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痛苦要淹没她的头顶,她的哀嚎要泯灭她的冷静——顾明莱甚至为自己不能以身受之而感到痛心——她又想起那张泪水漫过后始终悲切的脸了。【其实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一直反复做着同样的梦。】神经开始颤抖了。【我梦到自己死了好多好多次,好多好多次。】牙齿开始哆嗦了。【我渐渐变得嗜睡了,我总是以为只要一觉醒来,一切就能恢复如初了。】 “可是没用啊……”她怔怔呢喃着,忽地低下头去深深地、深深地捂住了自己的面颊,探过指缝望来的目光萧索:“九十九次的死亡循环,即使痛得彻骨也醒不过来……” 【后来我便明白它就是我的命运了,而这命运只与你有关——】 顾明莱终于干呕出声。【这就是你们的前生。】毫无机制的声音从虚无深处传来、也许祂一开始就存在,【你杀死她,一次又一次。】 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记忆终于在此刻明晰,毒杀,坠楼,水液溺住鼻腔……可怜的女孩在自己的手里死了一次又一次,流淌的血液在褪色的时光里堆叠成风化的遗迹、它是被绝望豢养起来的蝴蝶:以仇恨编织惨烈命运的蝴蝶。瞑目前都无法从痛苦中挣脱的蝴蝶。 你怎么能不怪罪我呢,阿楚。你怎么能不施予自己的憎恶。你怎么能如此坦然地留在一次又一次伤害你的我身边呢—— 她头晕目眩地后退了几步,她不断回想着片段中楚惊蝶的那张脸,年轻的、僵硬的、不甘的、扭曲的……但毫无例外都是灰的、死的。她快要数不过来了,她不断摸索着那只锋利的钥匙扣,一下、两下……她看见自己是以怎样的姿态将它割进那人喉咙里去的了。 好疼。顾明莱的灵魂像是被抽出来凌迟了,她的头颅流着血,心脏也郁结。“没有一次活下来吗?”她听见自己小小声地问着,她知道自己曾做了错事了、她快疯了。“没有一次摆脱过这样的痛苦吗?”大颗大颗的泪水从她的眼底淌出来,也许在难以遏制地产生爱情的那一刻她就知道自己会在某一天失去楚惊蝶了。 【那样的话,你就不必在这里见到她了。】祂的声音湿冷冷,自己前半生分明从未见过这样诡谲的存在,可祂就像是从自己的身体里长出来的一样——她的良心——顾明莱知道自己做了错事了:【如果你爱上她,你一定会杀了她。】 【你的爱会让她死的。】 晚霞中那人缱绻的眉眼于是又在眼前徘徊,被鲜血燃烧着的十字架终于将她钉在了一尺见方的祭台上。无数个楚惊蝶在她耳边死不瞑目,对击穿了彭忒西勒亚胸腔后却又坠入爱河阿喀琉斯发出惶惶控诉——于恨意中扎根的爱实在太过痛苦。* 阿楚…… - 浅薄的光芒不断从金色的王座上涌现出来。 “起效了。”顾溱有些欣喜地扬了扬眉毛,目光却是看向更远处的人:“神君——” 【为什么这么做。】森然呼喊从空间的四面八方挣扎出来,一瞬间冻的人骨头都发疼:【我和你说过的,难道都忘了吗?】 抖如筛糠。顾溱拼命想要稳住自己因为过强威压而不断颤抖着的双腿,可是强烈的恐惧却让她下意识跪了下来:“我是、为了神君……” “如果再不出手干预的话,世界线会彻底乱套的。她们本不该相爱呃——咳咳!” 女人猛地呛出了一口血。【我不需要你的自以为是的好意。】那道冷漠的声音骤然抬高了些许,字里行间是令人生厌的倨傲,【她总会是我的,这点无论如何都不会改变。】 【倘若剧情偏移了,毁掉重来就好。从前不也是这样过来的吗?】 既然已经在无数个扭曲的时空里循环过九十九次了,再多一次又何妨呢? “可是这会大幅耗费您的能量……”顾溱有些不甘地咬紧了牙膛,膝盖骨脆弱得近乎断裂了,吐出来的每个字也沾血裹肉得仿佛是从喉咙眼儿里扣出来的一样:“我不能看着您——” 【你这是在可怜我吗?】 怒意更甚。 【不过是恢复得稍微慢了些而已。】化作了少女模样的怪物款款走下了台阶,混沌眼瞳里是狂浪滔天的灾难与蓬勃蔓延的烈火:【顾溱,你清楚自己存在的理由是什么。】 女人肩膀抖了抖,鲜红的唇瓣害怕地翕合了几下。卑劣的期待彻底溃败在那道深怀冷漠的注视之中,新生的愤懑也像燃烧的蜡烛一样融化了:“我知道。” 她还是顺着对方的意志抬起了头。 “神君——” 那人猛地掐住了她的下巴。【安静。】冰冷吐息毒蛇般缠绕着她的耳朵,而关节就这样在无声中崩溃了,【你的声音不像她。】 啊。 是了。 只是因为“像”而已——只是因为这双曾与顾明莱就九分相似的眼睛。谁能想到高高在上的神君亦心有所系、行有所碍呢?顾溱永远忘不掉在她初入时空局时对方看过来的表情:那是一种饱含了觊觎的,像怪物一般渴望着掠夺的表情。 她承认自己害怕有关这个人的一切东西,无论是那雪濯般苍白到过分的眉眼还是狂风吹拂后极端冰冷的气息,又或是只在无人之境才怜悯般抛舍下来的温情蜜语……明明拥有着这样柔软的、叫人为之心醉的的感情,可偏偏残酷是刻在骨头里的基因;明明怀揣着如此甜蜜的、渴望爱情注视的心,可偏偏剔除不了细枝末节中的恶劣本性:金枝玉叶的神君嗜杀成瘾。 虽然曾承诺过要减轻楚惊蝶在“人设”上受到的束缚,可顾溱很清楚祂才是一切痛苦的源头:所谓“攻略”不过是另一种摧毁的手段,真正的“任务”是让相爱的两个人分开。 如此卑鄙的、如此下作的、如此可怜的—— 【我不需要你做这些多余的事情。】入骨寒意不断扭绞着人最后的承受力,而就在她快要到达身体的极限时,那人偏生又温柔地吻了吻她的眼睛:【你只要乖乖地、像条狗一样服从我的命令就好了。 【顾溱。】 ……我深爱的神君。 第30章 “阿楚,你闻起来好苦。” 楚惊蝶确信自己曾和顾明莱在哪儿见过:至少是在成为一名任务员之前。 她又梦见她的脸,那些遗失的画面模糊地切割着彼此的视线,如出一辙的表情、如出一辙的眉眼……混着消毒水味的空气一路滑进干涸的肺腑里,像一把尘封多年的长剑,戚戚悲鸣不甘她的灵魂就此沉眠。 顾明莱。顾明莱—— 记忆里那个拼尽全力将我从车祸中拯救出来的家伙,一定是你吧。 我们在那个时候就见过了吗? 她有些烦闷地晃了晃脑袋,不知为何又想起那场温柔缱绻的告白来。姑且算是告白了吧?毕竟连“我爱你”这种话都说出口了……啊,多少有点难为情呢。 思及至此,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捂了捂自己的脸颊。楚惊蝶从不认为她们摇摇欲坠的关系能在所谓的“合作”上停留多久,就像那层岌岌可危的协议一样:动摇的远不止顾明莱一个。难以察觉的情动就像是蛰伏在指尖或膝盖的擦伤,也许疤痕会疗合,可痛苦却是很难被抹去的——那些曾汹涌奔来的酸赧会深埋在身体的每一处角落,在你*快要遗忘的时候再度牵扯起肌腱与脉络……然后你就会发现,原来那红肿从未真正退却过。 偏生楚惊蝶是自愈能力过剩的人。她轻易忽视了这来之不易的幸福中所掺杂的分崩离析,承认自己不长记性如同承认自己动心一样坦率。她复又琢磨起了那些长短不一的语音条,要求达到的KPI已经刷完了一半,【挖苦顾明莱】这种任务对充分扮演恶役的她来说根本就是信手拈来—— 【突然下雨了,好冷。今天也要继续讨厌你。】 “对方正在输入”就这样没有征兆地亮起。 【……对不起。】 破天荒地秒回消息。楚惊蝶诧异地揉了揉眼睛,囫囵间甚至以为有鬼上身。难道是被盗号了?她稍显不安地复盘起了这几天的行踪,唯一异常的只有和顾溱那场不算愉快的谈话——直觉告诉她一定是这混蛋又整出了什么新的幺蛾子。 “拧不过我就去折腾我的人是吧。”望着那通被顾明莱拒绝接听的电话,任务员几乎被气笑了:“靠了北的快穿局,可真有你的。” 给我等着。 - 黑。 铺天盖地的黑。蛮不讲理的黑。所及之处像是被人泼了一桶浓稠的黑油漆,而那雕塑般沉默的人就这样坐落在一隅漆黑的角落里,瘦削的影子落下来时像是一滩黑色的垃圾。 又失眠了,顾明莱恹恹地想,视线在触及屏幕上的那行“通话结束”时巍巍颤抖了起来。久不进食的胃在酒精的刺激下微微抽搐着,她深吸一口气摸了摸自己的口袋,止疼药没翻到,反倒掏出了一盒不知什么时候被塞进来的烟。 可能是哪个合作商给的吧。顾明莱借着不算明亮的月光打量起了包装,鲜红骷髅清晰地盘亘在它漆黑的外壳上,像是一滩干涸多年的血……她复又闭上了眼。她盲目而混乱地撕开了塑封膜,仿佛解剖一颗蛋:也有可能是心脏。是什么都不重要了,龙舌兰也好尼古丁也罢、她现在只想遗忘那张被死亡扭曲的脸。* 【你杀死她,一次又一次。】 铝箔纸被揉成皱缩的形状。 【如果你爱上她,你一定会杀了她。】 细长的香烟被轻含起来。 【你的爱会让她死的。】 咔哒—— 然后女人抬起头,对上一双轻薄而凌厉的眼。“你怎么……”她下意识将酒瓶藏在了身后,忽地想起楚惊蝶在很久之前便将自己的指纹录入到门锁中去了,就像自己也曾向对方索要备用钥匙一样:“没、没抽的。” 入口不过三秒的东西就这样拿了出来。 “你看”——还要自证清白。 楚惊蝶依旧皱紧了眉。她的胸口还在因为剧烈的跑动而起伏着、显然是一路风驰电掣赶过来的。“睡不着?”她气势汹汹地走到了那人跟前,二话不说便夺走了那根香烟:“还是心情不好?” 顾明莱点了点头,紧接着便听见了一声闷在喉咙里的轻笑。白日里的拘谨尽数在此刻释放了出来,女孩慢悠悠地举起了从她手里收缴来的战利品,然后当着自己的面——含了进去。 “有火吗?” “……” 一撮火苗倏地亮了起来,光影轮换间擦亮彼此澄亮的眼、那火苗似乎也不是火苗了。它在她们危如累卵的平衡里摇曳着,旋转着,最后引诱着楚惊蝶轻轻吐出了一口气:而这口气恰巧抚过她的耳侧。火苗不受控制地熄灭了。 顾明莱呼吸短暂地顿了顿。甜蜜的奶油香在潮湿的空气中蔓延着,而她看着近在咫尺的人——这个近在咫尺的魔鬼——她能察觉到自己正在不可自拔地心醉。那股渴望触碰的欲。望又开始泛滥了起来,新生的爱恋在她的四肢百骸里逡巡着,仿佛在尖叫着说要是再不得到点阿楚视线的话,要是再不得到点阿楚气息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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