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它消失半年以后,直到沈清慈跟湛秋相处越深以后,才感觉到,自己其实是解脱了。 她不在乎还找不着得回来。 她从来不是念旧的人,当初想记住的教训也记住了,或许还是会怀念那个时候单纯的自己,但不必寄托在伞上。 她又没失忆。 美好与教训一同消失,也是一种天意。 何况在她知道那个晚上发生的事情之后,她并不怪湛秋了。 原本,就算她跟湛秋从此断开联系,她们之间永远有一把没找回来的伞的故事。 现在,这个故事要收尾了。 而任何故事一旦顺顺利利地收了尾,立即显得乏味冗长,也不会再被记住。 沈清慈一点儿也不期待。 图片里确确实实是她的伞,她曾经觉得非找回来不可,现在再看只觉得陌生。 就算再拿到手,她也不会再打了。 湛秋大可以把伞寄来,或者托人带给她,但是一定要跑过来亲自还她。 沈清慈也清楚,这不是因为湛秋想想看自己一眼,而是心有负担,想好好收尾之后彻底放下。 “新年好。” 湛秋看见她就说,笑容无瑕,但比从前来时要淡。 湛秋满头乌发随手扎起来,站在她的门口,单肩上背着她的伞。打扮看上去风尘仆仆像远行归来的人,但神态自如,并没有疲累的感觉,又像刚收拾好即将远离的人。 依然是那么的鲜艳,生机勃勃。 “新年好。”沈清慈让开路,示意她进去。 湛秋犹豫了下。 “都上来了,坐会吧,不差这点功夫。” 湛秋安静地看她,从她不反感自己出现的态度上,发觉自己明白了些什么,脚踏进去。 她从包里拿出一个红包,看上去厚厚一沓,“喏,给你的。” 沈清慈看她一眼,接过,又笑了一下,“什么意思?” “压岁钱呗,还有,精神损失费。把你心爱的东西弄丢,害你着急这么久,我一直抱歉啊。” 湛秋话说得严肃,语气却是轻飘飘的。 “那我就收下了,扯平了,以后不用再抱歉。” 湛秋觉得心里某个地方被撕扯了一下,疼得她莫名其妙,又无迹可寻。 “喝杯茶吧,拿了人家的红包,总不能热茶都没有一杯。” 沈清慈说着往厨房去。 “你家里还有热茶呢。”湛秋玩笑,刚开始来,沈清慈都是给她拿瓶装水的。 “烧点热水,加点茶叶,这我还是会弄的。” 湛秋笑,将抱放下,坐姿良好地在沙发上等,脑海里想起以前,她跟沈清慈坐在这边聊天跟接吻的场景。 她觉得沈清慈应该也忘不掉。 邀请她进来就是个不明智的决定。 太晚了不能喝茶叶,沈清慈端来的其实是一杯花茶,放在湛秋面前,问她:“怎么今天就回来了?” 湛秋吹着茶水,没意识到什么,“我不能今天回吗?” “能,就是以为你在陪别人,需要再久一点才会有功夫回来送伞。” 沈清慈看着她淡声说。 湛秋怔了一下,嘴唇让热茶烫了口,也不疼,牵着她眉头微动。 沈清慈心觉没意思,也不想多说了,又把话题转开,“你从机场直接过来的,吃过饭没有?” “飞机上吃过了,不饿。” “饿了这个时间也没有你吃的。” 沈清慈说。 湛秋看了一周,忍不住问她,“我送你的画还在吗?” 沈清慈沉默了下,“在,怎么了?” 湛秋看她表情不对,疑心她骗人,怕她看了画不耐烦,提醒说:“你不想要可以还我。” 那副画她自己还挺喜欢的。 沈清慈冷眼看过去,语气带着嘲弄,“湛秋,我怎么不知道,你都这么阔了还有断交后要回东西的坏毛病。” 第79章 雾在山前,看不明白 湛秋被她问懵了,没拿茶杯的闲手在膝盖上模拟钢琴家虚弹了几下琴键,思维也像琴声一样跳跃。 她放下杯子,嘴里茉莉花茶的清香使她愉悦。身子前倾,托着雪腮,望着不与她坐在一处的沈清慈。 记忆中头一回见沈清慈——便利店里,沈清慈就像下过雪后出太阳的午后。 清冷,孤寂,既不至于太寒但远不够暖。 雾在山前,看不明白。 湛秋在雾里走了一遭,还是没看清全部面容。 沈清慈的语气带着批判,好像听到的人该立即检讨才对,目光满是不悦,罕见地在真生气。 沈清慈看似是很难搞的人,居傲鲜腆,脾气不好,其实情绪很稳定,稳定地冰冰凉凉。 湛秋毕竟认真研究过她,不止身体,性格方面,很多时候她释放出来的“不悦”和“冷淡”都只是一种展示,社交的策略。 实际上沈清慈情绪没有大起伏过,不会高兴到手足无措,更不会愤怒到失去原本目的。 但现在,湛秋看出来了,她是有生气,但是在强忍着不发作。 这令湛秋感到不可思议。 她以为沈清慈会巴不得把画还她呢,看来也不是。 不想这很正常,湛秋很快想明白。 这说明沈清慈的审美品味还不错,虽然她在感情选择上的决定令人困惑,但不妨碍她觉得油画好看,愿意留住曾经的“美好”。 就像她留住那把破伞一样,呵呵。湛秋没礼貌地腹诽。 可是她还是不明白沈清慈愤怒的点,以为对方只是嫌自己没品,有钱还小气,于是替自己申辩。 “我的意思是说,那幅画我喜欢,又只此一幅。如果你看见不爽,就直接还我,别用其他方式处理掉。” “如果你喜欢,我当然不会要回来。” 沈清慈也将上身倾过来,与湛秋咫尺之遥,淡淡盯着湛秋说:“我还以为湛小姐打算要回去,再送给别的什么人,方便为别人也办一个展。” “别人指谁?是虚指我将来的女朋友,还是有固定嘉宾?” 湛秋觉得这个话题跟沈清慈聊可真有意思,就好像她们约定过什么。一如既往地喜欢把话说清楚。 距离太近,她在说完话之后,无意识地看了看沈清慈的嘴唇。 这张嘴说话不一定句句好听,但是好亲是真的。 沈清慈也敏锐地注意到她在看哪里,也想到湛秋从前这么盯着她以后,会想做什么事情。 “你不要问我,我不清楚你的感情生活。” 湛秋真是一头雾水:“你提出来的,我不问你问谁。” 她身体退开些,不再让自己所有的视野只装进沈清慈的一张薄情相,“你不说就算了,但我根本没有你说的那些意思,这个揣测我不喜欢。” 像是她移情别恋,把沈清慈踢开一样。 “抱歉。”沈清慈客气地说。 “没关系。”湛秋礼貌应下。 沈清慈又问:“如果我不喜欢,就只能还给你吗?难道我不可以卖吗,画师的名声加上你这位模特,应该值一点钱。你不会告诉我,我只有鉴赏权,没有所有权吧。” 沈清慈把湛秋喊上楼时,没有想过要跟她吵架。 现在也不想,可是这些话都在不受控地冒出来,如果湛秋脾气坏些,毫无疑问会跟她大吵,再直接走人。 那她们可真是“顺利”收了尾。 湛秋满意地点点头,“还算有眼光,什么叫值一点钱,是很值钱你知道吗?” 湛秋纠正她的用词。 沈清慈忽然想起来自己一直喜欢湛秋什么。 这种风格,这种脑回路,再没有第二人可以有了。 湛秋了然,她果然跟自己想得差不多,存过卖画的心思。虽然还是不知道沈清慈前段时间为什么说缺钱,按理她的职位,薪水足够她的单身生活了。 湛秋说:“不,我送给你,就属于你了。我的意思还有,如果你哪天要卖,买主可以是我,价格你开,只要你觉得值当。” 沈清慈不想再多说那幅还在她书房中的画:“好啊,等我缺钱的时候再说。” “你这么爱你的工作,我想不会有那种时候。” 沈清慈嫌她天真:“湛小姐不明白,再爱工作的人也要警惕有一天被工作抛弃。” “我是有很多东西都不明白。” 湛秋不满,因为不喜欢她这样说,好像自己除了会做大小姐一无是处。 “尤其不明白你。” 她不含蓄,直截了当地表达。 沈清慈一顿,这样的指责还是落在了她头上,她颔首说:“我们不需要彼此了解,朦胧是好事。” 湛秋不置可否。 从进家里开始,湛秋就感到节奏不对,现在才意识到问题所在。 她问沈清慈:“你都不想把你的伞拿出来检查一下吗?” 怎么自己递给她以后,她往玄关柜上一挂,就开始泡茶,跟自己闲聊。 她想象中,沈清慈会抱着伞热泪盈眶,反复检查有无损伤,然后对她不冷不淡地说:“好了你可以走了。” 沈清慈的目光随之看向玄关柜,静静的,“因为我信任你,你既然交给我,就一定是完璧归赵。” 这话说得真好听。 放在以前,湛秋会感到称心如意,认为她喜欢自己喜欢得几近盲目了。 现在听见只会觉得,沈清慈到底是混了多年职场,再淡漠的性子,也会讲漂亮话。 整天一脸高傲自大,每句话都讨厌的人可走不到今天,她其实很会讨人喜欢。 “嗯,谢谢信任,我帮你检查过了,没有问题,除了部分使用痕迹,但那应该是你自己用出来的。此外一切很好。” 沈清慈说:“替我感谢颜乐小姐的仔细保管。” “不是颜乐,是她公司的工作人员。” 湛秋以为她没记住。 沈清慈兀自笑了一声,带着湛秋看不懂的情绪,但是很美,冷冰冰地露出一点风情来。 沈清慈已经洗过了澡,因为她的家居服下不时散发出沐浴露的味道。 湛秋曾经留宿过几夜,熟悉这样的味道,身体也喜欢。 “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沈清慈无意多说,以免湛秋听了不高兴。 这话听来古怪,湛秋想好好思考思考,但她静不下心,她心中的烦躁挥之不散。 她不明白为什么,也许她心底就不想跟沈清慈假装若无其事地说话,可是又寻不到理由吵架。 湛秋想躲开些,她下了飞机就直接过来,又喝了茶水,于是问:“我可以借用洗手间吗?” “请便。” 湛秋洗手时,在台前的镜子里面看自己。 镜子被擦得干净,她的每个表情都无处遁形,她实在不高兴,却又矛盾。 她茫然而疑惑,她怎么会再出现在这架镜子面前,在沈清慈说了拒绝以后,在她听了沈清慈的那番话以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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