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雨淇嘴唇颤着,喘息着说,“林洌,我恨你,我好恨你啊…你陪我下地狱吧…” 林洌低头亲了一下她的额头,脸上的泪落在了萧雨淇的脸旁。林洌抱紧了她。 萧雨淇如果咬自己,林洌瞬间就能进地狱。 萧雨淇不戒血瘾,林洌一生都会在地狱。 然而萧雨淇此刻,受着血瘾的鞭挞,把所有的羞耻、内疚和自惭形秽都鞭进皮肉里,刻在骨头上。骨头如有蠕虫爬过,无法摆脱地缠卷着神经,噬咬着血肉。体内被熊熊烈火焚烧着,内脏扭曲变形,恨不得全都烂掉。她死了千万遍,落在林洌眼里也不过是她微微颤着,冷汗如雨,偶尔一声低吟。她受着无尽的凌迟,但选择了一种林洌不会看得见的方式。 地狱里只有她一个人。俄耳甫斯进不去。 萧雨淇扯着林洌的衣服,脸埋在林洌的胸口,轻声但固执地念着,“我恨你,林洌,我真的好恨你…”她的脸上糊着血,脖子上涂了血,指上粘着血,臂上都是伤口,细细碎碎的血。 但她今晚没喝血,谁的血都没喝。 有一双手紧紧地抱着她,在她背后不停抚着,她的头发不断被轻轻地吻着。她每说一声我恨你,就有人叫她一声雨淇,雨淇,我不走,我抱着你。 萧雨淇陷在地狱深渊,如同鬼魅。但她的唇边舌上没有一丝的血,即使沾满一身血污和汗湿,仍是那轮洁白的明月。跌落在冰冷幽黑的湖面上,碎成了千万片,还记得为林洌的世界铺满温柔的银光。 欧律狄刻把俄耳甫斯送回人间,自己重新落入地狱的深渊。 然而后来,欧律狄刻打破了冥王的定律。她带着满身的伤痛和血泪,一个人一步一步,踩着一地的刀刃,爬回了人间。 肮脏不堪,纤尘不染地,回到她的俄耳甫斯身边。
第20章 隐没 希腊神话里,有一个凄美的爱情故事。 说的是音乐之神俄耳普斯的妻子死了,他带着一身的才华与坚定,最终却没能成功救出妻子。这个或有或无的故事,过去千百年了,人世间出现了无数个俄耳普斯,他们或是坚决地带着自己所珍爱的,走出了地狱;或是由于各种原因,不忍心地回了头,痛失所爱。 悲剧神话的凄美,美在俄耳普斯的选择。世人时而立于理性之巅,评判他抉择的荒诞;时而立于感性之巅,咏叹他爱情的深沉。 但是那个死过爱过、痛过恨过的欧律狄刻呢?她做过什么? 她只是个妻子。这些不重要。 然而林洌的欧律狄刻,逼着林洌回了头,在理性的错误中借给了她感性的力量。于是她扯着那丝力量,一路负伤,重回人间。 这次,是欧律狄刻自己救了自己。 去他的天上众神,去他的冥王约定。 *** 黎明时分,天光未亮。窗外的一大片矮小楼房尚沉浸在黑暗的怀抱中,深深浅浅的朦胧的灰。微风轻拂着树的头发,树木舒服地摆着头,偶尔哼出一两声细细的鸟鸣。马路上沉静如水,路灯温暖,映在柏油路上如同一盏盏小小的渔火。 楼房上一模一样的一排排窗户,如同一个个漆黑的洞穴。家家户户都在洞穴中沉睡,呼出夜里生出的妄念,吸入白昼需要的体面。 唯有萧雨淇家的客厅大灯依然通明。 灯光之下,林洌的眼帘微微一颤,眉头忽然蹙了一下。她眼睛仍然是紧闭的,鼻子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又从嘴巴长长地呼出去,太阳穴一突一突地跳着疼。后背压了一整夜的沙发边缘,已经麻了一大片,连累肩膀和脖子都酸痛无比。一只手臂搭着什么,也麻了,另一只手臂摊在地上,旁边散着一片湿漉漉的布,地上一滩冰化的水,浸的她也一手冰凉。 林洌挪了挪,怀里的萧雨淇跟着身体一震,在她怀里动了动,睁着迷蒙的褐色眼睛对上了她的,好像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在哪。意识完全清醒过来,林洌瞬间就笑了,低头亲了亲萧雨淇的额头。她想起昨晚,萧雨淇一直到最后都没有喝血,扯着她不断地喊我恨你,恨着恨着就不知是睡过去还是晕过去了。林洌心里又生起一阵钝钝的痛意,她皱起眉,还是含着一唇的笑意,说,“雨淇,你真的强,牛x。” 萧雨淇脸上呆呆的,看着林洌,伸手去摸她脸上的血渍。那血渍过了一夜,早已蹭走大部分,只留下些干掉的残碎小点。林洌的脸,有点烫。萧雨淇皱了皱眉,想起身去拿块湿毛巾,手按到地上要撑起自己,却只勉强坐了起来。身体完全罢工,异常酸软,跟跑过马拉松似的。 林洌拉她回来,又抱着了,“干嘛去?” 萧雨淇看着林洌的脸颊,叫她,“林洌。” 林洌望着她,不笑了,眼睛里深深的一望无尽,如微风似的无处不在的疼。她说,“你先说。” 萧雨淇垂下眼帘,说,“对不起。昨晚吓到你了。”她又张了张嘴,想解释一下那句我恨你,却又怕再提起,于是嘴又闭上了。 林洌说,“为什么又说对不起了。是我在逼你,你那么痛,还是熬过来了。怎么还能说对不起。” 看来林洌没有真生气,只是累了。萧雨淇觉得空气里忽然亮了一点点。她咬了咬唇,手指轻扯了几下林洌的衣角,又去抠林洌衣服上的血污。哪里抠得干净。摆明的无用功,不过是弄些小动作,表达一下自己的无措。林洌一向是心软的。 萧雨淇微微一抬眼,眼睛立刻又低下去了,连着头也低了下去,闷声说,“我不是真的恨你。就是,当时有点难受。” 林洌听了却皱了皱眉,按着萧雨淇的两个肩膀,“你当时,真的不恨我吗?那么痛都完全不恨吗?” 萧雨淇想了想,不知林洌到底想听什么,只好诚实道,“其实还是有一点点…” 林洌立刻点点头,松了口气,实实在在地抱住了萧雨淇,在她头顶上说,“那就好。雨淇,你享受我的感情就好,不要受它束缚。你还知道恨一下,我放心了一点点。”她拉起萧雨淇的手,低头长久地亲了一下,对着那手说,“雨淇,我一辈子都欠你的。” 萧雨淇听不得一辈子,立刻扭了扭身体挣脱了,坐了起来,眼睛不看林洌。萧雨淇急着要表示一下轻蔑,又怕太轻蔑就真的没有了。只好在说着不屑的话的同时,还小心翼翼地掺入一点撒娇的语气,“少拿一辈子来套我,谁跟你一辈子。” 林洌拉着她,很认真地说,“无论我们以后怎么样,我都一辈子欠着你。” 萧雨淇笑了笑,“那你长命一点,不然我太亏了。” 她说着伸手攀着沙发把自己撑起来,这下能跪着了。又去拉林洌,“起来吧。” 林洌压着咖啡桌站了起来,缓了缓,伸了个懒腰,身体一阵噼里啪啦的骨头响,闷闷地在她的脊梁骨里放了一串鞭炮似的。头真的痛得不行了,她一手捶着头,另一手伸过去把萧雨淇也拉起来。看了看她脸上的血渍,先用指腹抹了抹,又用指甲轻轻刮了刮。萧雨淇扭着躲开了。林洌觉得好玩,笑着低头去亲她。萧雨淇一个激灵,这下真的用力推开了她,两个人都不禁微微后退了一步。分开了。 林洌愣了一下。 萧雨淇光是站着都有点吃力。她咬了咬唇,有点愧疚地去拉林洌,边领着林洌去房间边说,“别碰我,我太脏了。等一下我洗个澡。”林洌在她身后皱了皱眉,“你怎么脏了?” “你不知道,我昨天出了好多汗。你没来之前,我整个人连上衣服,全都是湿的。我又一直坐在地上,衣服都脏了。后来又…”抹了一身的血,“反正脏得不行,别沾到你。”她把林洌拉到床上坐下,去衣柜给林洌拿睡衣。她的裤子林洌不可能穿得下,翻来翻去拿了一套宽松的睡裙。走到床边递给林洌,“你换了衣服就睡吧,我去洗个澡。” 林洌把她拉过来圈紧了,探头过去又亲了一口,萧雨淇马上推走她,皱了皱眉。林洌说,“昨天我在家跑来跑去的,跟我妈推来推去的,我家的地板,你家的地板,都快被我蹭干净了。”萧雨淇看着她,林洌又说,“我这么脏,不用洗澡?” 萧雨淇无奈一笑,说,“你昨天太累了,我觉得你可能发烧了。等会我拿温度计帮你测一下。别洗澡了,着凉了麻烦。”她把睡裙往林洌怀里一塞,“快换了快睡觉。” 林洌说,“你不怕我睡脏你的床。” 萧雨淇笑,“哪来那么多事,你病人别计较这个行不行。” 林洌的脸色忽然阴沉下来,好像有点生气,又像有点无助。萧雨淇一下不敢动了,站着等林洌的下一步。林洌叹了口气,揉着自己翻搅的脑袋,拉了萧雨淇在自己身边坐下。萧雨淇就乖乖地坐了,惴惴地瞄了林洌一眼。 “雨淇,”林洌牵着萧雨淇的手,十指交握,但握得松松的,一抖就能抖开。她沉默了好一会儿,慢慢开口,“雨淇,你什么时候才能不对自己这么严苛。你为什么能对自己这么严苛?你都已经好得很过分了。” 萧雨淇的眼睛一下子就湿了,她很感动,但她同时本能地就失笑了一下,说,“那是你带着滤镜来看我。”林洌抿着唇,没说话。 萧雨淇深呼吸了一下,忽然紧紧地握了一下林洌的手,这是一个她获取安全感的小动作。她要准备跨出一步,但有点祛。林洌看着她,手也反握着她,还微微摇了摇。这是林洌无声的“我在”。 萧雨淇沉声说,“林洌,我可能做不到。” 林洌轻声问,“你要做到什么?” 萧雨淇扁了扁嘴,眼睛里的泪又满了些,这下声音变轻了,“我可能,成为不了那个你想要看到的萧雨淇。我可能,一直会像昨晚那样。” 林洌失笑道,“你不知道自己昨晚强大得都浑身发光了吗?”她伸手揽着萧雨淇的肩膀,“我到底要怎么样才能让你知道你自己有多好。你到底是怎么构造的,每次我以为你已经好得不能再好了,你一翻手就又给我一个惊喜。” 一开始,林洌以为她的血是能瞬间拉近她和萧雨淇的距离的,毕竟猎人的血对吸血鬼有致命的吸引力,却没想到萧雨淇那么能忍,直到林洌揉了一手臂的血递到她面前,她还能推开林洌,叫林洌快走; 后来,林洌以为萧雨淇是完全受控于她的血的,毕竟萧雨淇已经上了瘾了,林洌又不介意喂她,却没想到萧雨淇宁愿咬自己也不肯去碰林洌已经磕破了的伤口; 再后来,林洌以为萧雨淇很怕猎人,毕竟萧雨淇知道她是猎人之后的反应是很恐惧且防御的,却没想到萧雨淇能一个人冲到她家,面对一屋子的猎人,把林洌一下拨到自己身后护着; 直到昨晚,林洌以为萧雨淇一定会选择血,毕竟萧雨淇那么娇小又脆弱,毕竟林洌又不是真的会离开,却没想到萧雨淇把血倒了,疼得一直恨林洌,疼得晕过去,却始终没有放开拽着林洌衣服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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