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好殿下,连这点微末小事都要计较吗?”裴琢玉问。 “不成么?”宁轻衣眼睛睁圆,仰头看裴琢玉,大有一副裴琢玉点头就跟她算帐到底的架势。 “成成成。”裴琢玉连连点头,抬步走到榻边坐下,脖子就被宁轻衣一圈。裴琢玉伸手将人抱到怀中,还没说话呢,温热的唇便贴了上来,脖颈被一缕缕垂落的发丝扫得微痒。 过去跟驸马有情,可裴治总是一副端肃正容的淡漠模样,除了醉酒大哭,其实少有失态的时候,宁轻衣与她不如此刻亲昵。许是三年的遗憾在心中落下了种子,只要得了空闲,宁轻衣就抱着裴琢玉不想撒手。 裴琢玉对宁轻衣很是顺从,她要亲要抱,随便要做些什么,全部都由她。唇齿相依,连绵的吻似是连呼吸都夺去了,等到回神来,是那越来越急促的暧昧喘息。宁轻衣抬眸注视着裴琢玉,她伸手抚摸着裴琢玉,眸色幽邃。她在看裴琢玉,可也透过她在看那些年的“裴治”。她在凝视中失神,在裴琢玉的怀抱中,很莫名地想,如果她记起所有,还会离开吗? “在想什么?”裴琢玉轻声问。 宁轻衣摇头说什么,情绪莫名其妙的,也不知道会在什么时候涌上来,明明很欢喜,可非要自己添有一层悲色。 可能还是太闲了。 裴琢玉眉头微蹙,她敏锐地察觉到宁轻衣刹那失神。 在想谁? 裴琢玉还没问,宁轻衣又俯下身来亲她。 零星的火苗还没熄灭被点燃,才起的思绪就被绮念吞没。 裴琢玉托着宁轻衣,看向她的眼神中藏着几分困惑。 宁轻衣垂着眼睫,她低头与裴琢玉额头相抵,低喃道:“琢玉。” 裴琢玉:“嗯?” 可宁轻衣只是喊她的名字。 宁轻衣只是在心中问:“你会离开我吗?” 凉风起天末,落叶满长安。 那一架碧纱橱已经撤了,十二扇屏风也重新在床上安置,屏扇一围拢,就是两个人的小天地。 夜里折腾得久,起得便有些晚。裴琢玉醒得稍早些,怕惊动沉睡的宁轻衣,她便躺着不动弹,只借着微光凝视她。 三月才入长安时,她能料到会有今日吗? 她怎么没有半点抗拒,就那样顺理成章地住进公主、搬进若水院呢? 裴琢玉放空思绪,身畔忽地响起一道呓语。 “驸马。” 裴琢玉一怔,脑中一片空白,几乎呼吸不上来。 她凑近又听。 “驸马”变成了“琢玉”。 是在喊谁? 裴琢玉眼睫颤了颤。 良久后,她轻笑了一声,低声重复这两个字:“驸马。” 太长时间没听人提起,她就忘了裴治的存在。 她以为公主也忘了,可真的能够忘了那曾经让她形销骨立的人吗? 脑中嗡嗡作响,可裴琢玉没让发懵的状态持续太久。 一些不好的事情,她不愿意思考,那就抛却。 她神色如常,仍旧在午后跑去集书馆看医籍。公主的身体渐好,可毕竟比寻常人要差些,到了秋凉时节,难耐寒气。来整理医籍的医者都是有切实本事的,裴琢玉与对方商议,也受益良多。 从校正医书局出来,裴琢玉碰到了庐陵公主。 秦王、梁王前车之鉴在呢,燕王乖顺得像个鹌鹑,至于鲁王,他先前跟在梁王后面呢,母族不昌,本来就没什么存在感,这会儿更是不敢跳腾。可两位亲王没动静,但庐陵公主肉眼可见地张扬起来,仿佛胜券在握。 裴琢玉被庐陵公主拽着去玩樗蒲。 原本想拒绝,可心底翻涌着莫名的情绪,又将话语吞了回去。 庐陵公主是个很爱谈笑的人,聒噪得像是一只小麻雀。她不会看脸色,当然身为公主,她也不需要这项察言观色的技能——只有在面对宁轻衣的时候,才会有点聪明劲。跟裴琢玉玩樗蒲,她屡败屡战,丝毫不在意输出去的财帛。只是盯着裴琢玉那张不知道看几次都啧啧称奇的脸感慨:“你跟驸马还是不一样,让裴治跟我玩樗蒲,我都不敢想。” 裴琢玉微笑,说:“没谁会一样。” 庐陵公主琢磨一阵,说声是,又道:“脸一样,长姐一定很喜欢。” 裴琢玉瞥了她一眼,漫不经心地问:“公主和驸马感情很好吗?” 庐陵公主:“那是自然,至少我没听说过长姐让人打驸马,依照长姐的身体,也不可能自己上手。”说着,庐陵公主还用手比划了两下。她虽然不如钱白泽,但还是有一把力气在身上的,打她的驸马绰绰有余。 “说来十月十五是裴治的生辰,长姐不会带着你去祭祀裴治吧?”没人搭话,但庐陵公主自己说着也高兴,嘴皮子一动就抖出了一时上涌的狂想。 裴琢玉的神色僵了僵,暗暗记下那个日子。
第43章 十月十五 入秋之后,长安风平浪静的。 两位皇子结党、谋反之事触目惊心,人死后也没人敢提什么。 这事儿不好碰,病过一场的圣人没有修身养性,反而欲发暴躁了,好像浑身长满了逆鳞,戳哪他都不高兴。 任意贬谪朝臣之事,过去是很难做到的,毕竟就算是敕旨也要经中书门下,要是宰臣硬着头皮驳回,圣人也无可奈何。但情况在不知不觉中有些不同了。左相魏再思是圣人的宠臣,秉持的就是“天意”,而兵部尚书窦道宗呢,因为梁王谋逆,他也算梁王前岳丈了,怕被圣人找理由处置了,老实做人。 以吏部尚书带参知政事头衔的越王世子钱谦吧,又是个“百应之人”,同样不会违逆圣人。倒是中书令崔尚清正守节,但他年岁渐老,政事堂也不是他的一言堂,独木难支。总之谁要惹了陛下不快,被贬谪了都没人相劝。 朝堂宁静了下来,一切皆照旧制运转。 可长安城中,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的,其实很是热闹。 临近十月,各州县送举子入京,麻衣如雪。这些士人们惯去平康坊的北里三曲,号称风流渊薮。可年年繁华的三曲如今门庭凋敝,别说是一些擅长歌舞的年轻娘子,就连当家的假母们也不见踪迹。 人自然是被清河公主请去了。 要拍戏总不能完全找外行人,至少得是文辞歌舞都精通的。 宁轻衣给她们的任务就是在乡里宣传医道,这可不是唱一支《凉州》《千秋乐》的事,从弦歌、唱词到舞蹈都要她们自个儿重新编写、重新排演。跟往常应付公卿士人不同,约等于一件全新的行当,十分费心神,但一行人仍旧乐在其中。 碧仙看着她们精神十足,心里头也高兴,她道:“迟至明年开春就要出京了,到时候生活便是漂泊了。” 郑举举朝着碧仙一拜,诚心道谢:“若不是殿下,我等还在风尘中,哪里有安心处。” 碧仙瞧着她们也觉得可怜,心中暗叹一口气,又道:“到时候殿下会派遣两个医官与你们同行,路上若是遇见好苗子,也可收为弟子。”她殷殷地嘱咐几句,明里暗里说宁轻衣的好,等到郑举举她们千恩万谢,才心满意足地离开,回到若水院中禀告结果。 宁轻衣在喝药。 良药苦口啊,她眉头紧紧皱起,找裴琢玉要蜜饯。 碧仙见她们蜜里调油,很识相地退了下去。 裴琢玉看着宁轻衣面容皱巴巴一团,轻笑一生,一边喂她蜜饯,一边问道:“先前怎么喝的?” 宁轻衣觑着裴琢玉,也不觉得不好意思,她直白道:“有人哄才要闹腾。”没人的话……除了一口气灌倒底,还能怎地?总不能是将它给倒了吧。 一句“驸马哄吗”差点脱口,裴琢玉及时地咽了回去。 她的眉头微蹙,藏住了自己的小气。 跟一个死人计较,真是好笑。 宁轻衣伸手抱着裴琢玉的腰说:“士人们陆续入京,为了春试能有个好名次,他们会想方设法崭露头角。而我那两个弟弟,不知道会怎么做?”这是到了投资的时候呢。往年这会儿诸王府、公主府上宴会最多。不过今年,就算有动静,也不会太大。 裴琢玉说:“越不过集书馆。” 能读书的哪有可能是真正一穷二白的寒门?书籍可是稀罕之物。可这些士子家中再富裕,除了几个百年世族,那能比得上皇室?早前太。祖打天下时候,抄了不少人的家,一部分书籍落入宫中,一部分在朝臣的手中。清河公主有钱又有权势i,这兜兜转转,许多书籍都落到了她手中。再说原来的驸马裴治出身河东裴氏,裴家的藏书也入库,这集书馆就相当于开放的秘府,哪个读书人不想去? “一些士人对咱们集书馆的女校书意见大着呢,有种‘我行我能上’的自信。”宁轻衣哼笑一声,对那群自负的士人很不屑。 “不必跟他们解释什么。”裴琢玉皱眉。 宁轻衣一颔首说“是”,公主府用人还要他们来同意么?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吵嚷了就让他们滚蛋。有的时候需要的只有雷霆手段,让他们明白什么叫地位悬殊。 清河公主府给了集书馆中一行小娘子们底气,让她们应付起士人来也得心应手。 你觉得世风日下、有碍观瞻,那你滚,多艰难呐。 说到底人还是重利的,这儿毕竟是清河公主府的地盘,出没的都是达官贵人,要是有幸结识一个那不就是登上青云道了?殷勤投递行卷,未必能够见得到府主,还不如来这集书馆一趟碰运气。 再说那金花帖—— 在长安士人中早已经传开了,外地来的明了它的用处后,自然也想一揭金花帖扬名。 出自小娘子之手又怎么样?想要好处还不是得赶上来吗? 至于那些嘟囔不休的老古板,说实在的,压根没人在意他们的心情。 燕王府中。 宁群玉觉得不大对劲,往王府里递的行卷倒是有,可跟去年比起来,那些举子们似乎不够热络了。要知道先前有两位比他更突出的兄弟在,这会儿不更应该来讨好他吗?怎么动静反而小下去了?难道都去了鲁王府上?可他派出去的人一打听,鲁王闭门谢客呢,府中连宴会都少了。 “都在集书馆呢。”庐陵公主给了燕王一个答案,她出主意道,“阿兄想要跟士人往来,去那边最方便了。而且在清河的府上,不用担心圣人怀疑你结党。” 燕王:“……”他惊恐地瞪着庐陵公主,怎么觉得她近段时间胆子越发大了,什么话都敢往外说啊?“什么结党,你不要胡言。” 庐陵公主白了他一眼:“当我爱说吗?”要不是被金陵拉着听杜佩兰她们讲史书,她脑子里根本就不会有这两个凡人的字。看着沉默的燕王,她又撺掇说,“阿兄,长姐府上还有个马球场呢,可惜那边找不到几个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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