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双鲸沉稳地回视郭导。 这两天她准时吃药,三餐吃的是水煮青菜配水煮蛋,没敢乱吃东西,脸上的疙瘩早就好了,皮肤恢复了之前吹弹可破无可挑剔的状态。 长时间的静默令人不安,沈双鲸的一颗心慢慢提起,越跳越高,身子逐渐僵硬如同一座雕塑。 流动的空气凝固住,几分钟漫长的仿佛一个世纪。 上次这么有紧迫感,还是沈双鲸大一国庆过完返校,她们的班主任拿着称放在讲台上,让这些表演系新生挨个上去称,公开处刑。 片刻后,她听见郭玉慢条斯理道:“你本人不太上镜。” 沈双鲸没反应过来,“嗯?” “我看过你试戏的视频。”郭玉摘下眼镜,用纸巾擦去上面的雾气,娓娓道来,“你的骨相不如皮相,面部轮廓柔和,五官大而脸型小,呈现在镜头里不够协调突出,镜头一比一还原不了你的样貌。” 沈双鲸眸光闪烁,试图从郭玉平稳不见波澜的脸上,判断对方说这句话的意思是对她满意还是不满意。 郭玉不比沈双鲸矮多少,身姿同样高挑匀称,如模特一般,头发梳在耳后,有种干练的魅力。 她接着问道:“我不在的这两天,你都在做什么?” 沈双鲸从挎包里拿出随身携带着的蓝色软皮笔记本,递给郭玉。 “这几天没有安排我的戏份,我一直在剧组看她们拍摄,把我学到的经验技巧都记下来了。” 翻开笔记本,里面记满这几天她在旁观主演拍戏时,收获的经验以及感悟。 天气到了一年中最寒冷的时候,空气里透着肃冷的白气。沈双鲸身上穿着长到脚踝的厚实的黑色羽绒服,小截下巴埋在红色的围巾里,暴露在冷空气中的手指冻的通红。 第一天她还戴着手套,记了一会儿笔记就嫌臃肿,中午回酒店直接塞回了行李箱,没再拿出来用过。 郭玉从第一行看到最后一行,合上本子,还给沈双鲸。 她的神情不像最开始时的严肃冰冷,温和醇厚的声音中带着丝不易察觉的满意:“这一周不拍你的戏份,你白天还是天天来观摩学习。等晚上的时候,你去前面那条街的齐乐酒吧,找老板齐乐。她是我朋友,我和她打好招呼了,你去体验当一个周的酒吧服务生,然后写一个女三的人物小传给我。什么时候我认为你的人物小传合格了,我们就可以拍你的戏份了。” 她的话和桑白荔之前的提点大同小异,都有沈双鲸要演好女三,就要身临其境地去想象和感受角色的处境和感情的意思。 强调角色的生活经历的重要性,要演员与角色共鸣,可以归纳为当代很多演员都在用的表演体系——斯氏体系。 这一表演体系注重体验,要求演员成为角色,活成角色,完全地进入角色,准确地表达角色的情感思想。 沈双鲸问道:“写完人物小传随时可以交吗?” 郭玉:“这么自信?” 冬日的阳光柔和而宁静,给沈双鲸的脸上笼着一层过分漂亮的暖光。 她笑道:“我想好怎么写了。” 郭玉看着她美貌靓丽的长相,扬了扬下巴,不置可否,“等你写完再说吧。” 沈双鲸的斗志被导演怀疑的眼神点燃了。 一份人物小传没有什么难的,她可是拥有大学生的脑子。 两天就能搞定。 两天后,沈双鲸将人物小传交了上去,郭玉象征性地翻了两页还给她,不留情面道:“至少五万字。” …… “回来了?” 酒吧老板齐乐娃娃脸长相,不显年纪,看上去像是误入声.色场所的未成年。 她笑眼盈盈地看着沈双鲸,话语里无不调侃:“我说你要是一直写不出这个人物小传的话,不会要赖在我这儿,干一辈子的服务生吧?” 酒吧里装修浮华,水晶吊灯栩栩如生,四面墙纸是如同远方灯塔一样的金色,与地上铺展的暗红色地毯相交辉映,廉价的奢靡纤毫毕现。 不是正规的酒吧,没有统一订做的制服,沈双鲸穿着自己的白色衬衣,脊背挺得笔直,胸前别了一个星星图案的胸针,是酒吧里区分顾客和服务生的唯一渠道。 她衬衣最上面的两枚扣子解着,秀发裹在颈窝,露出脖颈之下极白的玲珑。 沈双鲸手肘搭载在二楼栏杆,望着台下舞池里跳舞扭动的男男女女,有种融不进热闹的孤单。 闻言,她抬起头来,勾了下耳边的鬓发,道:“没那么多写小传的时间。郭导说,一周之内写不出来卷铺盖滚出剧组。” 人物小传看似好写,根据剧本将角色的背景、经历、动机一一阐述。但五万字的人物小传,郭导摆明了是要沈双鲸把女三的祖上三代姓甚名谁都挖出来。 不挖也行,把角色的人生了解透彻,就有得写了。 问题在于,如何在短短一周内与角色共情,仅通过剧本里的只言片语,看见角色完整而丰满的一生呢。 老板眨眨眼,笑得花枝乱颤:“没事啦,我愿意收留你,管吃管住,工资一个月一万怎么样?” 小地方消息传播快,沈双鲸前天刚来不到一个小时,客流量就比平时多了一倍,都知道她家来个美女服务生,过来看热闹。 沈双鲸对一万元的诱惑嗤之以鼻。 她稳稳地开口道:“我可以考虑……如果是一百万的话。” 老板笑骂道:“去你的,有一百万你可以把这条街的商铺都租下来了,老娘给你打工。” 沈双鲸轻巧地笑笑,但有些心不在焉,思绪混乱如同泥浆,惦记着如何演好女三。 角色的工作环境有了,她该如何更快速地调动自己的情绪心态和角色一样呢? 酒吧的环境让她可以体验角色的心情,但是她始终缺了点想象。 她需要想象自己就是女三,而不是作为演员的身份去演她。 沈双鲸现在的状态,好比可以看见角色站在她眼前,但她们之间始终隔着一层迷障,她无法走出迷障,无法真正地看见角色。 正想着,有熟客朝老板走了过去,“乐乐姐,老远就看见你的牙根了,笑得那么开心,中彩票了?” 老板笑着睨她一眼,嗔道:“怎么了?没中彩票就不能笑了?” 熟客道:“能能能,天王老子来了也管不了咱们乐乐姐爱笑。你妈真是神机妙算,知道你爱笑,给你取了个这么快乐的名字。” 老板:“哈哈哈,你这话千万捂严实别让她听见了,我妈最爱听人夸她,要是让她知道了,又要飘得找不到东西南北了。” 沈双鲸看着老板的笑脸,眼神变了下。 醍醐灌顶。 她知道该如何迈出代入女三的第一步了。 提起一个人,人们最先想到的是什么? 可能是他的长相,也可能是他的性格。 但是要提起一个人,姓名是绝对不可能被忽视的。 姓名是一个人的名片。 容颜会衰老,性格会改变,但姓名从一个人出生起就伴随着他,又陪着他走入坟墓。 始终如一。 所以既然要成为角色本身,她首先要做的,应该是抛弃自己的名字。 “老板,我去干活啦。” 沈双鲸想通了关窍,眸光里闪烁着跃跃欲试的光,准备去招待客人,临走前打了个招呼。 老板朝她摆摆手,“去忙吧。” 哎! 为什么这么漂亮的美人服务生只在她这儿呆一周,改天得问问老郭,还有没有认识的演员想改行,可以来她这里打工的。 包吃包住,底薪好谈。 熟客不经意扫过去,留下满目惊艳,手肘推了推老板,“诶,新面孔啊,叫什么名字?” 老板漫不经心道:“你叫她小……” 话音未落,沈双鲸笑着打断,纯粹透亮的眼睛如同能映亮黑暗的野百合,唇边缀着的酒窝昳丽又勾魂,“我叫钟钟。”
第34章 按时视频小鲸鱼胆大包天的“挑衅”日…… 沈双鲸上交了七万字的人物小传,郭玉抽空读完后,告知她第二天可以正式进组了。 她不需要再每天白天跑片场晚上跑酒吧,只在到了她的拍摄戏份时准时到现场就可以。 《追凶之夜》的剧组会提前一周通知演员这周的拍摄计划,但实际情况没有计划的理想。有时到了当日的拍摄,会因为种种不可抗力,比如演员的状态,现场的灯光环境,影响一幕戏的拍摄结束时间。 一旦一场戏的拍摄延误,耽误了下午或晚上的拍摄,原定的拍摄计划只能推迟或取消。 沈双鲸的戏份大多在酒吧进行,安排在晚上拍摄,就经常面临了早就到了现场,却因为上一幕主角没有拍完,被取消了当日的拍摄计划的情况。 小助理为她打抱不平,沈双鲸自己却不介意,不管有没有她的戏,她都会出现在拍摄现场。 现场观摩学习金象奖影后的表演,是给钱都买不到的机会。 “天天在片场呆着,没冻感冒?” 桑白荔支着下巴,隔着手机屏幕看缩小成mini版的沈双鲸。 沈双鲸刚洗完澡,半长发微微凌乱,披在耳后,虽然拍了一晚上的戏很困了,但是她没有忘记要给自己的美人老板打视频,报备自己的生活日常。 她穿着睡衣,靠在酒店的kingsize床床背,屏幕怼在脸前,凝着水汽的长睫毛眨了眨,像是能刮进屏幕,“没有啊,我每天都喝那么……” 她想比划,又发现自己拿着手机,于是空出来一只手,大拇指和食指张开,比成120°,“这么大的碗装的姜汤,是导演让剧组厨师准备的。” 感冒很麻烦,会影响演员状态,耽误剧组的拍摄进度,郭玉吹毛求疵已经导致拍摄进度很慢了,难免在其他地方考虑周到防止拍摄意外。 桑白荔意味深长地应了一声,道:“原来你每天去剧组就是为了蹭姜汤喝。” 沈双鲸的脸上有点不易察觉的红霞,蹬开被子,一个鲤鱼打挺坐直了身子,强调道:“学习,我是为了近距离学习国内顶尖演员的表演。只是顺便蹭一下剧组的暖手宝热水袋还有姜汤。” 她的睡衣顺着动作滑向一边,露出一片雪玉的皮肤,透过屏幕看仿若发光,像得了道的白瓷精。 桑白荔的目光忍不住划过,心底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她嗓子渴得想要喝水,抿了下唇,眼疾手快地截了张图,道:“好,是为了学习,你先把衣服穿好。” 沈双鲸侧眸看了眼滑落的睡衣,提到了肩头,解释道:“我带过来的这件睡衣有点大,容易往下掉。” 桑白荔问了个不相干的问题,道:“你们平时晚上会去导演房间讨论剧本吗?” 沈双鲸:“怎么了?很少吧。” 桑白荔若无其事地笑笑,道:“没事。以后晚上别穿这件了,看上去就不暖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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