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妹妹,节哀。”警察说道。 陈惜言一直看着窗外,闻言一笑,嘴角又很快放平。今日街道很狭窄,街边全是卖菜的、卖衣服的,隔着窗子都能听到外头的吵闹。 初五,是大集。她果然忘得彻底,连这个都要仔细回想。 “警官,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陈惜言忽然出声。 “你说,能说的我肯定都告诉你。”警察爽朗道。 “你们费劲找到我,只是为了让我回来办手续的吗?没有其他的事情?”陈惜言紧紧盯着后视镜,不放过警察脸上的任何变化。 她的声音也没什么起伏:“没有,有子女肯定子女来办最好。虽然我们也能办。” “你好像不惊讶我没有反应。”陈惜言说道。 “我们走访过的,妹妹。到了,我们走吧。” 不知不觉间,华平警局近在眼前。陈惜言一只脚踏出车门,忽然浑身一怔—— 好像有什么人,在看着她。 借车子的后视镜,陈惜言能看到她的斜后方是一片灌木丛。她的视线在上面停留了几秒,随即挪开。 “怎么了?”警察问道。 陈惜言摇摇头,那种如芒刺背的感觉仍在。她站在警察厅的台阶上,再一次向后望,入目只有刺眼的阳光。 唐潋现在在干什么? 毫无征兆地,陈惜言这样想着。不过只是一秒的想法,她笑了笑,双手插兜跟着进入法医室。 …… 【陈惜言,你到了吗?】 【到了给我打电话哦。】 【为什么不回我消息——】 五塘集团大厦十楼,唐潋毫无形象趴在桌子上,桌上摆满了相片,各类风格一应俱全。 “老板,咱们最近都没什么新活了。”一名戴眼镜的小姑娘抱着电脑走向前,打断了自家老板的游神。 这里是唐潋的工作室,平常她组织大家在这里拍摄修图。一般小项目她自己来,大项目她会带着团队要一起做。 工作室承接的大都是一些旅游宣传片,个人写真、风景名画。唐潋当年成立这个工作室,纯粹是当初自己一个人修图修得崩溃,一气之下砸钱,虽然日常单子不多,但是能保证正常收支。 “没有就闲着吧,我又不是开不起工资。”唐潋整个人向后仰,闭上了眼睛。不知为何,她脑子里忽然想起那日母亲所说的“无所事事”,其实也没说错。 想到这里,她缓缓睁开眼睛,脸色暗淡下去。 再一看手机,陈惜言还是没有回复,脸色变得更黑了。明明上午就应该到了,现在还没有回消息,事情很棘手吗? 早知道她应该跟着去。 戴眼镜的姑娘默默看着自家老板脸色越来越阴,正想偷偷离开时,电脑忽然传来一阵愉悦的声音:“Hello,你有一笔新订单——” 作者有话说: 一万字更完了(呼哧呼哧)(躺平)
第25章 说曹操曹操就到!小姑娘精神一震, 订单显示来自华平,是安德市下的一个小县城。单主要求拍摄新开设的生态园,属于宣传片大类。 “老板, 来了新订单,但是距离有些远。”秦箫说道。 唐潋闻言,接过电脑, 目光锁定在“华平”二字。华平、华平,她看着这两个字,嘴角浅浅浮现出一个笑容。 她合上电脑,雷厉风行一句:“买机票, 咱们现在就走。” 陈惜言目前并不知道唐潋临时的决定,也暂时没有理会二十分钟之前手机的震动。她站在冷冻柜前, 脸色煞白,脑子一阵阵发晕。 若不是旁边有警察姐姐搀扶着, 她怕是要倒在地上。 “妹妹,你还好吗?”警察焦急地问道。 陈惜言摇头, 然后又点头。她的视线仿佛被定住了,定在铁架床上两个人死去的样子上。 那一夜太黑了,她没有看清二人死去的样子。如今与他们相隔不到一米, 冰冷的、不是活人的气息扑面而来, 使得她一阵阵心悸。 或许她还是太善良了,明明应该高兴才对,她也确实是高兴过的, 但那些高兴仿佛只是一个海浪, 来得快, 去得更快。 “拉走吧, 我——我想安静一会儿。”陈惜言扯出一个笑, 兀自走出法医室,在楼梯间的拐角蹲下。 她把自己放置在阴影中,唯一的光亮是掌心的手机。几乎在开机的第一刻,唐潋的信息逐条蹦出来。 【陈惜言,你到了吗?】 【到了给我打电话哦。】 【为什么不回我消息——】 她拨了唐潋的号码,在一阵长长的响铃之后,传来的是客服冰冷的声音:“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 一句话戛然而止,陈惜言挂断了电话。她站起身,眼底重新浮起最初的那种默然与冷静,死了就死了、死了最好。 警察局的人帮她联系了火葬场,当她捧着两盆骨灰回到村里的时候,太阳已经渐渐落山,天色将暗未暗。 “妹妹,你需要帮忙打电话就好,走了。”警察向后挥手,随即消失在陈惜言的视线里。 有了骨灰后,需要干什么?陈惜言独自一人站在十字路口,有些迷茫。应该把他们埋了,埋在哪儿、怎么埋? “她怎么回来了,还抱着什么东西——” “你没听说吗,陈家得罪人了,咱们离远一点。” “可别牵连到我们,哎——也是可怜。” 在她面前,陆陆续续过去了村子里的很多人。那些人只是远远看着、议论着,最终挂着或是鄙夷、或是怜悯的神情离开,没有一人上前问一句“怎么了”。 陈惜言倒是没有在意这些声音。陈德志砸云村的名声很烂,她对这些话早就习以为常,只是现在胳膊有些酸—— 她叹了口气,拖着步子走回了家。泥土地上,她的脚印一个比一个深,最终在拐角的地方消失。 大门的锁虚掩,陈惜言将它取下来,转身关了门。回到家里,她尝试拉开等,万幸还有电。 她舒了一口气,打量着眼前这个陌生又熟悉的地方。屋子的东西全落了灰,地上那一日打碎的杯子仍静静躺在地上。 “滴滴——滴——” 一阵刺耳的声音响起,陈惜言浑身一抖,过了几秒才惊觉是自己的手机震动声。她接起电话,唐潋的声音在这个屋子里响起: “惜言,还顺利吗?我刚才有事,电话关机了。” 随着唐潋的声音一同响起的,还有车喇叭的“滴滴”声、人群的吵架声。陈惜言问道:“你在外面吗?” 电话那头唐潋有一瞬间卡壳,随即笑着说:“是啊,你还顺利吗?” “顺利,等会儿我去挖土,挖完就没事了。”陈惜言走进杂物间,翻找出铲子,单手锁了门。 “挖土?”这个词显然在唐潋的认知范围之外,她愣了片刻,说道,“那你去挖吧,挖完好好休息。” 陈惜言单手抱着盒子,仰头与天上的月亮遥遥相望。她轻轻应了一声,在电话挂掉的前一秒说道:“我想你了。” 唐潋打算按住挂断的手一顿,敏锐察觉出陈惜言此时的心情。她坐在颠簸大巴车上,说道:“我也想你,怎么样事情顺利吗?” “顺利,很顺利。”陈惜言的声音很轻很轻,轻到唐潋几乎快要听不到了。 大巴车上,三三两两结伴的人一路高歌,牙齿与瓜子壳相撞的动静太大,唐潋半边肩膀贴在窗子上,堵住露在外侧的耳朵。 “你刚刚说挖土,是要干什么。” “……埋坟。”陈惜言沉默片刻,阴恻恻说出这冰冷的二字,不出意外听到了电话那头唐潋的惊呼。 “埋……你一个人要不要紧,要不然我去帮——”唐潋话说到一半,被陈惜言打断:“你距离我八百多公里,难道你要飞过来?” 那可不一定,唐潋将眼睛贴着窗子,依稀可以认出那成片的麦田。 “惜言,今天我确实没法陪你。不管怎样,记得吃饭,先挂了。” 在和陈惜言打电话的时候,大巴车不知不觉稳稳停在了汽车站。眼见司机正要拿着大喇叭喊,唐潋赶忙挂断了电话,以免破坏了她给陈惜言的惊喜。 “老板,咱们现在去哪儿。”秦箫两手拎着摄影设备,抬头只见四面漏风的围墙,她从未见过如此破烂的汽车站。 “租车,秦明让你订的酒店呢?”唐潋问。 秦明扬着手机,拍着胸脯道:“已订好,老板请。” 唐潋站在空荡的停车场,往上看是漫天的星空,和皎皎月亮。她稍稍放下心,起码今天惜言的悼念之旅,不是一片漆黑无望。 “嘟嘟嘟——”电话挂断了。 望着挂断的页面,陈惜言忽然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冲动。她想见唐潋,想回到申城,想忘记这里的一切。 但是不能,至少现在,她应该做的是将他们埋葬,将这些年他们与她之间所有的一切埋葬。 行至田地里,陈惜言精准找到了她家的地。云村甚至是整个华平的人,都习惯将人埋葬在自家田地里,这样人们在干活的时候,也可以与去世的家人相伴。 陈惜言走到田地深处,估摸了一个差不多的地方,将怀抱里的骨灰盒放下,开始拿着铲子撅地。一铲又一铲黄土,渐渐堆成一座小山,风一吹,山头由尖的变平的,然后又变成了尖的。 警察讲究人道主义,把他们交给她处理。她可不讲什么人道主义,葬礼她不会办,办了也没人来,能让他们有个安身之处算是自己尽了这些年的恩情。 陈惜言的额头上沁出汗,顺着额角流到脖颈里。她随意擦了汗,将先前准备好的木牌插在土堆上,突然用脚一蹬,木牌上多了一个土脚印。 “就这样吧。”她对着二人的墓碑说了一句,随即转身离去。冰凉月色落在她的身上,又添一丝冷峻。 杨树高高立在两旁,金黄色小麦随风飘荡,陈惜言低着头慢慢走着,一时不察,被一块石头绊倒在地。 手肘狠狠磕在地上,周身的疼痛让她眼睛不能聚焦。等她终于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一座石碑赫然映入眼帘。 它隐藏在麦子地里,若不是她摔得角度正好,都不一定能看到。石碑上,是陈惜言很熟悉的一个名字:何润芝。 石碑旁的小子刻着:卒于二零零四年三月一日。 !!! 看到的刹那,陈惜言脑子里忽然一片空白。她的嘴唇抖动着,泪水一颗一颗落在地上。 原来,她走得这样久,久到连何奶奶都入土了。 次日,云村村委会。 “何奶奶年纪大喽,走了很正常。她走之前一直不放心你,这不还给你留了这些钱,拿着吧。”村支书叹息道,拿出抽屉里红纸包着的一万块钱。 早在二月,何奶奶的身体就不行了。她也好像有预感一般,请了村支书当见证人,将她的存款留给陈惜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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