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次日,怜与咖啡店,一对夫妻相互搀扶着站在门口。 他们穿着规整,只是头发比寻常这个年纪的人多了许多白发丝。女人的眼底是一片通红,这是常年哭出来的痕迹。 “孩儿他爸,你说这一次是真的吗?”女人的声音微弱,她一双手颤抖着。 “好歹问问,就算不是咱们继续找就是了。”男人揽着妻子的肩膀,轻声安抚着。自从那一日邻居家的老婆婆说这里有个孩子像铃铃小时候,他们就按捺不住心情,总忍不住来看一眼。 店里,陈惜言朝门口看了,每一次都能跟那两个人对上视线。其中的热切和期盼让她不住地皱眉。 是那一日的记者私自将她的信息泄露出去了吗?纵然唐潋对这件事抱有支持态度,但是她仍旧有些抵触。 待到店里人走得差不多了,陈惜言脱下工作服,径直走向夫妻俩。 “你们是来找人的吧?”她冷冷开口。 夫妻俩对视一眼,连忙点头:“是是,我们就是来找你的。那天阿婆说你和我们走丢的小孩很像,我们就想来看看,冒犯了。” 阿婆?看来不是电视台的事,陈惜言脸色稍缓。她看着夫妻俩拘谨的神色,丢下一句“进来聊”,便转身往店内走去。 夫妻俩面露喜色,忙跟了上去。 陈惜言走到柜台下面,掏出一个透明塑料袋,拔下头发。她递给刚进门的夫妻二人,说道:“我就不废话了,做这个比什么都准。” DNA亲子鉴定技术,她曾在医院发的小册子里见过。这个技术比什么问话都好使,也最省事。 “这……”女人上前一步,细细端详着陈惜言的面貌。可能是心里暗示的缘故,她总觉得陈惜言越看越像自己的孩子。 殊不知在过去的时候,她这样怀疑过每一个可能是她的孩子的人。 “你没有亲生父母,对吗?”她神经质地拽住陈惜言的手臂,眼睛赤红。 陈惜言不知道说什么,她只能以沉默应对。半晌,她推开女人的手臂,仍旧重复之前的话:“你去做这个就知道了。” “可是我们做了很多,很多。一个都不是,一个都不是……”女人捂着脸,手背上的皮肤如树皮一般,横在陈惜言面前。 陈惜言心里蓦地一酸,偶然一个瞬间,她也想这次的鉴定可以成功。 “所以在做这个之前,我想先对一遍细节。闺女,你是几岁被拐的?”男人口不择言,他的拳头紧紧握着,青筋爆出来。 几岁,被拐? 陈惜言叹了口气,她没有五岁之前的记忆,算是五岁被拐?吴媛说她是被他们两个人捡来的,也不知话里几分真假。 如今就算是想探究,也无处询问了。 “五岁。”她回答,面前二人的神色亮起来。 “五岁之前,我没有五岁之前的记忆。”她严谨道,“或者你女儿身上有没有胎记?” “没有,她生下来白白嫩嫩的,身上什么痕迹都没有。”女人怀抱着膨胀的塑料袋,眼神温柔。 陈惜言沉默不语,她好像也没见过自己身上有什么痕迹。 会这么巧,这么容易吗?上天苛待她许久,这一次终于肯给她补偿了吗? 望着夫妻二人逐渐消失的身影,陈惜言眼睛里沁出泪水。她仰头,将眼泪按回眼眶。 她心神不宁地走回更衣室,脱掉衣服的瞬间手肘江挂在墙上的日历扫落在地。 弯腰捡起,她看到今日黄历上写着:诸事不宜。 —— 申城一中,夜校二班。 “今天我来公布月考成绩,咱们班总体来说水平不错,除了极个别同学不认真答题。首先第一名,陈惜言。”班主任扶了扶眼镜,对着走向前来的陈惜言欣慰点头。 台下响起一片掌声,陈惜言双手接过卷子,盯着名单上的“第一”,满脸兴奋。这一次月考卷子其实很有难度,更何况她的数学本就不扎实,能考到这个成绩着实让她惊喜。 她穿过讲台,回到了座位上。掌声渐渐稀落,唯有林知云仍在奋力鼓掌,她坐在陈惜言后排,笑容快咧到了耳边:“陈惜言,厉害。” “你,就是你,林知云!”班主任忽然发话,林知云身子陡然一直,诚惶诚恐站起来:“老师……” 话还没说完,班主任眼睛一眯,一沓卷子狠狠拍着桌面:“你又交白卷,次次考零蛋!” 气急了的老师,说话都开始押韵。林知云乖巧一笑,慢悠悠道:“老师,我白天做过这张卷子。” “啊是这样,你坐下吧。”班主任轻咳几声,继续公布其他同学的成绩。 陈惜言早早用卷子掩着脸,却控制不住肩膀抖动。身后林知云轻声吐槽:“说了多少次了不用管我。” “好了,我们来讲这一次的试卷,第一题……”黑板上,老师收起方才的韫色,开始一道题一道题讲解。陈惜言收回神思,目光随着老师的笔而挪动。 全神贯注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很快。不知不觉间,卷子已经讲了一半,又到了下课的时间。 “陈惜言,我怀疑咱们老师的记性有问题。”林知云拉了把椅子坐在陈惜言旁边,耷拉着脸道。 陈惜言将试卷折了三折,整齐地放进书包里,闻言不禁一笑:“你再多说几遍她就记住了。不过,既然你白天会上课,为什么还要晚上来呢?” 据她所知,林知云的成绩并不差,甚至是名利前茅。 “因为我白天想睡觉,晚上精神气足。”谈起这个,林知云又眉飞色舞起来,“所以他们就答应我晚上上课,但是我白天也要去,为了陪嘉嘉——” “打住。”陈惜言面无表情地捂住林知云的嘴,这个人一说到郝嘉简直像泄洪一般,怎么也止不住。 谈话之间,一声“啪嗒”声响,后头的灯关了。整座教室一明一暗,窗户外,折射出操场上的五彩灯光,斑斑点点,意外地好看。 “你着急走吗,不着急带你逛一逛申城一中。来了这么久也没怎么逛过把?”林知云想一出是一出,生拉硬拽着陈惜言奔出教室。 申城一中历史悠久,前些年翻修后占地面积又大了一亩。教学楼是常见的红棕色,最顶上是一本书的样式,随处可见花坛、喷泉,从喷泉向右拐,是通往图书馆的小路,也是学生干“坏事”的地方。 “陈惜言你看,这里是狗洞,小吃摊偷偷送进来的地方。”林知云站在一处黑黝黝的地方,她蹲下身,一只手臂向外伸,掏回了一手泥。 陈惜言看到她狼狈的样子,不禁放声大笑。她掏出纸巾递给林知云,顺手抹去眼角笑出的泪。 “这,意外意外。”林知云尴尬道。 二人沿着小路继续走,这一路蚊虫颇多,她们一边拍打着蚊子一边聊着。 “你可算开心点了,前些天板着张脸,我还以为你咋了。”林知云故作深沉,在陈惜言肩膀上拍了拍,“做人,就要坚强!” 拿开肩膀上的爪子,陈惜言微微一笑,解释道:“我有些私事,现在没事了。”她没有明说是什么,林知云也没问。 黑夜遮住了陈惜言眼中的神色,她在心里自嘲地笑了笑。那一日给了那对夫妻头发后,他们就再也没了音讯,不用想也知道定是没有配对成功。 也是,天下哪有这么巧的事情。黄历上明明白白写着诸事不宜,是自己不信邪罢了。 她抬头,星星偶尔几颗在空中闪着,月亮露了一个头。风将云彩吹得近了,月亮也看不见了,留在视线里的只有一座亭子。 古风的塔尖,亭子内还坐着两个人。夜色朦胧,陈惜言看不清是谁,正当她想眯起眼睛细看的时候,手臂忽然一凉。 低头,是林知云将泥巴抹在了自己的手背上。她做了个鬼脸,一溜烟跑了。 “林——知——云!”陈惜言咬牙切齿,也顾不得什么遗憾什么亭子,抬脚追了上去。 亭子里,一人端着茶杯,感慨道:“想当年,我们也是如此年轻。你说是不是,唐潋。” “庄筝,你以前跑两步就喘,需要我帮你回忆回忆吗?”唐潋说着,目光却一直盯着陈惜言离开的方向。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陈惜言在自己面前,没有刚才这般活泼。 今天唐潋本来在工作室赶图,临时接到庄筝的消息,说是赶在结婚前来追忆往昔,她紧赶慢赶来了,庄筝第一句话就是斯嘉呢,她怎么没来? 于是唐潋单方面冷战到现在,直到碰到陈惜言才开了金口。 “还生气呢?我就是想知道你俩在瞒着我什么,她为什么屡次拒绝我的请柬。”庄筝无力趴在石桌上,语气很是受伤。 昔日好友莫名“反目”,她总得要个缘由。 “你真的猜不到吗?”唐潋反问,她紧紧盯着庄筝的眼睛,遗憾的是那里面盛着的确实是满满困惑。她背过身,仰头望着天空,轻声对她说,这个问题只有你亲自去问她。 任何人都没有资格替别人挑破感情。 “我走了,惜言这会儿应该到门口了。”唐潋拎起披肩,对着庄筝笑了笑,扬长而去。 —— 申城一中校门口,陈惜言远远看到郝嘉半靠在树干上,手放在校服口袋里,一直冲着校门口张望。 身旁的林知云还在叽叽喳喳,陈惜言手动将她的脸扳正。林知云眼睛倏地发亮,左右摇头睁开陈惜言的束缚,飞速向郝嘉奔去。 陈惜言默默在后头看着,只觉林知云长了一条狗尾巴,此时正在疯狂地摇摆。 “冰棍,绿豆。”林知云扑到郝嘉怀里,郝嘉只是淡淡一句,往她手中塞了一根冰棍。 “谢谢嘉嘉。”林知云一脸痴笑。 “给你的。”郝嘉不说话,转向陈惜言道。 陈惜言一愣,指着自己说道:“还有我的?”她接过冰棍,白绿色包装,薄薄塑料纸上覆着一层冰霜。 “嗯。”郝嘉依旧冷冷一声,她握着林知云的手腕,点头向陈惜言告别。路灯黄晕,她们的影子被无限拉长,陈惜言捏着手中的冰棍,无声笑了笑。 虽然人冷了些,但是着扑面而来的善意,让她心中一暖。 细想,来到申城后,她遇到的似乎全是好人。没有亲人又如何,她有这些人短暂相伴,也算是幸事一件。 不多时,风卷起尘土,路灯晃了晃,连同她的影子也晃了晃。孤零零的影子扭曲着,然后被另一片阴影覆盖。 “惜言。” 淡淡一声,陈惜言身子定了定。她缓缓转身,与唐潋撞了个满怀,喷面而来的橘子香烟散开,包裹住陈惜言身体的每一寸肌肤。 她忙退后几步,脚上前一分,又退后一寸。 唐潋的眉头又皱了起来,方才果然不是错觉,她在自己面前总是这般拘谨。对,就是拘谨,偶尔只会搭着自己的肩膀,克制又有分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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