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间小屋还有个很窄的小床,小床上搭着一件白布,像是人死了之后搭在脸上的那种。 蜡烛昏暗,周简移开了视线,周佩蘅将煎饼放在盘子里递过来,顺带递了双筷子过来。 里面只有一张凳子,周简坐了凳子,周佩蘅就没有地方坐了,于是就站在一旁。 周佩蘅手艺好,就算材料简陋,葱油饼也好吃,周简大口吃着饼,葱油饼热乎乎的,葱是从鸭棚外刚刚扯的野葱,油是用的猪油,好吃的不得了。 但周佩蘅再也吃不了了。 周简像是几辈子都没有吃过葱油饼一样,几口就吃完了这个饼。 让周佩蘅忍不住问道:“你是不是很饿,要再给你煎一个吗?” 简直让周简生气,“你在恨我,就专心恨我好不好,别这么温柔。你就是太温柔!”所以受人欺负,温柔的人总是包容,包容个鬼啊。 说完周简就觉得后悔,然后说道:“我的确还想再吃一个。” 周佩蘅轻轻笑了一下,初见时周佩蘅倒不怎么笑,现在对着周简老是这么温柔的笑。 猪油一点点划开,面糊均匀地铺开,能闻到葱香味,面粉独特的香味,做好了周佩蘅用筷子夹在盘子里给周简。 然后周简吃第二个饼。 “为什么不坐床上?”周简吃完饼站起身来,“你既然不坐床,我把板凳给你坐,一人坐一会,这样很公平。” 周佩蘅却不坐,“没关系,你坐吧。我的尸体是在这张床上下葬的,旁边没坐过人,就劳烦姐姐帮我守一下灵吧。” 周简刚刚吃完饼,全身暖呼呼的,但是此刻心就像是被人用什么锋利的物体刺穿了,安静地持续地痛起来。 周简却没有立刻坐下来,“好啊,我给你烧香,你要什么,我都烧给你。” “这样挺好的。”周佩蘅笑了,“逢年过节可不要忘记我,记得给我烧香。” 永远不忘提醒周简要活着。 活着才能吃东西,活着才能替死去的人烧香。 她还说她想她死,到底谁是骗子,周佩蘅总说她是大骗子,到底谁才是大骗子。 周简坐下来,看着只有白布的床,死掉的周佩蘅就这样孤零零地被放在床上吗?但周佩蘅却没有看向这里,而是看向屋外,门打开着,冷风吹进来,里面和外面一样冷。 周佩蘅忽然伸出手,邀请周简,“你不是想知道周家村发生了什么吗,我带你去看。” 周简将手放上去,周佩蘅的手指真凉啊,周简握紧了她的手。 周佩蘅的脸在月光下似乎是透明的,眼睛干净澄澈,这样望着一个人,周简想要亲亲她的手指头。 但周简什么都没做,只是握着她的手。 周佩蘅带着周简回村里,还没走进,就已经看到村里已经烧起来。 相比于救火的声音,更多是呼救的声音。 尤其是村里的小诊所那里,因为山火的缘故,那里的人最多,所以呼救的声音也最大。 周佩蘅不让周简继续再往前走,“没关系,只要撑过这一夜。”周佩蘅脸上挂着浅淡的笑容,“什么都会再次开始。”
第十四章日常 周简还没意识到周佩蘅所说的开始是什么,直到次日天一亮,周简就发现昨夜烧起来的房屋今日就复原了。 “你可以去看看你妈妈。”周佩蘅忽然说道,“我们还有时间。” 直到周母死亡。 周简意识到这就像是个死循环,这里的人永远过着他们死前最后一段时间的生活,直到死亡,然后再重新开始,然后再死亡。 怪不得周三叔让周佩蘅杀了她。 “那你也会重新自杀吗?”周简直接问道。 周佩蘅摇了摇头,“我不会,所以所有事情我都记得,村里有的人会记得起生了什么,有的人一直不记得。” 如果不会的话,是不是一直都知道被困在现在这个死局里? 周简没有开口问,而是去找了周母,周母果然很惊喜,很惊讶周简怎么回来了,招呼周简吃饭。 “今天杀猪吃,想不想吃鸭子,还是吃鸡子,你爸爸打牌去了,正好我们娘俩吃。” 周母很开心,把做好的核桃仁拿出来给周简吃,还有炒的花生,自家种的橘子地瓜拿出来。 周母头上白发明显,一看就是上了年纪,又因为常年劳作,显得更苍老。 周简吃着核桃仁,甜脆很好吃,周简咽下一口热茶,周母在一旁殷切看着她。 周简还是问出了口,“佩蘅呢?” 周母面色变得犹豫起来,支支吾吾的,“佩蘅啊,佩蘅有事,田里有事。” 周简继续往下问,“你是不是把她嫁给周大伯的儿子了?” 既然周简知道了,周母也不犹豫了,“你知道了,妈也就不瞒你了,佩蘅大了,要嫁人了。” “那你把她嫁给一个死人,还让周大伯糟蹋她?”周简推开吃食,“她是你养大的,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她?” 周母面上虽然羞愧,但眼中并未见到后悔,她低声向自己的女儿解释:“妈妈需要一个儿子啊,我不能让周家绝后啊。” 真是不可救药,为什么这么不可救药,这么想要儿子,最后还是喝了农药自杀,让一个傻子来帮你摔碗。 周简站起来,“妈妈,你就当我没有回来吧。” “招娣,你这就走了吗?”周母讪讪道,看到桌上的吃食,“妈给你装点吃的吧,你在大城市打工不容易。” 周简没动,周母就当周简同意了,赶快去房里拿袋子装吃的。 周母一进房,周简就走了。 周母拿着大包小包走出来,才发现周简人已经走了,发愣了一下,在原地站了一下,这才无精打采地去收拾装好的吃食。 手上沾了一点核桃仁,周简用舌头舔了一下,还带着甜味。 周佩蘅没有问周简去了哪里,而是蹲在河边,河水本来清澈,但河水游过来游过去把河水弄得浑浊不堪。 也不知道她在看什么,周简蹲在原地,跟着她看半天看不出什么动静。 周佩蘅像是忽然发现了她,愣了一下。 周简心里浮现出一个奇怪的念头,周佩蘅不会和周母一样,把她回来的事情忘了。 但是没有。 周佩蘅只是问道:“你在看什么?” 周简:“我在看你看什么。” 周佩蘅说道:“我在发呆。” 发呆呀,这倒是有点奇怪,周佩蘅从不花费时间在发呆上,就算年纪不大,也总是忙来忙去的,有点空闲,就喜欢用铅笔画画。 不过画画的机会太少了。 周母闲不住,周佩蘅也没有闲的时间。 周佩蘅笑了一下,“我除了空闲就什么都没有了。” 周简的心脏犹如沉在永不会融化的坚冰中,一时之间什么都说不出来。 周佩蘅反而安慰道:“姐姐,你这个表情很少见,不要这样。” 周佩蘅要小一点,刚刚来周简家的时候不喊人,也不说话,不过长了一张天使一样的脸。熟了之后,会跟着周简喊姐姐。 但在安慰人方面很笨拙。 到现在还是一样笨拙。 周简伸过手,轻轻碰了一下周佩蘅的脸颊。 “有点灰。” 周佩蘅疑惑地看着她,但没提出置疑。 昨夜火势凶猛,燃烧的速度极快,但是大火过后,一切又恢复了正常。周佩蘅只有换吃的时候才会和村里人打招呼。 周简爱吃鱼爱吃肉,周佩蘅擅长做菜,什么都会做,只是她不吃。 这一天晚上周佩蘅做了豌豆尖肉丝汤,然后加上一碗又麻又辣的煎腊鱼。 周简大口吃着饭,周佩蘅在一旁砍柴,她穿着黑色的雨鞋,一声不吭地砍柴,干燥的木头被砍得咔咔作响。 周简端着碗一声不吭恶狠狠吃饭,周佩蘅就连砍柴都有耐心,一点点砍短砍细,然后一点点码好。 头发扎起来,一张干净的脸露出来,干活利索干脆。 “你砍这么多柴做什么?”周简忍不住问道,现在虽然可以储备冬天用的柴火,但是佩蘅她可能不太需要这些。 周佩蘅声音很轻,伴随着木柴被劈开的清脆声,“总得找点事情做。”周佩蘅看向周简,“你把饭吃完再说话。” 周简嘴里的饭还没有咽下去,周佩蘅不喜欢人这样,于是她囫囵将米饭吞下肚去。 周佩蘅笑了一下。 也不知道砍了多久,周佩蘅终于停下了手中的活,收拾工具,将地面稍微清理一下,整理一下木柴。 今夜的月亮被笼罩在云层中,模模糊糊的,天色暗极了。 周佩蘅看了天色很久。 在她身后的周简问道:“今天会下雨吗?” 在周简看来,下雨预示着一切的开端,谁知道周佩蘅却摇了摇头。 “明天天色很好。” 她的脸在月光下愈发显出惨淡的模样,鸭棚微弱的灯光映射在她的脸上,眼珠子冷极了。 但今夜是同眠。 周佩蘅睡觉规矩,安安静静躺在一边,身上没有一点热气,周简忍不住靠近了她,周佩蘅皱了皱眉头。 “头发有味道。” 周简伸出手捏了捏周佩蘅的指尖,“穷讲究。” 周佩蘅睁开眼睛,一双玻璃珠子的眼睛看着她,“姐姐,你在外面也这么不讲究吗?” 周简思索片刻,“有地方睡就不错了。” 周佩蘅继续问道:“那你开心吗?” “有时候很开心。”周简只能这样说。 周佩蘅蜷缩着身体靠近周简,重新闭上了眼睛,“那就好。” 周家村的人都喜欢起早床,周佩蘅当然也不例外,天色未亮就起床洗漱,牙刷很寒酸,她替周简准备的牙刷看起来倒高大一点。 应该是一块钱和三块钱的区别。 周佩蘅就蹲在河边刷牙,鸭子被放了出来,正扑腾扑腾地扑水,欢快地游来游去。 周简也蹲到了她旁边,漱口的水噗嗤噗嗤吐出去。周佩蘅头发乱糟糟的,不知想到了什么周简笑出声来,又因为嘴巴里有水,还呛了一下。 周佩蘅奇怪地看了她一眼。 周简道:“我还以为你头发永远都不会乱。” 周佩蘅挪开视线,继续看河里游着的乌黑黑一团的鸭子,不理她。 刷完牙,周佩蘅早起烧着的水也热了,两个人用一个盆一张毛巾洗了洗脸。 周佩蘅先洗了脸,径直去梳头发,周简洗完脸周佩蘅还在慢吞吞梳着头发,没有镜子,就坐在小板凳上慢慢梳头发。 周简蹲在她面前,“我帮你挽头发吧。” 周佩蘅手里还拉着梳子,顿了一下,然后将手中的梳子递给了周简。 周简拿起梳子,虽然周简不是很细致的人,但是替周佩蘅梳头发却很是轻柔,就像是很怕弄伤周佩蘅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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