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句没说出口,两人却默契地相视一眼,明白了彼此的意思。 “到家了。”夏乐双打转方向,准备转入小区。 “等等——”陆书语突然开口制止,随即,车内有手机铃声响起。 这时,不远处一辆黑色商务车上下来一个人,就着打电话的姿态,朝她们的方向望来。 是贵客。 陆书语开启戒备姿态。 比起夏乐双的英气,许如月的长相和气质更温婉,也更坚韧一些。 尤其一点极为相似,便是那双眼。 许如月就这么堂而皇之地上了她们的车。 透过后视镜望过去,正好对上那双熟悉又陌生的眼,恍惚间像看见了中年时期的夏乐双。 “许老师。”陆书语赶紧喊人。 许如月微微笑了笑:“陆PD,久仰大名。” 一句“久仰大名”砸下来,哪怕知道是客套话,却也听得她头皮发麻。 余光里偷偷观察夏乐双神色,后者大概感受到了,伸过手来握住她的。 ! 很短暂,她还没反应过来,那手又离开了。 但后座响起一声轻笑,很明显是看到了。 陆书语不禁一身冷汗。 刚才许如月一路向她们走来,随后敲响车窗,出乎意料的,是夏乐双主动按下了车窗。 神色平静,没有紧张,甚至不太意外。 “您来了。”夏乐双主动开口。 只一声您,疏远,但尊敬。 “请我上去坐坐?”许如月更淡定,站在如水的月色下,再被昏黄路灯一衬,温婉得像电影画面。 夏乐双转头来征求意见,陆书语当然不会说不。 三人下了车,她不动声色地观察母女二人之间的气氛。 很平和,虽有些陌生,却又能感受到属于母女之间的独特联系。 “小心,”夏乐双打开电筒照亮地面,另一手抬起,“地不平。” 许如月笑了笑,搭住她手臂:“谢谢。” 甚至很温馨。 那些戒备一点点散去,却漫上更多的紧张和羞耻。 陆书语默默咬牙:这和见家长有什么区别?! 三人沉默地上了电梯,二十层很快到达,门一开,她便小跑出去开了门。 “许老师请进,想喝点什么?” “谢谢,水就可以。” 两杯水放上茶几,准备离开的时候又被叫住:“陆PD,你也坐。” 陆书语心中微惊,“哎”了一声在夏乐双身边坐下。 “您看起来气色不错。”夏乐双开口。 许如月颔首,又叹一声:“有些事想开了,气色也会好的。” 虽在叹息,眼中却没有半点沉重,倒像是对什么事豁然开朗的轻松。 陆书语安静看着,发觉此刻面前的许如月,和她通过荧幕看到的,确实有一些不同。 比如总弥漫在那双眼中、被称作故事感的淡淡苦意,已经不见了。 她不知道这对母女身上发生了什么,但她记起上一次庆功宴,许如月并没有陪同夏晔前来。 那至少说明,许如月和夏晔并不算一边的。 而和夏乐双的母女关系,也没有想象中那么糟糕。 “你们看起来过得不错。”许如月含笑望向两人,再环顾一圈屋内,又说:“很温馨。” “是,”夏乐双应,“我和书语很好。” 手上一热,许如月的目光也投了过来。 虽下意识想避开,但陆书语忍住了,并轻轻反握回去:“是的,我们很好。” 想象中的家长反对和拆散并不存在,许如月笑叹:“没想到兜兜转转十年,你们还是走到一起。” “乐、双——”她陌生,又试探性地喊出这个名字,夏乐双倏地红了眼眶。 “夏女士确实起了一个好名字。” “乐双,”许如月望过来,目光复杂,“你长大了,我也可以放心了。” 这次找来,也是夏晔要求的。 不过许如月算是顺势而为。 当年她和夏晔因一部小成本电影相遇,以为是怀才不遇之人的惺惺相惜,其实只是正好倒霉地符合工具人要求。 她和夏乐双,都是夏晔精心谋划的工具。 “我这些年一直在等,等你长大,等你脱离。” “最后,再等一个完美的,可以全身而退的机会。” 说到这,许如月摇摇头:“但很可惜,直到现在,我都没有等到。” “不过幸好,”她望向陆书语,“你们制作了金金。” “我看到了不同的女性,不同的挫折和人生,于是我心里那个不敢确定的模糊想法终于清晰起来。” “人生不会完美,机会不靠等待。”* 许如月明朗一笑:“如果再等下去,这一辈子可能就要过完了。” 她要做一个自私的人,去追寻自己的人生。 “乐双,抱歉,我不是一个好母亲。” “但我不后悔;也希望你们幸福。” 夏乐双送她下楼。 两人一直沉默地走到商务车前。 “您已经做得很好了。”夏乐双突然开口。 许如月上车的动作顿住,不禁回头望过来,撞上那双和她像极了的眼。 像看见了二十岁的自己。 “那年我能离开,是您帮的忙;您不说,我也没提,但我知道。” “也因为有您的爱,我才能坚定不移走到现在。” 夏乐双柔柔笑着,伸出手:“许如月女士,期待您接下来的精彩人生。” 暌违近二十年,她们母女再次拥抱。 门外传来脚步声,陆书语忙从沙发上起身,那些混乱的思绪便也跟着停滞。 “许老师走了?”她问。 夏乐双点头,换了鞋走近,然后一把抱住她。 这一抱抱了许久才分开。 “啧啧,”陆书语忍不住笑,“第一次发现我比你矮的好处。” 她拉着小哭包坐回沙发,再抽了纸递过去。 夏乐双失笑,擦掉眼泪笑说:“那你完了。” “以后不能装作没看见。” “啊?”陆书语皱了眉,刚想问这是什么逻辑,便睁大了眼:“我在你眼里这么渣啊?!” 夏乐双扬眉:“说不定哦,反正那些小说里都是这么写的。” 陆书语扼腕,想起类似的情节好像还真的在而遇音频合集里听过。 “夏老师,答应我,别再看虐恋小说了好吗?” 说完,她凑近了脸,佯装生气:“是我不够甜吗?” …… 都凑得这么近了,不亲就不礼貌了。 夏乐双快速低头,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 ! 陆书语立刻缩了回去。 “甜,”夏乐双笑,“超甜。” “你,你……” 红着脸“你”了半天也没下文,最后破罐子破摔:“那亲都亲了,快如实招来!” 刚才夏乐双和许如月之间的对话听得她云里雾里的,夏乐双回来之后也明显是激动又喜悦的哭,更让她好奇了。 闻言,夏乐双明媚一笑,点头:“好,不过让我想想,从哪里开始讲。” “那就从头讲!”陆书语果断指挥。 她都这么说了,夏乐双便从善如流,从有记忆那年开始。 “我是姥姥带大的,对于妈妈的印象很多也是从姥姥的描绘里想象。” “八岁那年,我和夏晔参加亲子综艺,镜头拍不到的时候,都是她陪着我。” “她会拥抱我,会哄我睡觉,很笨拙,但是很温柔,我从那时起就知道,她很爱我。” “那时候她偶尔喊我‘月月’,后来被夏晔纠正,便一直喊我‘捧月’。” “十岁那年她终于得了最佳演员的奖项,却碰上姥姥离世,我从此更了名,生活也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她不再拥抱我,不再对我笑,她要我优秀,要不让她失望。” “反倒是夏晔,专注于扮演一个慈父角色,但他的‘父爱’太假,轻易就能戳穿。” “直到春节之前,”夏乐双望过来,“边星瑶被迫出柜,慌不择路把我拉下水。” 陆书语本听得津津有味,到这里却是一怔,反应过来:“所以,当年你不告而别……” 夏乐双拉住她,又点点头:“是,不过今天我们不讲这个,好不好?” 她们还有S市之约,还有很多东西要一起讲。 陆书语点头,反握回去。 “但我听到了她与夏晔的吵架,我就隐隐明白,她在忍受,也在等待。” “后来去了B市,我便一直活在监控里,身份证被扣着,手机也是夏晔办的,有定位。” “一直到快毕业,夏晔强制让我去相亲,我试着反抗,以净身出户的代价。” “那时候正好碰上夏晔打算炒作明星夫妻的前期,她以此让夏晔松了口,随后我相亲失败,拿到身份证净身出户。” “那时我身无分文,她又帮了我。” “虽然通过别人的手转送,但我偷偷试探过,是她没错。” “在《沉默之金》前,夏晔几乎没怎么找过我,因为料定我离了他不会有什么水花。” “但没想到我起来了,于是开始借她的手逼我回去。” 听到这里,陆书语也知道是之前那次:“为什么那次,许老师没有——” 她没说完,夏乐双也知道她意思,摇头说:“是我不想。” “只要她不能和夏晔分开,那么我有一次,就会有无数次。” “我和她就像天平的两端,砝码在夏晔手里,高高在上地占着主动权。” 说到这夏乐双笑了笑:“而且那时不是和闵总签了约吗?我在赌闵总会帮我。” 陆书语想起,当时闵梧桐说起过,夏乐双是最早去签约的。 “只不过,”夏乐双微微抿唇,“没想到你也来了。” 那么狼狈,都被她看见了。 陆书语手下用力,攥得那只手微微发红,“哼”了一声:“要不是那次,你也不会对我坦诚。” “的确。”夏乐双点点头,乖乖上交另一只手,供她发泄。 “那后来的事我都知道了?”陆书语当然不舍得捏痛她,只双手攥着。 夏乐双刚点头,就想起来另一件事:“还有件相关的事没有告诉你。” “嗯?”陆书语凑近,“你说。” “高中的时候,我见过你和陆老师吵闹的样子,很多次。” “我很羡慕你和陆老师的母女关系,是母女,又像朋友,还像战友。” 话落,手上一松,陆书语微微皱了眉,还后仰了上半身,看起来惊疑不定:“你不会——” “是因为喜欢陆老师,才喜欢我的吧?” ?! 夏乐双霎时睁大了眼,惊得话都说不出口,好半晌咬牙憋出一句:“瞎说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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