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蕴溪笑着应好,手按下鹿角的一霎,抬眸看向她,一字一句地说: “你是逃不开的悸动,我抑不住的幻想。”
第71章 这晚鹿呦睡得不踏实,很多没头没尾的梦,像多首钢琴曲拼凑出来的音乐,颠来倒去,混乱错杂。 中间她醒了两次。 第一次,梦境的最后,月蕴溪望着她,目光幽暗,或念或唱着那句歌词,突然被一团浓稠的黑雾侵蚀。 如同之前月蕴溪使用作为昵称的弦月符号。 然而是个往反方向变化的过程。 仿佛时光在梦里的世界倒流。 直至月蕴溪的身影完全被墨色覆盖,显现出陶芯的模样,鹿呦不断加重的呼吸骤然一窒,猛然惊醒。 她伸手去抱月蕴溪,却是扑了个空。 床单上还留有余温,卫生间的方向隐约传来月蕴溪压低的声音。 断断续续的英语,她支着耳朵听,大脑自动翻译。 月蕴溪在向谁解释:“……那天刚好也是我女朋友比赛的日子,是的,是女朋友,您没有听错……谢谢……是的,是钟老师很在意的那位……我想您也有从钟老师那里有所了解,是对她而言很重要的比赛,所以很抱歉老师,原谅我无法出席……” 掌心热乎的温度,以及平和温润的音色都叫鹿呦感到安心。 她的心跳逐渐平复,困意像潮水缓缓地漫在沙滩上。 第二次,最后残有意识的梦里没有月蕴溪。 有人在梦里问她:“呦呦啊,之前那谁明里暗里表白那么多次,你都装傻充愣不回应,后来你为什么答应了?” “因为一首歌,我好喜欢那段。”她听见自己的声音,空灵,不真切,像从很远的时空飘进脑海,“你是逃不开的悸动,我抑不住的妄想,是一弯行走的月亮……” 唱着唱着就要哭出来,心脏像被无形的线缠绞,她从一种痉挛的痛感中醒过来。 这次鹿呦伸臂过去,碰触到了月蕴溪的身体,凉冰冰的。 仿佛刚从外面躺进被窝。 她从身后环住月蕴溪的腰,凑过去,用自己温热的胸膛紧紧贴住对方的脊背。 她感觉到月蕴溪握住了她的手,也是冷的,指节没什么肉。 像夏天冷冻后稍化一点的葡萄果肉,只有表层是软的。她无意识地摩挲了两下,疲乏得厉害,很快又睡着。 浓郁夜色里,月蕴溪听见身后的呼吸均匀沉长,轻而慢地掀起眼皮。 后背很暖和,她在外面冷了太久的身体在暖热里慢慢回温。 枕头下面浅浅一亮,无声无息。 月蕴溪抽出手机看了眼。 黎璨发来的:【乐谱花好看吧,别羡慕,你迟早也会有的~[坏笑][坏笑]】 月蕴溪无声笑了笑,开了飞行模式,将手机熄屏。 闭上眼睛,她脑海里浮现出另一束花,那天回家后,便被她修剪了花枝插进瓶中。 养了两日,杏色多头玫瑰变成了粉色。 像史诗级的暮色,无限接近一个黑夜的降临。 得之不易,故而总想黑夜来得晚一点,她们能绽放得久一点。 她照着网上的教程,用A液将玫瑰脱色脱水,再用B液重新补水染色浸泡,最后密封在干燥剂盒中。 看着她折腾的奶奶笑说:这玫瑰像被重置了。 她笑笑,说这是置之死地而后生。 奶奶又问她,这样折腾,能让这些花“生”多久。 月蕴溪摇头说不知道。 至少最后从铺满干燥剂的盒中取出的花,柔软娇嫩,如同初次到她手里的模样。 她将花重新插瓶,看它们充满生机地绽放在视野里,月光咬在玫瑰上,像一首会流淌的曲,有着独特的韵律和属于它们自己的节奏。 在那一刻,月蕴溪才觉得,她可以接受它们接下来会发生的任何一种结局。 奶奶在旁边也盯看了很久,有所触动地说了句: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月蕴溪知道,奶奶感叹的是生命能够存续的时长。 只是话落在她耳里,就成了裹挟着另一种含义的暗流,在表面平静的心湖里涌动。 她自嘲地想,她大约是对赌命上瘾。 赌过一次,还敢再来一次。 纵使醉溺当涂,明知不可为,也要俯身去取那一捧月光。 叫她看清她的痴醉癫狂,认清她的生命不止是一具温柔皮囊。 也仍旧愿意,彻彻底底地,属于她。 如若不能,爱和死永远一致。 ˉ 次日下午,鹿呦带奶奶去钟疏云那边,正逢周末休息日,月蕴溪没有安排,也一同前往。 秋季的午后,日光不烫,风不凉,很适合打盹的好天气。 上了车,鹿呦从系安全带到启动车子,频频打着呵欠。 “要不让蕴溪——”奶奶扭头看向后座,话音戛然而止。 后面那个揣了个抱枕在怀里,也是呵欠连天。 这两人就跟互相传染似的,此起彼伏,搞得她也没忍住,打了一个。 车子从院里开出去,奶奶瞥了眼驾驶位,鹿呦单手抓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抵在唇前打呵欠。 奶奶抬起胳膊抓住车顶扶手说:“你俩昨晚是……组团去偷什么了?一个两个困成这样。” 这大喘气式的说话惊得鹿呦困倦减去大半,挠挠鼻子说:“没有。” “还说没有,都摸鼻子了。”奶奶慢半拍地反应过来,“还真去偷东西了?偷什么去了?” 偷……人? 鹿呦可不敢这么明晃晃地直接说出来,她在红灯前的路口停了车,抬眸看后视镜。 镜面里,两道视线隔空一撞。 月蕴溪眼底眸光漾了漾,手探进针织高领*,掌心从侧颈深红色的痕迹上抚过,平声说:“偷吃。” “……” 鹿呦一个呵欠没打好,呛咳到差点原地去世。 “我就说你们昨晚吃太少了,还好让小刘留了些。”奶奶倒是没多想,念叨着,“别是老减肥减肥的,该吃还是得吃,尤其是你。” 鹿呦很无辜:“我……吃了的呀。” 吃了两顿呢。 “吃太少了。”奶奶一字一顿,叹了口气,“你体质差,不仅得锻炼,还得多补补。你别嫌奶奶唠叨,你要像蕴溪这样嘛,我也不用这么操心烦神了。” “您这就不厚道咯,我什么时候嫌过您呀。我这不是已经被蕴溪天天提溜到健身房了嘛。”鹿呦飞快地往后视镜瞥了眼。 一缕风般从月蕴溪的视线里拂过。 月蕴溪偏了偏头,撑在窗沿支着头的手抵向脸,半遮半掩嘴角弯翘的弧度。 蕴溪。 两个字咬出偷情的感觉。 鹿呦还在继续:“也有好好吃饭的,但胃就这么大嘛,是小时候没打好基础。” 她是随口一说,奶奶却是听得认真。 “是,从小就没打好基础。别人家早产儿,后面都被喂得跟小猪似的。你就不是,一口母乳没喝过,奶粉也是有一顿没一顿。 要不是我跟你爷爷执意来搭把手,怕你是要饿死在家里,好不容易给养点肉出来。你爸又是那个死德行。” 鹿呦不是第一次听奶奶说这些陈年旧事里的琐碎。 小时候常听,奶奶刚搬来住时,每次回忆当年和爷爷来城里看她这个孙女的事,都带着愤怒的情绪。 说是来时,隔了二里地都能听见婴儿撕心裂肺的哭声。 鹿呦总是在这时候笑:“我不该学琴,该学美声才对,声音这么嘹亮,中气这么足。” 奶奶也总是啐一口说:“晚一步,你人都要没了!真不知道你那个妈怎么忍心的,放着孩子不管,母乳一口不喂,奶粉也不泡,还嫌你吵。那么小个孩子,话都不会说,肚子饿了能不哭么? 我跟你爷爷去的时候,她都想把你摔死!” 那会儿鹿呦年纪小,不过十来岁,她听奶奶说这些,瘪着嘴眼睛里蓄满了水。 奶奶问她哭什么。 她胡乱擦着眼泪说:“所以妈妈不要我。” 因为有那么一个瞬间,她的妈妈,也许真切地恨过她。 虽然她不知道是为什么。 但她想,一定是爱抵不过恨,所以妈妈不要她。 稍大一些,奶奶再说这些事时,鹿呦有了排斥的心理。 她并不想听,但又无法阻止老人家的滔滔不绝。 她试图找到能让奶奶闭嘴的突破口,终于意识到,在这个事件里少了个关键的人物——消失的父亲。 于是她问:“那我爸呢?我爸去哪儿了,咋也不喂我喝奶呢?” 奶奶说:“你爸要赚钱。” 那时候的鹿呦已经认识到鹿怀安的不靠谱,很嫌弃地拆台:“赚这么多年,也没见他给我多少钱,您就别给他找补了,他就是嫌我是女儿,懒得回家照顾我。” 奶奶无话反驳,因为鹿怀安就是这么想的。 后来奶奶说的频率就少了。 再后来,爷爷去世,奶奶脑梗入院,确诊肠癌,做了手术,因为伤口感染没两天又进行了第二次手术。 经历太多,太多次对无所作为的鹿怀安感到失望,再提这事,奶奶便会再添一句。 “鹿怀安就不是个好东西。”奶奶松开车顶扶手,抚了抚胸口,“不提他,提他就来气。” 鹿呦打开储物盒,摸出颗旺仔奶糖递过去,“可没人叫您提哦,别把自己气坏了,来,吃颗糖糖。” 老太太傲娇地:“不吃糖糖。”扭头问月蕴溪要橘子。 担心奶奶晕车,出门前,鹿呦有塞两个橘子到月蕴溪的包里。 月蕴溪从包里拿出橘子,递了一个递给老人家,顺手剥着另一个的橘皮,状似随意地说:“我妈妈之前有个朋友,生了孩子以后,只喂了一天母乳就不喂了,因为太疼了,每次都是鲜血淋漓的。” 鹿呦忍不住倒抽了口气:“嘶,想想就疼。” 不由联想到自己。 章文茵不喂她母乳,是不是也是因为太疼了? 她只是想想,都觉得是难以忍受的疼痛。 更遑论亲身经历。 有那么一瞬间,鹿呦想问问奶奶是不是这样? 转念之间便放弃,有什么好问的呢,总归都没交集了。 奶奶侧身靠着椅背,握着橙黄色的橘子,正要剥,听了月蕴溪的话,手一停,抬头,侧目看了眼月蕴溪。 目光从讶异到恍然,有转瞬即逝的痛苦与愧疚,最后都敛在耷拉的眼皮下。 月蕴溪仿佛没有察觉到她的视线,继续说着:“她们家的钱都给她老公拿去创业了,所以没有请月嫂,也没有让男方妈妈过来帮忙,因为她老公说他妈妈年纪大了,没准帮不了忙,还得要他们来照顾。” “如果两个人能一起照顾倒是还好。”鹿呦不再往自己身上代入,纯当作八卦来听,这样她会轻松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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