所欲为,但现实哪能一样?她的冒犯都足够下狱了吧?到时候被扔到长安的监牢里,潮湿的牢房、嘀嗒的水声、幽暗的青苔……裴琢玉在沉默的氛围中胡思乱想着,一些幻境扭曲,仿佛身临其境似的。 宁轻衣没说话,只是捧着裴琢玉的脸,含笑亲了亲她。 暗夜遮住了她眉眼中的餍足和占有欲,她拍了拍裴琢玉,道:“琢玉,夜深了呢。” 裴琢玉脑子中一团浆糊,可就算稀里糊涂的,也觉得有些事情不好一直不清不楚。她才说一个“我”字,又想到宁轻衣身体虚弱,到了唇*边的问话又咽了下去。她软声道:“好。” 这一觉睡得踏实,光怪陆离的梦境也消失了。醒来的时候,也不用假装着仍旧在梦中,手悄悄地挪到宁轻衣的腰间,等到窸窣声响起,才不动声色地挪开。 “什么时辰了?”宁轻衣眼都没睁开,语调很是含糊。 裴琢玉说了声“不知道”后,又问:“殿下要起么?” 宁轻衣说:“等会儿。” 屏风合拢的床内仍旧有些幽暗,残余的熏香气味萦绕在四面。过了片刻,宁轻衣才睡眼惺忪地看裴琢玉,问:“又要忙。” 忙可以,不忙也可以。 裴琢玉陷在温柔乡里,仍有志气下堕,怎么都不想起。 她不说话,宁轻衣抬起手指抚摸着她的脸,慢慢的描摹到了唇上。 裴琢玉的血液逆涌,心也隆隆地跳。 白日不比黑夜,视野清晰许多。她微微一启唇,便含住了宁轻衣的手指。偏宁轻衣不退缩,轻笑一声后,手指要在她唇舌间搅荡。 指尖牵着银丝,裴琢玉面红如血玉。 她才说了“我们”两个字,宁轻衣便猜到她想问什么,揽住她,很坦诚地说:“遇到你,我很欢喜。” 痛过、伤心过,也埋怨过,甚至在寂寞中还滋生出恨意,可人生在世,谁不是有种种不得已?她不会后悔与裴琢玉的相遇。 裴琢玉意动,轻轻喊了声:“殿下。” 宁轻衣却抵着她的唇,嘘了一声,说:“有的事情眼下未明,不好许下承诺,我不会负你。” 裴琢玉一怔,她揽着宁轻衣的腰,无奈道:“殿下怎么把话都说完了?”她能给什么呢?她身无长物,前些年流离失所,如今算是“寄人篱下”,能够给出的只有一颗真心。“愿为殿下开太平。” 就算依依不舍也不能镇日榻上缠绵,裴琢玉要为“开太平”努力,宁轻衣也得做一些事情。思来想去,从医之道上下手正好,既符合情理,又是士人们不大瞧得起的事,不会引起太多抗议。 宁轻衣入了一趟宫,面见圣人。 圣人冲龄继位,于今三十有五年,纵然少年时候励精图治,可年岁一涨,便沉湎于靡靡之音中,连常朝都改成了五日一回。不过前朝之事未远,圣人到底没像前朝末帝那般连宰臣的面都不见。 宁轻衣提了两件事情,一是想招人来修医籍,二是想设医学馆来教学生。她面对圣人,恳切道:“儿沉疴已久,深知求药求医之难。儿尚且如此,何况寻常百姓家中?” 承天帝忌惮着逐渐长成的儿子,对宁轻衣没什么提防的,尤其是看她面色苍白,连下地行走都艰难,越发怜惜。他满口应下,可转念一想,太医署那边要腾人手,恐怕会惹来朝臣非议,索性将政事堂中的宰相招来甘露殿中一道商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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