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娃吓得哇哇大哭。 “当家的!这里是富商老爷们捐修的女子学堂,不要束脩,就让兰儿——” “富商老爷们一个个糊涂了,那苏广善最不是东西!” “苏广善……”好耳熟的名字,苏祈安略一思忖。 “你认识?”颜知渺问。 “好像……是我爹。” 颜知渺:“……” 随行在车旁的独孤胜问:“郡马郡主,我们可要出手管一管?” 颜知渺谨记姚清初的叮嘱,犹豫一息:“……不必。” 车轱辘继续往前捣鼓。 行至闹市,酒楼二楼凭栏处有一书生粗鲁地掀掉棋盘,发出哗啦巨响。 颜知渺再次掀起窗帘子张望,苏祈安再次贴过去:我再康康。 书生不是一个人,身后站了几名同样年岁的书生,个个人模狗样的。 他指着对面的女子:“你们作弊!” “唐公子技不如人,恼羞成怒了?”女子不甘示弱,她身后的几名女子更是不甘示弱—— “一场对弈而已,唐公子何必小题大做。” “输给女子让你丢人了?” “输给女子不丢人,但输了不敢认才丢人。” “我堂堂七尺男儿,怎会——” “唐公子有七尺?狭隘心胸之人,五尺绰绰有余。” “你们!”唐公子气急败坏,“唯女人与小人难养也。” “你娘亲不是女人?你连娘亲也骂,何等忘恩负义。” 女子们笑作一团,围在酒楼下看热闹的百姓也笑作一团,更有甚者调侃唐公子连几位小娘子都骂不过,白长一张嘴。 唐公子趴在凭栏大骂道:“这是普通的小娘子?这是苏家广善棋社教出来的厉害人儿,谁家娶了谁家没有安宁日子过。” “圣贤书就是这么读的?”苏祈安作势要下车。 颜知渺拉住她:“广善棋社,许是又与你爹有关,我们不要生事。” 马车外,一队身穿各色学子服的读书人高举着两个稻草人,气势汹汹跑过去,粗略一数,足有百人。 稻草人前胸后背都贴着字,一个贴“千古罪人苏广善”,一个贴“遗臭万年苏祈安”。 “连我都骂?”苏祈安反手指着自己。 颜知渺遂讲起她在玉京为女子谋福利争权益的光荣事迹。 由此推断,舒州城内女子学堂、棋社……皆是苏家老爷呼应苏祈安的手笔,事态逐渐发展,男子利益受到挑战,便纷纷跳了脚。 苏家自然成了众矢之的。 苏祈安深感不妙,吩咐车夫快马加鞭,追上稻草人,这一追,果然就追到了自家门前——归月庄。 朱红高门紧闭,一颗颗臭鸡蛋糊了满门,刻有“归月庄”二字的金匾额,挂着两片烂菜叶,正被萧瑟秋风吹得摇摇欲坠。 宅门口挤满读书人,俱是义愤填膺,挥举拳头,高喊苏广善滚出舒州。 独孤胜捏紧惊雷刀,扒拉着车窗:“郡马,只要你一声令下,我保准砍得他们屁股尿流。” 苏祈安却道:“走后门。” 独孤胜憋憋屈屈。 一刻钟后,后门到了—— 也被堵住了。 苏祈安再下吩咐“走偏门”。 归月庄是座十进十出大庄子,偏门开在小巷,以便供下人出入。独孤胜:“不妥啊,郡主身份尊贵……” 相比被扔臭鸡蛋,颜知渺更愿意暂时自降身份:“无妨。” 巧的是,她们在偏门遇上了姚清初。 “安儿,你平安无事就好,为娘真为你担心。” 尚春是个稳重人,不停地四顾张望:“主母,先进去吧,小心被那帮迂腐书生发现。” 她乌鸦嘴开过光,小巷尽头真就冒出个迂腐书生,此人像是尿急,正焦急寻找可以释放的小角落。 一瞧见她们像是发现金山似的,跳脚大喊:“快来人啊,苏祈安回舒州了,她在这!” 尚春急了,哐哐拍门,催促里头的奴婢快些开门。 可惜开门的速度远逊于迂腐书生们奔涌而来的速度,臭鸡蛋冰雹似的砸过来。 独孤胜将刀甩得虎虎生风,掀掉一片又掀掉一片,蛋黄蛋清洒一地,滑溜溜,书生们摔倒一大茬。 有人艰难爬起,朝稻草人浇上白酒,再点燃,熊熊火光朝天冲,展现出广大学子对苏家的汹涌仇恨。 偏门终于打开。 趁此机会。 尚春护住姚清初。 苏祈安护住颜知渺。 随从们做起人墙,在拥挤的巷子里和剩下的顽强书生推推搡搡、吵吵嚷嚷。 或许是被吵得脑仁疼,姚清初脚下失去准头,眼见着就要摔下台阶,扶已是来不及了,苏祈安一个箭步冲上去,挡在姚清初身下做肉垫。 后脑勺重重磕地。 ——晕了过去。 。 “疼……” “好疼……” 睁眼的第一刻,苏祈安就忙着找媳妇,推掉锦被,扑到媳妇腿上,埋着脸嘤嘤嘤。 颜知渺急问:“哪里疼?” 苏祈安捂住后脑勺:“你吹吹就不疼了。” 姚清初以一声咳嗽提醒她注意冷酷人设不要崩。 苏祈安方才注意房内还有她娘在,怪不好意思的,正要抬头说话,发现何止她娘,七大姑八大姨,九大叔十大伯居然全都在,并且都对她投以关切眼神。 二舅娘拍拍大肚皮,作为亲属代表发言:“安儿,你醒了就好。” 他笑容最真诚,满满的“你没有三长两短真是太好了”的庆幸。 但是家大业大,其余亲戚笑得假惺惺,明显盼着她英年早逝,苏祈安从容应对,一一招呼,喊完二舅喊大舅,喊完小姑喊三伯。 挨挨挤挤一堆人,愣是一个没认错。 颜知渺有惊有喜:“他们你全认得?” “都是自幼看着我长大的长辈,我哪能不认识。”苏祈安讲完怔住了,对啊,我为何全认得? ——眼里顿时迸出光。 第100章 天命大减,活不过而立之年 颜知渺当场出考题:“我们是何时成的亲?” “三月初三。” “你最喜爱的马叫什么名字?” “飞翩白龙驹。” “我最喜欢玩什么?” “打马吊!” 全对! 颜知渺一把拥住苏祈安,红了眼眶,即将喜极而泣。 而独孤胜和银浅已经在泣了,异口同声道:“郡马,您终于恢复记忆了。” 满屋亲戚整蒙了。 姚清初也好不到哪里去,怎么,还有为娘我不知道的事,但碍于各怀鬼胎的亲戚都在,她不好直接相问。 二舅的心是向着姚清初这位亲姐姐的,帮她赶人道:“诸位,祈安刚醒,需要休息,我们就先回屋去吧。” 亲戚们再不懂事,基本的眼力见还是有的,强摁住八卦的心,以人有三急、有客登门、庖厨熬着汤等等理由,相继离开,只剩下药嬷嬷在收拾药箱。 药嬷嬷是自己人,颜知渺没什么顾虑,不等姚清初张嘴,就主动坦白,尽量将苏祈安坠崖、中刀、失忆过程讲得委婉含蓄。 药嬷嬷听得心惊。 姚清初这个当娘的最是受不住,扑到床头,抱着苏祈安哗哗落泪。 哭够了,苏祈安方问:“爹爹怎的没来?他到底怎么了?” 姚清初便学颜知渺的委婉含蓄,讲述姚广善上月游湖,迂腐书生们挤上船对他兴师问罪,苏家随从为了保护自家老爷,与之展开互骂、互殴等不文明行为。 姚广善上前劝架不料被误伤,混乱中船还翻了。 “那爹爹他——” “摔湖里了,好在随从们捞他捞的及时,无性命之忧,只是腿断了一条。” 苏祈安松口气,还以为爹爹丢了半条命呢。 “你爹性子要强,怎肯以病躯示人,”姚清初歉然道,“还请郡主海涵。” “娘亲哪里的话。” 该解释的统统解释清楚了,母女就该讲些体己话,颜知渺眼力见也不差,捏着手帕拭掉激动的泪水说:“药嬷嬷,路途颠簸,我浑身乏力的很,你帮我瞧瞧,可要喝些滋补的汤药。” “是。” 。 归月庄内,苏祈安的院子名唤夭夭院。 夭夭院,灼灼院。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郡马是个有雅趣的人。”药嬷嬷提着药箱,引着颜知渺踏进一小片桃林。 这片桃林是真的小,不过十余株,在秋日里头更是无花无叶,只是单凭光秃秃的枝干竟然也能长出茁壮之意。 颜知渺仰头打量。 药嬷嬷介绍说:“这片小桃林郡马为其取名无忧,每年开春,花开得美极了,郡主在舒州多住些时日,到时候赏一赏它们这出景。” 颜知渺似叹似吟道:“只怕赏了它们,就要错过苏宅后院的景色了。” 药嬷嬷方才想起玉京城中,苏宅还有片大桃林呢,抿嘴笑笑说:“的确是两头难取舍。” 药嬷嬷一扭头,便见颜知渺自裙袖中伸出一小截皓白,“嬷嬷,先诊脉吧。” 药嬷嬷一顿,她本以为颜知渺只是寻个理由出来,竟是真的身体不适,忙端正神色,摘下肩头的药箱搁在石桌上。 颜知渺坐于在她上首。 药嬷嬷三指搭于其脉,忽然皱起眉头:“郡……郡主您……” 颜知渺云淡风轻道:“可是走火入魔之兆。” “……没错。” 药嬷嬷早从独孤胜处听说郡主殿下武功深不可测,今日一诊,确是内力深厚,可丹田失固,筋脉折损…… “郡主既已知晓,合该早早来信召我至您身边的。” “嬷嬷稍安毋躁,我在灵县遇着一位江湖游医,虽不及您杏林妙手,却也暂缓我的病症。” 药嬷嬷却仍是着急。 颜知渺便将个中缘由讲来:“我修炼的功法名叫寒枝栖沙,偶有寒疾发作,习以为常,倒也不觉得难以忍受,祈安坠崖时,生死不明,我大悲大恸,难以自持。” “大悲损五脏,大恸伤六腑,是以武林中修习至高境者,皆封心锁爱。郡马她知这事吗?” “我没告诉她,还请嬷嬷替我隐瞒。” “哎,瞒不了太久的……” “嬷嬷可有法医治?” “方法……有二,”药嬷嬷眸色添愁,“其一,自废修为,以药浴日日将养,七年方可痊愈。” 颜知渺摇摇头,问起其二。 “其二……” 。 “其二,闭关疗养。” “需要多久?” “短则三五年,长则十数年。” “……非得如此?” “若非如此,天命大减,活不过而立之年。” 活不过而立之年…… 活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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