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起来滋味不错。 许易水笑:“林御厨技艺高超,那便龙井茶饭吧,陛下应当会很喜欢。” 听了这话,厨娘更是笑得合不拢嘴:“那可好!” 她先前本是在御膳房打下手的御厨,这自从来了小厨房,陛下竟也能时常吃上她亲手做的饭食,在御膳房那伙人跟前儿,可长脸嘞! 也是为着这个,林厨娘对于许易水的态度一直都有些讨好在。 “你小心着些。” 地窖里头没有光,立春走在前面,一手拎着菜篮子,一手拿着火折子去点油灯。 下去的台阶是木质的,有些窄,许易水跟在她后头,不由叮嘱了一句。 “奴晓得的,”立春转过头来,回报给许易水一个笑,“姑娘放心!” 离了厨娘的视线,立春倒变得活泼了几分。 到底是小姑娘的心性。 许易水垂眼看着身前一步一步,稳稳踩着往下走的人。 同样也是穿着一件靛青色的细布衫,立春内衬的衣襟已经洗得有些发白,捏着火折子的手,袖口处还缝上了一小块儿同色的补丁,缝补的人手极巧,若是不细看,是发现不了补丁的。 攥着菜篮子的手,指关节粗大,指甲修得很整齐,只有两个大拇指的指甲留了不长不短的一层,许易水猜,那甲缝里大概是藏着永远都洗不干净的葱蒜味道的。 还有先前厨娘唤她,给她递菜篮子,立春习惯性地缩了缩肩膀,这才伸手接过。 那是常年被呵斥而养成的条件反射。 这是一个真正的,在宫里非常底层的宫女。 也是她身边唯一一个接触到的底层宫女。 应当还有非常要好的,会给她细心缝衣服,也会让她攒工钱回报的,家人。 就在宫外,离得不远,但按照宫规想来见得不多。
第119章 “皇城司指挥使,梅坞。” 地窖边上还堆了些红薯土豆之类耐放的蔬菜,再往下便是冰窖了,隔着楼梯和土层,都能感觉到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往上蹿。 “姑娘,”许易水还没有身份,她们只能跟着孟寒雁的称呼,叫她姑娘。立春将挂在墙边的棉袄取下递给许易水,“您披上,下头冷。” 许易水摆手拒绝,这天气还有秋老虎的余温:“不多久,不妨事。” 看看有哪些菜,拿了便上来。 见她不愿意,立春也没再多劝,将衣服挂了回去。 在宫里,少说多做是她学到的生存之道。 冰窖从入口处便整齐地摆放着十来个半人高的葱绿色大水缸,又圆又厚,从两侧往里规整地排着,只不过这缸里头不是水,而是一摞又一摞小山似得白色的冰。 越是往冰窖里边走,冰便越多越厚,甚至地面上墙面上,全都是堆着的冰。 许易水她们只需要在冰窖的门口拿新鲜果蔬和肉类就行。 就摆在水缸里头的小冰山边儿上,外边儿摆着菜,靠里冷一点的地方摆着肉。 嫩绿的小青菜,直溜爽脆的黄瓜,一根一根修长的豆角……如果上河村不遭遇那场水灾,她地里头种的这些菜,差不多也像这样,能有丰收了。 “这菜看着新鲜,”许易水的指尖在身边粉红的肉上按了按,“肉也很紧实。” 平时许易水来小厨房也会说这些话,立春已经有些习惯了。 事实上,她觉得这样的许易水很好,看着很平易近人,连带着就觉得许姑娘是个好人。 像她的姐姐一样。 其实御膳房特地拿来给皇帝用的食材,自然是顶顶好的,许易水随便拎了块儿纹理清晰的猪五花肉,又拿了散发着淡淡一点膻香的羊排。 “这时节吃羊还早了些。”许易水一边往立春的菜篮子里放羊排,一边道。 作为能在宫里御膳房当差的丫头,虽然只是个烧火丫头,但立春也还是知道不少关于吃食上的讲究,比如秋燥,羊肉上火。 于是立春道:“不若再拿些去火的菜色。” “可以的,”许易水颔首,“你帮我挑些吧。” 她还在选肉。 立春的视线便落在了一众果蔬上,先是拿了黄瓜,又拿了空心菜: “其实姑娘的菜园子里那小青菜特别鲜嫩。” 这话便是暗示要不要再从菜园子里摘两株小青菜吃。 许易水没吭声。 不回答便是一种回答,立春有些疑惑,心里也有些忐忑,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话? 冰窖里沉默下来。 去火最佳的菜,还得是那个长条又长得麻麻赖赖的瓜。 “苦,苦瓜要吗?”立春刚拿了苦瓜,就听见边上传来了有些轻的笑声,显然是许易水发出的。 一时之间,整个人便僵在了原地,不知这苦瓜是该拿还是不该拿。 “没事,拿吧。” 好在,许易水并没有捉弄她的心思,很快就给了她答案,安抚她。 许易水笑,本来也只是想到了从前在上河村里,苏拂苓吃苦瓜时的推诿和表情而已。 不能深想。 不然就不好笑了。 许易水收敛了眉眼,恢复了先前的沉静模样。 两人又一起挑了些菜,还拿了梨子和西瓜,配上底冰,便能做成清凉解暑又十分去火的冰盘子。 许易水和苏拂苓都挺爱吃的。 - “许易水。” 迎面走过来一个穿着靛青色圆领袍子的女人,衣襟处用月白色的线绣了荷莲芙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很有气质。 正是孟寒雁。 “孟司礼。”厨娘提着装了饭菜的食盒跟在许易水身后,见着孟寒雁,立马微微蹲身行礼。 “这便是今日的饭食?” 孟寒雁伸出手,微微掀开了食盒盖子的一角,伴着些微的水蒸气,上层只放了两碟青瓷,里头卧着一道全荤的炙羊肉,色泽油亮,看上去很有食欲;边上则是一碟青黄配色的苦瓜炒鸡蛋,很是清淡家常。 这餐盒是三层的,想来下头应当还有两个菜,一碗汤以及两份米饭。 四菜一汤,一荤一素一凉菜一半荤半素。 “菜色真好,”孟寒雁看向许易水,“你亲手做得吗?” 孟寒雁的声音挺轻柔的,许易水却没来由的感觉一股凉意从脊背蹿过。 她不是第一天做菜了,孟寒雁也不是第一次看见了,这不是明知故问么? 许易水:“嗯。” “就是有点不符合帝王用餐的规矩。”出于司礼的职责,孟寒雁还是没忍住嘀咕了一句。 见她如此说,许易水反而稍微放心了些。 “两个人吃不了那么多。” 孟寒雁笑了笑没说话,将食盒盖上的同时,又从厨娘的手里接了过来:“我带过去就行。” 厨娘没松手,先是看向了许易水。 见许易水点了头,这才松开食盒,行了一礼又退下了。 孟寒雁显然是有话要和许易水说的。 正午的阳光有些热烈,两人的影子落在御花园的鹅卵石小径上,只有一圆被踩在脚下的小黑点,许易水和孟寒雁一前一后地走着,带着些沉默和令人忐忑的氛围。 “许易水。” 快要临近御花园边上的小菜园子时,孟寒雁到底是开口打破了这种沉默。 “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这还是许易水第一次从孟寒雁的嘴里听到这样的语气,也是孟寒雁第一次有事情拜托她。 但是…… “我没有办法直接答应你,”许易水道,“你可以先说,我才能知道能不能帮。” 孟寒雁:“你知道梅坞吗?” 梅坞? 许易水的脑海里浮现出了一张不怎么讨喜的人脸,她只依稀见过两次,一次是在梦里,那个杀了她又摔死了季嘤嘤的指挥使;另一次则是在苏拂苓要离开上河村回京的时候。 “谁?”不确定的时候,答不知道就好。 “皇城司指挥使,梅坞。” 孟寒雁道:“也是这一次奉旨暗中督办伊川郡洪灾赈灾一事的人。” “今早,她刚回金銮殿复命。” “带回了一份名单。” “许易水。” 孟寒雁说出了她的恳求:“你能不能帮忙劝一劝陛下。” “修改罪奴填户制。”
第120章 “不就是死了的罪奴么。” 许易水想起之前在上河村,她借着讲故事,试探询问苏拂苓时,对方站在罪奴立场上说的那一番话。 “应当不需要我劝。” 人教事,教不会;事教人,却是一教就会的。 她既然切身经历体会过,又理解身为罪奴的无奈和愤懑,切身经历了这一番,以苏拂苓的心性,想来是会有所作为的。 “百年的规矩岂能说废就废?!” 两人说着,已经走到了金銮殿后殿的门口,争执声透出雕花的门窗,像是在回应许易水的猜想。 “陛下,这些罪奴可都是作奸犯科之辈,其中不乏逆党的同谋,按《大夏律》填户,给一个活路,本就已经是额外开恩了!” 这道女音声如洪钟,端的是义正言辞,听上去十分正派。 “陛下若是想废止罪奴填户制,臣等,第一个不同意!” “是刑部尚书,”孟寒雁垂着眸子,只是听声音,就已经认出了人来,“蒋大人。” 这段时日,苏拂苓特命孟寒雁照顾许易水,又因着许易水要做皇后,这种照顾几乎是全方面的,比如礼仪规矩,又比如介绍宫中的人物关系。 刑部尚书,苏拂苓跟她提过,但许易水印象不深,似乎是个挺寡言少语,颇为刚正苛刻的大人。 “不错,”又有另一道声音,听着像是工部尚书,“一直以来,罪奴按律押送至各处填户。” “其一,既能够惩罚这些罪不至死的犯人,又能补充各地的劳力。” “其二,给了罪奴赎罪弥补的机会,若是她们的后代能够入仕,便能消抹罪籍。” “其三,也能维持边境和穷苦地方的安稳。” “一举三利,各方都有好处,这扎扎实实是一项惠国惠民的政策!” “其实也不是没有弊端的。” 礼部尚书踌躇良久,视线从苏拂苓沉静的面容上扫过,到底还是开了口:“一直以来,因为填户而死去的罪奴人数,几乎和徭役戍边死去的人数是差不多的。” “徭役戍边的罪奴,无论是边城的巡防,还是河西铁矿,甘南煤矿,又或者其他,至少在死去之前,人在哪儿,做了些什么,都是能看见的。” “而这些去填户的罪奴的死,有许多,都是找不见踪迹的。” “怎么找不见踪迹?” 这一道声音十分的响亮,带着股嘲弄的一味,许易水对她印象很深,是户部尚书杨二娘,粗鄙且会骂。 几乎每一次廷议开会,她都是骂人最凶的那个。 “孔大人可莫要胡说,当我们户部点人的官员是吃白饭的?” “别的不一定,论找罪奴清点户籍,我们户部的底层官员,可比刑部的还要迅速得多。” 初听许易水还以为杨二娘是要反驳礼部尚书,可细听下去,又好像并不是。 “不就是死了的罪奴么。” 杨二娘阴阳怪气着嗓子: “泡在塘里河里的是最好找的,寒冬腊月四五天就能看见,天热的话早晨死下午就浮白了,户籍一对就能标明死于意外溺水或者自溺。” “麻烦点儿的,也无非是在坡底下的山沟烂泥里,身上的伤有刀有锄头有棍棒,拳脚相加的,最后总归是写上死于意外坠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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