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长当即摆手推拒:“我马上就回去了,回家洗也是一样。” “我也正准备洗手的。”这点人情世故许易水还是知晓的,已经麻利地拿了葫芦瓢,将洗手的水盛了出来。 “那行。”村长痛快伸手,在水盆里搓洗。 视线和边上的小罪奴对上,之前就知道这人好看,没想到擦干净之后,这么白净,就是可惜了那双灰白的眼珠子。 村长摇了摇头,这人要是眼睛能看见的话,指不定村里好几家都得抢着买,价高者得的话,说不定一两银子也能卖得起的! “你……”村长下意识想打个招呼,忽然发现自己还不知道这罪奴叫什么。 “你这娘子,叫什么名字?” 名字? 许易水正在把做好的席子往屋子里拿:“还没取。” 官兵们把罪奴带来的时候,都是批次和号数,到了新人家,都会由妻主重新取名字,也有断了前尘,重新做人的意思。 大部分取名都是随妻主姓,也比较简单,她总不能告诉村长,这人叫苏拂苓。 “还没取?!” “对,”村长想起来了,“扶桑水你们也还没喝呢。” “我知道这个罪奴眼睛不好,”村长表情有些为难,“对你来说,是亏了些,但……” “没有的事。”许易水赶忙打断村长。 她听出来村长的意思了,估计是白天村里那些人开玩笑,说村长把瞎子给了她,是村长欺负她是孤儿,或许当时村长还没太往心里去,但现在一看她还没给罪奴取名字,大概是觉得自己对这件事很不满。 “因为在开荒。” 想了想,许易水找了个理由:“我想修了新房再娶亲,也好些。” 修了新房再娶亲? 是了,这样要重视很多。 听许易水这样说,村长松了口气。 “你这是准备养狗?”甩了甩手上的水珠,村长也准备回去了。 许易水:“啊?” 看着许易水把刚才做的席子放在了柴火堆边,还特地弄了一个凹下去的形状:“看着稍微有点儿大啊。” 村长建议:“你看要不要改小一点儿,不然不挡风。” 许易水:“……” 给狗睡的话确实得改小一点儿。 问题是……那是……给人睡的。 许易水看着自己放在柴火堆边,苏拂苓经常蜷缩的那一块儿的斑茅席子,沉默了。 这样看好像是有点儿像狗窝。 “行,事儿我说完了,回了!” “您慢走!”许易水冲村长摆了摆手。 狗窝? 听着声音,人已经走远。 一直坐在房檐边的苏拂苓动了动,慢慢摩挲着站起身,走到了自己在柴火堆边的“归属地”。 触手微凉,但是一片很平整的东西,像是席子,但又比一般的席子摸起来要软很多。 所以这就是许易水刚才忙活的事情? 是为自己做的? 芦苇的味道。 苏拂苓低头,鼻尖微微耸动。 所以是特地编的芦苇席子? “谢谢!” 坐在席子上的苏拂苓小小的一团,一双纤细的手动按一下,西按一下,像小孩子得了什么珍贵的宝物。 天色已经黑沉了下去,许易水点了油灯。 苏拂苓那双灰白的眼睛就那么黄亮亮地望着她,脸上还带着惊喜和满意的笑容。 很怪。 许易水的心情有点复杂。 她又想起了梦里的许易水,对梦里的小瞎子那样好,可当她从局外人的视线去看时,就能知道,在那些肢体接触与接受好处的某些瞬间,小瞎子是嫌弃的。 小瞎子对许易水的付出接受得心安理得,明明是许易水买来的娘子,除了那档子事儿之外,却几乎拿许易水当佣人使唤。 如果不是扶桑水,如果不是梦里的许易水太过渴望总来硬的,或许连那档子事儿都没有。 现在自己对苏拂苓疏远,这人反而乖巧得很。 …… 晚饭是吃癞皮面条。 红薯粉加食量的盐和水,搅拌成有些稀但又能挂糊的液体,再加上一颗鸡蛋,搅拌均匀成面糊。 锅里烧了火,刚烫了一点,许易水就将所有的柴火都抽了出来。 做癞皮的关键就是面糊和火候。 锅底放一点点油,将面糊沿着锅边往下倒,再用铲子将面糊均匀涂抹在锅上,摊成一张薄饼。 灶里的小火煨着,面糊被铁锅炙烤过后,会起一些细密的小泡。 两面都这样煎过后就可以将一整张饼捞出来。 因为饼皮上有细细密密的小泡,像是癞蛤蟆的皮一样,所以得名癞皮。 烙好的癞皮卷起,用刀切成细条,放在滚水里煮,再加点青菜,一碗滑嫩弹牙的癞皮面条就做好了! 苏拂苓第一次吃这种口感的面条,热热乎乎,因为煎过,带着些许油香,很筋道但又不会很难嚼。 太好吃了!!! 女孩儿小口小口的吃着,食物消失的速度却并不慢,最后连汤都喝掉了,脸上红扑扑的,额间带着点汗渍,很有些意犹未尽的感觉。 没吃饱? 许易水皱了皱眉,看着自己碗里还剩下的,顿了顿,三两口吃完了。 给苏拂苓吃?不可能。 饿着谁也不能饿着自己。 下次再多做一点吧。 “你……”听到许易水放下筷子的声音,苏拂苓抿了抿唇。 “你能帮我洗一下头发吗?” 刚才吃饭的时候,许易水说后天要带她去镇上。 脸和身上她都自己尽可能摩挲着擦了,但头发,她确实有些无能为力。 娘子顶着脏兮兮的头发,许易水会因为她被人笑的。 已经因为她是瞎子被人嘲笑了。 越想,苏拂苓的头越低。 洗头发? 许易水的脑海里,几乎是下意识的,浮现出了梦里花烛夜的那一幕。
第9章 这是一个,非常任人宰割的姿势,像被钉在案板上的泥鳅。 炊烟在灰蒙蒙的村庄里袅袅升起,一团又一团,像灶膛里燃烧的火苗。 午饭有肉! 苏拂苓坐在自己昨天得来的席子上,已经隐约闻到了空气里的肉香味儿。 今天许易水会炕红薯杂粮饭吗? 苏拂苓在想。 不会。 早饭煮了红薯粥,配着之前腌好的萝卜干吃,还炕了几个玉米饼子,中午许易水就不打算做红薯了。 上次那块儿坛子肉还剩下三分之二,许易水将它们都切了。 早上的时候就从已经晒干的木耳里挑了几朵出来,丢在锅里余热温出来的热水里泡着,这会儿已经发好了。 许易水看了看量,觉得有点儿少,想了想,又去地里掰了些稍微嫩点儿的青菜叶子。 田坎边长了几棵野葱,许易水直接挖了回去。 洗干净的青菜梗和叶子分开,菜帮子切成片,待会儿和木耳以及坛子肉片一起炒,坛子肉本身就有咸味儿,都不需要再加盐。 至于野葱,切成半指长的条,直接用豌豆酱拌一拌,淹上半个小时,就又是一道下饭的好菜! 锅里的水烧开了,许易水准备淘米下锅,下意识地就想往里面掺上些杂粮,视线落在柴火堆边的苏拂苓身上,顿了顿,许易水手里的米斗转了个方向,又舀了兜稻米。 罢了,今天就奢侈一把,吃大白米饭吧。 稻米在水里煮上六七分熟的时候,就要过滤捞起来,然后上蒸格蒸熟,这样做出来的饭才是干的大白米饭。 剩下的米汤许易水也没浪费,将先前的菜叶子切碎了和米汤一起煮,再加上一点点盐,就成了非常不错的菜汤。 “谢谢。” 热腾腾的饭菜摆放上桌,苏拂苓坐到桌边,手边就是带着暖意的竹碗。 “吃吧,”许易水将筷子放在苏拂苓的碗上,“吃完我给你洗头。” 灶里还有火,许易水已经把热水烧上了。 “今日天气是不是不太好?” 苏拂苓在风里闻到了泥巴的味道,这种味道,容易下雨。 她的头发长,若是天气不好的话,晾干就需要花很长的时间了。 许易水抬头,看了眼屋外的天,雾蒙蒙的:“还行。” 明天可能要下雨。 家里没有伞,倒是有件蓑衣,明天把斗笠带上好了。 许易水想着,手下却没停下。 水分两桶,一桶用来打湿头发,另外一桶用来冲洗。 许易水将板凳搭好,再将羚羊蛋放到桌边:“可以了,你过来吧。” 胸口的起伏暴露了苏拂苓内心的忐忑,伸着手往前,一步一步,试探着走近。 腕上忽然多了只强有力的手,半拖半拉着她,引着她往前走。 苏拂苓放松了一瞬,但随之而来的又是更大的恐慌感。 这么近距离的许易水,她可以清晰地闻到许易水身上的味道,那是很熟悉的,太阳晒过的稻谷香,干燥的,炙热的,又带着大地的厚重,就像这个人一样。 “停,”许易水开口,“坐。” 苏拂苓便停下脚步,径直往下坐—— “等等——”手腕上许易水扶着她的力将她拉住,“你转一下再坐。” 一边说,许易水带着苏拂苓一边调整了身体方向。 苏拂苓真的有点过分信任她了,让停就停,让坐就坐,都没有犹豫和试探是不是真的可以坐。 “躺下吧。” 借着许易水托着的力度,苏拂苓慢慢在板凳上躺了下来。 板凳并不算宽,好在苏拂苓很瘦,躺着很稳当,只是许易水松手之后,有些没有安全感,板凳又不长,她的两只脚得分开落在左右两侧的地上。 这是一个,非常任人宰割的姿势,像被钉在案板上的泥鳅。 下意识的,苏拂苓有些抗拒。 软绵绵的肉绷得有些紧,脖子直愣愣地梗着,让许易水想起了以前家里养的那只大鹅。 等新房修好了,也养几只大鹅吧,还能驱蛇,苏拂苓最怕蛇……了。 意识到自己想到了哪儿,许易水立马回过神,专注在苏拂苓的头发上。 拆掉苏拂苓头发上带着泥点子的绑带,青丝便蜿蜒着散落进木桶里。 洗头发的第一步,要先将头发梳顺,不然水容易打湿不进去,头发也毛躁着不好洗。 许易水拿来了自己的梳子。 许易水下手很轻,苏拂苓只觉得头皮痒乎乎的,耳边全是另一个人的呼吸声。 明明什么都看不见,苏拂苓还是闭上了双眼,两只手僵硬地放在身体两侧,紧紧地扣住板凳。 完了完了,她的头发肯定很脏。 不知道有没有跳蚤。 越想,苏拂苓的心里越羞耻,淡淡的绝望感上涌,几乎要将她整个人淹死在旱地上了。 “你怎么又哭了?” 刚将头发梳顺,手里拿着小葫芦瓢,正准备舀水浇上去的许易水,一抬眼就看见了苏拂苓白净脸颊上的两行清泪。 从眼角都要流到耳朵里去了。 她不说还好,这一说,那两行水痕又添了几分汹涌。 许易水:“……” 长这么大,苏拂苓真的是她见过的最爱哭的人了。 别家的娘子也没这么矫情啊。 啪。 脸上似乎多了什么东西,苏拂苓疑惑地伸出手摸了摸,松了口气。 是一张帕子。 这样,对方就看不见自己窘迫的表情了,苏拂苓在心里为许易水的体贴感到甜蜜。 妻主就是这样的,粗中有细,是一个顶顶好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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