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肺……?” 肺部感染。咳血。呼吸困难。肺水肿。 这些文字不断重叩着慕析,她试图想象将自己代入那些情况里,却怎么也难以想出会是怎样的痛苦。 另一种巨大的痛苦正朝她涌来,慕析轻而易举就想到南惜躺在病床上蹙着眉头用力喘息的样子,好似有只无情的手正捏着自己的心脏,要把它挤出血。 “你哭什么?我现在不是见到你了吗。”南惜温柔抬手为她拭去淌下的泪水,笑得释然极了,“爱人之间不就是这样的吗,我们不要那些自欺欺人的隐瞒,我想看看你哪里受伤了。” 慕析眼眶酸涩,喉头堵塞:“现在还会咳血吗?会不会留下后遗症?” “偶尔会吧,避免剧烈咳嗽就好。至于后遗症,家庭医生会帮我制定康复计划,应该能削弱到微乎其微。” 南惜一边哄着她,一边伸手轻轻剥去她身上的衣服。慕析忙着哭,很是配合地任由南惜脱掉上衣、再解开背心。 这过程像是剥开一个厚皮山竹。费尽心思除去外面那层厚而坚硬的表皮后本想得到里面甜美白嫩的果肉,可南惜却发现自己运气很差,打开的是一个斑驳磕坏的山竹。 怎么比她想的还糟糕,这已经超出她能接受的范围了。 触目惊心的伤痕里,最刺目的是慕析肋骨下方被严实包扎的地方。纱布外面有干涸的血迹,而且范围很大。 慕析上半身暴露在空气里,倒不觉得冷,只是南惜注视自己身体的眼神比空气冰冷得多。 她不自在地想要挡住那里,黎珠大概在她昏迷时给她做了清创和二次手术,还是很新的伤口,不想被南惜看见纱布下面的丑陋模样。 “是枪伤吗?子弹?” 南惜的语气听不出情绪。 “不是枪伤。”慕析踌躇,仍然觉得自己被刀捅了这件事又惨又耻辱,犹豫要不要如实相告。 更关键的,如果南惜听了以后太生气、开始咳嗽该怎么办呢。 “慕析,我说过我们不要有隐瞒。”南惜严肃地对她说,一只手抚上慕析手臂上已经开始消退的淤青,“我对你说了实话,希望你也能对我毫无保留。” 慕析感到羞愧,低着头如实相告:“是巫泉用手术刀捅出来的伤口,不过她避开了所有要害。我想她当时应该只是为了……羞辱我。” 到现在慕析已经想明白,当时就算自己装晕装得再逼真,监测她身体数值的仪器也不会替她保守秘密。巫泉是知道她已经醒了,故意送她一刀。 至于为什么没有揭穿她,也许她正想让自己逃出去。现在慕析已经知道巫泉和黎珠有联系,这两个疯子必然有意见不相通的地方,只是平白牺牲了基地的安保人员让戏更真而已。 …… 她忐忑地抬眼望向南惜,发现她直勾勾地凝视着自己腹部那块被严实包扎的地方,表情可以称得上恐怖。 “没有那么疼。”慕析强调,“你知道的,alpha的忍痛力很好,我的等级还很高,所以……” 南惜冷笑一声,竟然是在笑,阴森得像是什么索命鬼:“巫泉的基地没有白炸。” “什么?” 炸?巫泉的基地发生了爆炸? “我帮你报仇了,慕析。”南惜冲着慕析甜甜一笑,刚才那些阴森表情荡然无存,“c4炸药,我亲自下达的投放指令。巫泉那个安全屋埋得很深,虽然人还活着,但基地里的东西没有留下一点。” “你炸了巫泉的基地……?” 慕析目瞪口呆,张着两条胳膊冻结在轮椅上,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什么。 “对啊。” 南惜避开慕析身上的伤口,在她肩上找到一块完好的肌肤,轻轻把下巴搭在上面,眼睛明亮极了,“我做得好吧。” 没人能欺负慕析。 慕析从她望向自己的眸子里明晃晃看见这句宣言,突如其来的震撼让她整个人都晕乎乎的,不知道心中剩下是幸福还是后怕。 好像还没有人用这样近乎霸道的态度把她保护进自己的庇护里,但慕析来不及感到幸福。 “做得好……可是之后怎么办?巫泉那样的人必然视研究基地为珍宝,她不会放弃向你寻仇的,虽然南家可以保护你,但那可能不够。” 慕析说到这里,蓦地停住。 黎珠的话重新响起在她脑海里,说着什么三天。三天之后慕析再也见不到南惜,换取的筹码是黎珠会永远守护南惜、还有南家的平安。 南惜没能立刻发现慕析的异样,淡然道:“已经被找麻烦了,被刚才那个女人用这个借口带来这里,还说了一堆奇怪的话。” “她跟你说了什么?” 南惜帮她重新把上衣穿好,确认了腿上不会有更严重的伤之后,才和慕析交换关于黎珠的信息。 她现在严格遵循着坦诚准则,毫无保留将黎珠告诉她的一切都转述给慕析。 情况很严峻,眼前的时间只剩下三天。如果这个时候两人之间还有所隐瞒的话,那就太糟糕了。 她们必须彼此信任,尤其是信任对方有能力接收并且消化那些可能会让人心碎的信息。 自作多情的隐瞒和保护说不定会让情况变坏,她们已经见识过这点。 “……她对我说,她是我生物学上的母亲。也仅限于生物学上,不会延伸到社会关系。” 慕析眼神空洞,“她说得没错。” 黎珠告知给南惜的信息要多于慕析,关于她们进行研究的初衷和目的都全盘托出。 南惜说给慕析听时一直留神她的反应,她不确定生母要把自己培养成杀人机器这种事实,对于身世空白、缺少关爱的慕析来说会不会导致崩溃。 似乎慕析最开始空缺的20年,本身就是她最大的痛苦根源。找回这篇空白并不会治愈人心,反而造成更大的悲剧。 “你还好吗?”南惜紧张地确认。 “嗯。”慕析收起一切茫然,再转向南惜时已经与平常无异,“目前最紧迫的是想想当下的对策,不能真的只剩下三天。” 她自嘲道,“我不想去当什么杀手特工啊。” “……” 南惜第一次不知道该如何安慰慕析,只能往她颈窝里凑得更近,让她感受到自己正陪在身旁。 南惜心疼慕析这样太明事理的破碎,把情绪收在心里仿佛真的若无其事,还是一副可靠又沉稳的样子。 她知道慕析这样做很对,面对紧迫情况先收敛情绪、让理智占据主导,但知道也不妨碍她心疼。 思忖再三,她主动转移话题,讨论起外面的安保情况: “我进来的时候,从外到内一整条路,到处都有定点巡逻的特勤士兵。我说不准他们的数量,但每一个人都装备精良。” 慕析明白她的意思,也迅速跟上思路:“黎珠说这里有上百个士兵,士兵和巫泉那里的安保不一样,我现在的身体状况也不允许强行闯出去。” “……如果是这样,我想偷偷逃出去的可能性也很小。黎珠都不给这扇门上锁,她很自信我们出不去。” 黎珠离开前微笑的模样浮现在南惜眼前,美丽的面容因为南惜对她的恶劣印象都显得狰狞扭曲。 南惜有些后悔,她应该随身携带一点炸药过来的,几十克炸药就足以致命,炸死黎珠多少还能占个眼不见为净。 “我想到一种方法,是家政人员都很熟悉、并且长期提防的情况。”慕析谈论做坏事的时候也正直极了,她告诉南惜,“劫持人质。”
第95章 “劫持人质。” 南惜重复一遍她的话, “你要劫持黎珠?” “也只有她了。”也许是南惜的错觉,她总觉得慕析有些底气不足,“她非常自负, 又是这里唯一没有精良武装的人,大家只关注她的安全。她的安全可以换来我们的安全。” 慕析说这话的时候指头蜷缩进手心里,是握拳还是纠结, 南惜不敢随意揣测。 长久得不到回应,慕析转头看向南惜,模样有些迷糊。 她总是这样,不知道是否与记忆的缺失有关, 其实南惜总觉得她惴惴不安。她远没有强大到能够独自面对这种程度的困难,比起杀人于无形的冷酷潜行者, 更像早晨出门会和邻居打招呼的老好人。 当然,南惜知道慕析不会主动向邻居打招呼, 因为她安静内向不善言辞。 但这样的小小瑕疵不算什么,起码南惜不介意。 反而喜欢得要死。 南惜认为现在自己也很重要, 虽然体术上几乎无用,却可以充当慕析的引领者和支持者。某些方面的弱小毫不影响她在其他方面更加闪光。 “你要抓住她吗?” 南惜挪着自己的轮椅,让自己转到和慕析面对面的方向, 两人膝盖抵着膝盖, 也好让她更能看清慕析脸上的动摇。 “把她牢牢控制住,在所有人面前威胁她的生命,甚至有可能真的会伤害她的生命。她还是你的生身母亲?” 慕析抿唇: “她也说了只是生物学上的母亲, 我都不是被她生育出来的。我在巫泉的基地……杀了很多人, 现在只是威胁而已。” “而且我们必须从这里逃出去, 没有余地了。” “逃出去以后我们怎么办?黎珠的姐姐是这个国家的掌权人, 她想要抓我们轻而易举, 我们能逃到哪里去?” “逃不掉的,这次我们不能靠逃跑,我们需要更彻底的方法。” 连贯的讨论就此戛然而止。 “你是说,杀了她吗?” 南惜一时顿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慕析太紧张了,紧张的情况下很难做出冷静反应。就南惜所说的“彻底性”来讲,黎珠身死以后还是会有人来向她们寻仇,仍然难求安稳。 看见她无奈的样子,慕析迅速意识到自己在钻牛角尖。 她似乎急于证明自己对于这个突然出现的母亲是无所谓的态度,然而越是在意就越暴露软肋。 慕析必须承认,她还没从黎珠的身份、还有她要做的事带给她的震惊里走出来。 如果没有当前这种情况,可能她需要很久才能消化、并接受现实。 要停止这样的纠结,起码是暂停。 或者坦白向南惜表达自己的纠结,现在她已经来到这里,任何事自己都可以向南惜说。 南惜会和她一起考虑的。 “对不起,南惜,我太不理智了。”慕析慢慢俯低身体,以服从与示弱的姿态逐渐向对面的南惜靠近。她想,像这样从信赖者那里汲取安慰并不一定表示索取母爱,因为她从来没把南惜当成过母性的替代品。如果自己的记忆齐全,那么前二十年大概率生活在痛苦里的自己,会不会比现在更渴望黎珠毁灭?等待南惜的时间里她在这个房间里看见很多东西,包括桌上那叠来自幼时自己的记录本。黎珠看过吗?或者黎珠并不在意实验品的心路历程,但那些描述简单的本子里确实有足够多让慕析陷入沉郁的东西……它们会重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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