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学们说的每一条,都仿佛一条鞭子,狠狠打在昨晚试图自我说服的陈惜言脸上。 每一句都在告诉她,这不是依赖,是喜欢。 陈惜言在这场讨论中始终一言不发,她背靠在椅子上,视线直直望着黑板上的粉笔字。灯光昏暗,连同那些字也愈发不清晰了。 原来这就是喜欢啊,陈惜言扯出一个笑。 常年无波澜的心此刻像是投入一颗石子,荡出一圈一圈波纹。随后涌来的,是一股酸涩之意,犹如不熟的青桔。 酸得她眼眶发胀,喜欢又怎样,她不能留唐潋在身边。她自己的生活都是自顾不暇,她怎么可以…… “好,大家都很积极。喜欢是你们这个年纪很美好的一件事,而爱更为沉重、更为深厚。爱情是人一生的课题,我给大家准备了很多文人墨客的文章,听我读……” 独属于老太太的带着阅历和沧桑的声音在教室里回荡,那些催人泪下的情话,和理性的感悟,灌输于每个学生的心田之中。 老师最后扶了扶眼镜,说道:“最后我要告诉大家,我们要学会自爱,方能爱人。” 只是在坐大多数人,都是十字开头的年龄,尚不理解这番话背后的深意。 下课铃如约而至,陈惜言久久缓不过神。她低头看了一眼习题册,上面满满都是唐潋的名字。 歪歪斜斜,欲盖弥彰。 林知云此时凑上来,恰巧看到这个名字,揶揄道:“这是谁啊你写了一本子,刚才你怎么不说话,是没有还是?话说老师今天竟然心情这么好,爱情的力量功不可没,你说我和她会不会也这样……” “林知云,”陈惜言打断了她的话,“我……算了。” 胡乱收拾作业扫进了书包里,陈惜言单肩背着包走出教室,全然不理会身后林知云的咆哮。 她浑浑噩噩来到江边,江面的风袭来,吹走了心中的杂乱无章。远处高楼矗立,灯光彻夜不眠,陈惜言一抬眼,就能看到“五塘集团”四个闪光大字。 申城的楼太高了,陈惜言不止一次觉得。要是想爬上去,所要付出的汗水怕是能填满春申江。 她又想起那个女生说的,喜欢也是自卑的开始。 唐潋一出生便在高处,养尊处优长大,举手投足之间皆是不落俗。但是她呢? 她出生于一个小村庄,拿着微薄的薪水,勉强能够自给自足。 罢了,她踢走路边一个石子,劝着自己。 如今这样,就很好。 —— 中午十二点,怜与咖啡店。 “陈惜言,有人找你。”蓝晓晓抱着比脸高的纸杯,大声朝陈惜言的方向喊着。面对陈惜言疑惑的眼神,她示意陈惜言朝门外看去。 陈惜言一边接过蓝晓晓手中的杯子,一面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入目所及,是一对老夫妻。 她的木目光涣散了几秒,有些想不起这两个人是谁。直到女人走进,陈惜言才想起,这是找她认亲的那对夫妻。 “你们这是?”她看着二人露出了一个温和又疏离的笑容,心知并不是找她认亲。 毕竟若是真的,必定不会拖这么久。 女人手里似乎还拿着什么东西,塑料袋之下是一个装潢豪华的盒子。她说多谢陈惜言的配合,他们在鉴定中心碰到了他们的孩子。 “这是我们的心意,请你收下。”女人认真地说。 陈惜言早有心理准备,却还是忍不住失落两秒。她挂起笑容,推拒道:“我也没干什么啊,找到了就好。” “你要相信,你的父母也在找你。” 最终挥手告别后,女人的话留在陈惜言耳畔,久久不曾消散。陈惜言只是笑着应声,目送着二人离去。 路边的树叶被风卷起,在空中高高飘起,又狠狠摔下。 陈惜言靠着门框,一直以来直着的身躯忽然软下来,不受控制地滑落在地。她蹲下身,将头埋进膝盖。 不知过了多久,她感到自己被一双手臂抱进怀里,清冽的橘子香包裹着她每一寸肌肤。 “没事,我在。” 她说。
第32章 “没事, 我在。” 一句话犹如劲风,在陈惜言心里掀起轩然大波。她浑身一震,先是挣开了唐潋的怀抱, 继而站起身,将她狠狠按在自己的怀里。 骨头碰撞出清脆的声响,耳边还有唐潋隐忍的闷哼声。陈惜言双臂锢得严实, 手掌之下是一寸完整的颈椎骨,和唐潋热得吓人的体温。 “陈惜言,放开。”唐潋试图推开陈惜言,但是身体因缺氧而没有力气。陈惜言抱得太紧了, 仿佛想要把她揉碎溶于骨血之中。 午时的太阳炎炎,路边树木枝干耷拉下来, 为她们围成一块隐蔽地。饶是这样,不消一会儿, 二人身上满是汗水。 是的,每一次她有困难, 或是需要人陪着的时候,唐潋都在。陈惜言深深呼吸,仿佛没听到唐潋的话, 兀自收紧了些。天空一片如洗, 无一丝白云飘荡。 她还能拥抱这片云多久呢?陈惜言不知道。 她感受到唐潋的抗拒,缓缓松了手,挂上一个不好意思的笑:“抱歉, 我太难过了就……”说着, 眼泪顺势掉落下来, 正好滴在唐潋的手背上。 那一瞬间的冷意, 让唐潋微微叹气。她拿出纸巾擦了擦陈惜言的脸, 动作轻柔,随后牵着陈惜言的手上了车,一路疾驰到了家。 中午的三街巷蝇虫满天飞,正是恼人的时候。光是巷子口到陈惜言家里这一小段路,唐潋身上就已经被叮了四五个包。 陈惜言跟在唐潋身后,见状目光暗了暗。回到家后,她找出了花露水倒在手掌心,不由分说拉起唐潋的胳膊给她抹上。 比起屋子外面,屋子里温度低一些,唐潋微眯着眼睛,问道:“惜言,你没事了吗?” 明明方才还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 “没事,你的事比较重要。”陈惜言仍旧低头,顺着唐潋的手臂一路滑到了肩膀。她面色红润,像是涂了胭脂一般。 唐潋皱眉,轻叹一声:“怪我,不应该让你去。” “但也算排除了一个错误选项……” “唐潋,”陈惜言忽然将手中的花露水塞给了唐潋,别过头道,“你自己涂,我去倒水。你是不是很渴,你一定很渴……” 说着,陈惜言不顾唐潋惊奇的眼神,两步并三步跑到了厨房。她一手扶着洗手台,一手按在自己的胸口处。 那里,“嘭嘭嘭”直跳,像是要冲出薄薄的皮肉。 她方才应该掩饰得很好、和平常无异吧?陈惜言双手并在胸前做了连个深呼吸,这才端起水杯回到唐潋身边。 绝对不能让她看出来异样,陈惜言心里是这样想的,殊不知唐潋一眼看穿了陈惜言的不适。她挑了挑眉,倒是没说什么。 “我要离开一段时间,惜言。”唐潋靠在床头,冲着正在写作业的陈惜言说道。 陈惜言背对着唐潋,闻言手一僵,笔划出一道完美弧线。她缓缓转头,下意识问道:“为什么?” 又觉得不妥,变了变脸色,点头称好。 唐潋好笑道:“我发小结婚,需要很多准备。我们家和庄家是世交,要重视一些。” “好,那你还……” 还回来吗? 陈惜言攥紧了手中的签字笔,狠狠咽下了这句话。她看了一眼这间出租屋,长方形户型,走两步久能从这头到那头。蚊虫嗡嗡,紧挨着的那条河的异味能从窗子传到屋子里。 “什么?”唐潋听出陈惜言的欲言又止,抬起头问道。 还是别回来了,陈惜言迅速转过身,用正常的语调回复:“没什么,我送送你。” 来了一趟又走其实并非是唐潋的本意,奈何家里催得紧,还有斯嘉临时不见了,桩桩件件惹人心烦。唐潋与陈惜言并肩走到了巷子口,她坐上驾驶座,冲着陈惜言挥手道:“再见,惜言。” 陈惜言慢吞吞地挥手,脸上挂满了不情愿。唐潋笑了笑,打开车门走到陈惜言面前,给了她一个轻轻的拥抱。 “怎么今天这么心不在焉,是发生了什么吗?”这句话似乎意有所指,也或许是陈惜言心虚。 陈惜言听到这话,连忙摇头:“我没事,你走吧。” “那我走了,再见。” 车子渐渐离开了陈惜言的视线,她轻吐出一口气,转身离开了巷子口。 太没出息了,陈惜言摸着自己发烫的脸,闭了闭眼睛。 太没出息了。 —— “出大事了!!!” 早上天还没破晓,三街巷的“消息通”就拿着喇叭在巷子里奔走大喊。许多准备出工的人纷纷停住脚步,和身边人交流着出了什么事。 “消息通”一脸神秘,悄声对着大喇叭喊道:“咱们三街巷要拆迁了。” 正巧推门出来的陈惜言听到这句话一愣。 巷子里的老房东们满脸不屑:“怎么可能,政府早就放弃了咱们这里,哪儿还能拆迁嘞。” 租客们满脸忧愁,小声讨论着往后该怎么办。 一些房东对此倒是喜闻乐见,毕竟拆迁可以拿好大一款拆迁费,到时候子女吃喝不用愁了。 各人有各人的盘算,陈惜言手扶着门框,她垂下眼,静静回到了屋子里。 若是拆迁,她需得再找一个便宜又好住的地。西边的房子有,但是普遍贵;南边的房子老旧,治安不好,但是她会打架应该没什么问题。 还得考虑咖啡店的位置、学校的位置…… 她仰躺在床上,计算着往后柴米油盐的日子。后来算得乱了,她心中忽然升起一股烦躁,躁得她想拿枕头砸向天花板。 窗外的天露出薄弱的光,陈惜言朝外瞥了一眼,泄气般闭上了眼睛。 “近日,我市金融界,庄家和夏家联姻,可谓是可喜可贺。” “是啊,看那新郎官英俊潇洒,新娘美丽动人,又是一件圆满的喜事。” 早上八点,《晨间新闻》二人播报。陈惜言坐在卡座上,愣愣看着电视上新娘背后一抹蓝色的身影。 唐潋微微提着裙摆,得体地扬起笑容。在她身后,是即使抹了粉底也能看出眼底下是红色的斯嘉。镜头再一转,是上了年纪但是不减威严的长辈,据蓝晓晓说,他们这些人是普通人可能一辈子也接触不到的资源。 今天咖啡店里人不多,廖老板主动当值,两个员工就窝在卡座上看新闻。陈惜言手搭在腿上,忽然出声:“晓晓,你说我要做什么,才可以和这些人站在一起?” 蓝晓晓嘴里的西瓜一下子喷了出来,她瞪大眼睛看着陈惜言,才发现这人真的在认真考虑。 她默默给陈惜言叉了一块西瓜,说道:“你做什么都难,除非你是某某流落在外的孩子。” 她语重心长道:“电视里的这些人,和我们层次不同。人家五十年前在申城睡大街,七十年前和领导人一块打仗,一代一代积累下来的,家世这块儿咱肯定比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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