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呦困乏地想大约又是行驶方向发生了变化,没多管,继续睡了半晌。 车驶入城区,连着几个路口都是红灯,开开停停中,鹿呦脑袋从月蕴溪肩头往下蹭了蹭,而后,脸颊落入一片柔凉中。 鹿呦在困意里挣扎了几秒,撩起眼皮。 只见月蕴溪右手托着她的脸,左臂搭在车窗边沿,手上高举的乐谱刚好挡在那道窗帘缝前。 这么个别扭的姿势,不知维持了多久。 鹿呦眼睫轻轻扇了两下,连带心跳漏了两拍。 察觉她坐直了身体,月蕴溪朝她偏了偏头,看她睁着眼睛,脸色苍白,关心问:“怎么了?是晕车不舒服么?” 鹿呦缓了缓,摇头说:“没……没睡够。” 月蕴溪唇角漾出清浅的弧度,“再睡会儿吧,到了我叫你。” 鹿呦动了动唇,欲言又止,片刻后,只是低“嗯”了声,做出乏倦的姿态,歪朝另一侧“睡”过去。 车里黎璨和简言之应该也睡了,没什么动静,后排陈菲菲三人在开黑,偶尔用气音低骂猪队友两句。 鹿呦阖着眼,在安静中,似乎还能听到自己心突突地跳。 之前她总以为月蕴溪对朋友都是这么体贴,直到这次一帮人一起旅游,她才发现,并不是。 月蕴溪很温柔,很好脾气,会尽可能地满足大家的需求,但不会主动地、体贴入微地照顾人。 除了对她。 就像从一团棉线里摸出了线头,顺着捋下去,却是越捋越乱。 那之后,鹿呦头偏在过道那侧没再动过,下车的时候,脖子都快僵了。 一行人送月蕴溪到安检口,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打发等待的时间。 云竹想起来问:“那你在那边呆多久?” 月蕴溪说:“不出意外的话五天吧。” 黎璨算出对应的日期:“我和之之接不了机了,那天是阿婆大寿。” “我也不行,有场演出。”云竹说。 钟弥很困扰地“啊”了声,遗憾道:“没有竹子陪,妈妈和妈咪肯定不会给我出门了。” 月蕴溪不是很在意,笑笑说:“没事。” 突然响起的广播终止了话题,月蕴溪看了眼腕表,边说:“我得去检票了。” 边朝鹿呦看过去。 鹿呦正神思出游呢,闻言,忽然想起来,将帽子递还到了月蕴溪面前:“差点忘记了。” 月蕴溪没接,温声说:“接机的时候再还我吧。” 稍顿了一下,像是才发现鹿呦还没有说那天有没有空,月蕴溪放轻声音确认问:“会来接我么?” 小心又忐忑。 她垂着眼,仿佛放低了自己孤独的灵魂。 面对这样的月蕴溪,鹿呦实在说不出拒绝的话。 尤其,这样的请求一点都不过分。 犹豫几秒,鹿呦点了点头。 月蕴溪眸光漾开笑意,唇角上扬,笑靥似若繁花盛开。 鹿呦别扭地转开眼,下一秒,肩被陈菲菲猛地一拍,吓了她一跳。 “那那天就你一个去接咯,我要带我妈去复查。”陈菲菲委以重任道,“你就是我们七朵金花儿的代表,到时候一定要将咱们月亮女神给安全护送回来。” “……七朵金花、月亮女神、你哪个年代的?”云竹一言难尽地说。 “跟你一个年代的呀。” “。” “那你说叫什么好?” “七仙女?” “别,尴尬症都犯了。” “七龙珠吧!” “北斗七星!” 云竹、黎璨和钟弥一人一句,鹿呦脸都听瘫了,打断她们说:“……还是金花吧。” 那幅丧气的表情和妥协的话,逗得笑点最高的简言之都忍不住噗嗤出声。 月蕴溪也别开了脸,从她轻微颤抖的肩线,能判断出来,也在笑。 鹿呦脸上表情更瘫:“快检票去吧,大花。” 月蕴溪转过脸,跟她同款瘫:“……” 一群人又笑得不行。 在这样的氛围下,鹿呦很快就将混乱心绪都抛之在了脑后。 甚将那一点从细节中拽出的线头,又归为了敏感太过的错觉。 而错觉,总会有被纠正的时候。 只是她没想到,来得那么快。
第36章 钟疏云安排的司机直接到机场接走了鹿呦和钟弥。 不同于南泉市处处种植梧桐,西城的行道树多为樟树。 去往钟家老祖宅的那段路两边种满了香樟,树冠开展,枝叶繁茂,太阳光从叶隙中漏洒下来,铺了一路斑驳,延展到道路的尽头。 鹿呦往窗外看了眼,瞥见伫立在路边的蓝白撞色路牌,写着“樟香巷”。 “快到啦,就在最最最前面最粗的那棵树旁边。”钟弥也扒着窗沿往外看,“可惜现在是七月,四月份的时候,这条路可香可香了。” 鹿呦笑说:“四月份,香樟花期,是很香的。” “妈妈也是这么说的。”钟弥扭回身继续道,“她说香樟四月开花,满城飘香,不像南泉,满城飘絮,惹人过敏!” 鹿呦微诧道:“你妈妈也是南泉人么?” “嗯!”钟弥点点头说,“她是从南泉来的西城,租到了外婆的房子,认识了我妈咪。然后我就出生啦,据说生完我,妈咪心情就很不好,外婆那时候身体也不太好,所以都是妈妈照顾的我。” 鹿呦问:“你父亲呢?” 一抬头望进后视镜,无意之间,与司机对上了目光。 对方在看她,不过一两秒,近乎仓皇地移开了视线。 鹿呦挑了挑眉。 总觉得,司机那眼神有点微妙,似乎是对钟弥父亲有什么不满,连带地,对她这句提问也感到不悦。 “我没有父亲。”钟弥丝毫不扭捏,并没有对此讳莫如深,“但我家庭还是挺完整的,因为妈咪超会赚钱的,妈妈超温柔的,我还有干妈卡洛琳老师,她超厉害的!以前家长会,她们会轮番过去,我同学都可羡慕我了呢,所以我觉得爸爸也不是必需品。” 说到家长会,钟弥笑容明媚,弯翘的眉眼之间含着几分洋洋得意。 这些外露的情绪,落到鹿呦眼底,激起很浅淡的涟漪,漾出些久远的回忆。 她以前最怕的就是开家长会。 父母刚离婚时,她还会想办法联系章文茵问:妈妈,学校要开家长会,爸爸很忙,你可不可以来参加? 可惜,始终没有得到过回应。 不,是有一条回复的,那人告诉她:你妈妈应该是换手机号了。 每回她都会被老师单独叫到办公室叮嘱说:这次家长会,家长务必要到场的哦。 “务必”这两个字,起初还会悬着她的心上上下下地晃,后来听到也是不痛不痒。 家长不来,老师也没辙,便让她坐在原位出席自己的家长会。 于是,无数次,煎熬忍受着同学家长或好奇、或怜悯、或探究地打量。 后来,在家长会结束,班主任送她回家,突发奇想说要家访,结果撞见鹿怀安在家里和年轻女人卿卿我我。 她身上便又多了办公室老师们的异样目光。 她有家,有父亲,有母亲,却又好像什么都没有。 车泊进院子,鹿呦勾唇浅淡一笑说:“你是很幸福的小朋友。” 随即,开门下车。 “嗯!”钟弥也跟着下了车,灰蓝色的眼珠左转转右转转,问司机说,“小环阿姨,妈妈是不是回来了?” “是,早上回来的。”司机话音顿住,往鹿呦那侧睇了眼。 鹿呦正站在车旁环顾着四周。 院子两侧堆满了花盆,就连废弃的小电驴,废旧的轮胎,都被改造成了花盆。 节节高升的唐菖蒲;清丽雅致的蓝雪花,五颜六色的太阳花;花似叶的三角梅;小巧粉嫩的美女樱,做了花墙的月季……将面前老旧的小二楼都衬出几分浪漫的情调。 鹿呦不由又想起章文茵。 从前,家里的院子也是这样,满是生机。 院子尽头是栋翻新过的小二楼老房子,楼上一大一小两个阳台相邻。 钟弥手比作喇叭对着大阳台叫:“妈妈——!” 在她再叫第二声之前,司机打断道:“中午就走啦。” “啊?好吧。”钟弥失望地撇了撇嘴,上前挽住鹿呦胳膊,指着大阳台说,“那是我外婆租给妈妈的房间。” 又指了指旁边的小阳台说:“那是我妈咪的房间,妈妈说,妈咪那会儿天天黑着脸不高兴,因为那大房间本来是她的来着。” “后来妈妈赚钱啦,搬出去了,妈咪还是不高兴,妈妈请她去新房玩她也不去,然后要给妈妈寄东西不知道地址,脸更黑,说妈妈就不是诚心邀请地址都不给她,妈妈说她就是团乌云,天天黑脸!” 鹿呦听得直笑,没想着温文尔雅的钟老师还有这么一面。 走到门前,钟弥按了门铃,突然想到说:“啊对啦,听外婆说,妈咪在国外时,那俩房间还租给过蕴溪姐姐和她妈妈哦。” 鹿呦扬起眉梢。 “不过她们来住的时候我还没出生,住了不到三个月,就搬走了。” 正说着,门被菲佣从里面打开,钟弥问她:“调律的工具都拿出来了么?” 菲佣点点头,先带着两人先去了储物间,拿上工具包,而后领着她们前往琴房。 琴音汨汨淌入过道,鹿呦辨认出是肖邦的升c小调幻想即兴曲。 四对三节奏不知对疯过多少钢琴生。 琴音听着不准,听着像是有半年没进行过调律了,但弹琴者的技法很好。 鹿呦原以为弹琴的人是钟疏云,直到走近了,听到错音和卡顿才感觉是另有其人。 等钟弥轻轻推开门,她往里探看了眼。 钢琴前坐着的人,满头银发用根木簪盘了起来,穿了身斜襟矮领旗袍,绞罗香云纱的料子,褐色沉稳端庄,兰花图样婉约素雅,很衬温婉气质。 是钟老太太。 鹿呦视线落到她弹奏钢琴的手上。 依旧是那套她从没见过的指法,避开了左小拇指的使用,仅凭九根手指去弹四对三,还能弹奏出现下的水平,难以想象平日耗费了多少心力去练习。 余光瞥见钟弥往前挪了一步,鹿呦拉住她摇了摇头。 激扬起伏的曲调,像波澜荡漾的浪,裹卷着听者流向一个绚丽斑斓的世界,颗粒状的音符宛如一个个漂浮的气泡,与呼吸相连,每一下的跳跃,都是灵魂被触动的体现。 到后面节奏对不上,钟老太太停了手。 “外婆!”钟弥这才蹦哒上前,亲昵地从后面搂住老太太。 钟老太太乐呵呵得抓住她的手说:“弥弥怎么回来了?” “我跟姐姐一起来的。”钟弥往门口递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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