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子并不十分硬挺,还带着点凉意和湿润,以及一股熟悉的属于许易水的味道。 苏拂苓莫名觉得脸上有些烧了起来,这应当是许易水的帕子。 早上还用它洗过脸的那种。 许易水也松了口气。 眼不见为净。 没看见就是没哭。 没哭就不用哄。 嗯,她真聪明! 温水浇在皮肤上,一股麻痒顺着头皮流淌开,后劲儿还带着微微的凉意,苏拂苓下意识瑟缩了一下。 看着白嫩脖子上鼓动而起的纤细的肌肉纹理,许易水顿了顿。 好在,很快的,苏拂苓就适应了。 整个人也在这种适应的过程中,彻底的放松了下来。 羚羊蛋是一种草,沾了水之后揉搓,会产生很多的白色泡沫,大家经常拿这种草来洗澡洗头和洗衣服。 讲究些的还用淘米水和生石灰,或者管货郎买专门用来清洗身体和衣物的胰皂。 许易水没那么讲究,能洗就行。 苏拂苓的头发生得很好,浓密又黑亮,本以为乱糟糟的很难梳顺,但梳子一过去,那些结很轻松的就散开了,枝丫也迅速乖巧平顺。 稍微麻烦一点的,也就是干涸了的泥点子。 许易水低下头,稍微靠近了些,先用水润湿再梳。 女孩儿的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香味,闻起来像是冬天腊梅枝头的雪。 气味如人,苏拂苓如今虽然零落成泥碾作尘,但梅依然会再开,雪也依然会再落。 只要时机成熟了,就依然是冰雪皎洁,高不可攀,独坐云端。 许易水的头发就太黑硬了,杂草似得倔强。 记得小时候和猴子她们一起玩儿,抓螃蟹烤来吃,结果不小心把夫子家的草垛给点了,她急着救火,头发被或燎了一大半,没办法,家里只能给她剪短。 结果那头发,第二天一起床,直接炸得像屁嘣了似得,连累她被嘲笑了好久,为此天天跟别人打架。 不过说起来,短头发其实还挺方便的,那一阵儿她洗完头发,出去晃悠一圈就能干得透透的。 要不然新房搭柴楼的时候稍微搭高一点儿? 到时候留个小窗子,洗完头发站上去,吹着风也能干得快些。 不过……许易水忽然又想起村长的话。 她要是把苏拂苓送走的话,村长到时候分开荒的田地,还能给她算两个人吗?! “唔——!” “抱、抱歉!!!” 许易水想得入神,手里的葫芦瓢一时不察,失了准头,水直接淋了苏拂苓满脸。 水波冲击,苏拂苓慌乱地从板凳上爬起来! 若只是躺着还好,这一坐起来,温热的水直接顺流而下。 许易水一边道歉,忙拿了干帕子来给苏拂苓擦拭。 好在脸上刚才放了张帕子,隔了水,没直接灌进鼻子和耳朵里。 但领口和胸前却是湿了个头。 苏拂苓也着急,慌乱中扯着衣服擦水。 怎么会,有的人的皮肤,灰扑时候和干净时候一个样,干净时候和沾了水的又是另一个样? 白得晃眼。 许易水只觉得自己的喉咙有些干涩,转头去水缸里灌了两口冷水。 她一定是因为尴尬,因为觉得抱歉,而不是因为其他什么才口渴的。 洗完头之后,许易水扛着锄头,继续去开荒了。 苏拂苓搬了小板凳,坐在门口一边梳头,一边晾头发。 就这么静静的等着许易水回家。 先是竹碗,再是席子。 今天许易水回来,还会给她带东西吗? 会是一束鲜花么? 她闻到了,春日回暖,应该有不少花都开了。 许易水确实又给苏拂苓带了东西。 不过这次是一根竹棍。 “你试试。” 这是她去看村长给她那块儿房基地的时候,在旁边的斑竹林看见的斑竹,长得异常直溜! 几乎是想都没想,许易水就将它砍了回来。 靠近根部的这一段比较结实,可以给苏拂苓做个拐棍儿,至于剩下的部分,许易水还没想好做什么。 不过没关系,这样好的斑竹棍,那就是天生我材必有用,先放着,到时候再说! “谢谢!” 苏拂苓试了试,有了竹棍,走起路来,脚下的情况确实就要方便很多了。 女孩儿脸上带了笑,灰白的双眼竭尽全力想要捕捉许易水,向她道谢。 许易水面色柔和:“不客气。” 然而,苏拂苓紧着手里的斑竹棍子,在暗暗地想着另一件事情。 明天如果不带拐棍的话,许易水会牵着她的手吗?
第10章 或许她是真的该娶妻了。 许易水又做梦了。 但这次的梦,有些奇怪。 大雪封山的天,猎户穿着蓑衣背着箭筒,手里捏着一杆弯弓,走在山林里,伴随着潺潺的流水声,寻觅着猎物的踪迹。 显然,这个猎户就是她自己。 但哪个傻登会在这样的天气,穿着蓑衣跑出去打猎? 反正她不会。 “咔——” 树丛里有东西,是一只灰毛野兔,许易水立马弯弓搭箭,没射中,野兔蹿着跑走了。 当即,许易水便追了上去。 难得遇上没冬眠的野兔,这极有可能是她在这大雪天里能找到的唯一猎物。 越往上追,那流水的声音越是清晰,周围的雪似乎都薄了不少,温度也暖和了起来。 两侧是潺潺的水声,兔子跑了,越追那水声反而越发清晰起来。 哗啦啦的雪落在地上,许易水扒拉开杂草枯树的灌木丛,看见了一汪温泉。 还有一个人。 一个正在脱衣服的人。 难怪这附近的温度都高了起来,原来是有泉水的缘故。 外面的雪还在飘着,但这一方天地的雪却停了。 袅袅的水汽,蕴养着池边的红梅碧草,在深冬却宛如暖春。 而那个人就在池边,在树下,在碧草之上,正缓慢地褪去身上披着的雪白狐裘。 圆润的脚指头踩在青草地上,像是珍珠落在翡翠玉石的盘子里,晶莹剔透得让人移不开眼。 是仙女吧? 那种话本里,只要偷走衣服,就会失去法力,然后成为你的妻子的仙女。 许易水看不清对方的脸,只知道仙女每脱去一件衣裳,她的呼吸就更重一分,冰天雪地里,脸上心里,好似烧起了一团火。 不能发出声音,不能惊扰了人间仙境。 许易水克制着自己的动作,克制着自己的呼吸,也在克制自己变得急促的心跳。 大概是有那些话本传说里的前车之鉴,仙子并未脱得**,身上还裹着件维持自己法力的轻薄纱衣。 犹抱琵琶半遮面的遐想,带着隐秘,却又愈发引人探寻。 一步一步,轻盈地走向泉水,不知何处有风吹来,纱衣翻飞之间,似乎轻柔地落在了许易水的脸上。 许易水闻到了梅香。 “你还要看多久?” 许易水闭目克制自己,却听见清泠又娇媚的声音伴着热气熏了过来。 她听见仙子嗔笑,那笑就像是落在她的耳边: “小家主不如下来?看得更仔细些?” 仙子一边说,一边笑着在水中起舞,娉娉婷婷,尽态极妍,摄魂夺魄。 很好,这不是仙子,而是勾魂的艳妖。 妖好,艳妖好! 许易水落入温泉池中。 是艳妖,便能毫无顾忌的去捉住她的长臂,揽住她的腰肢,扣住她的双腿,托住她的脚踝。 她可以尽情地拥有这整个人。 泉水温热,在这寒冬里甚至还有些烫,许易水心里的火烧得更旺。 仙子长臂一展,纱衣带水,盖上了登徒女的脸,视线变得模糊不清,人也变得若近若远。 池子不大,但总归是池,有心想躲,还真不一定能捉住。 可惜仙子小瞧了她。 许易水没愧对自己的名字,水性极好,自小在一群娃娃里下河摸鱼,便是从无敌手。 一个扎猛子的下潜,追逐的人影便消失不见,仙子有些惊慌地回过头,下一瞬,脚踝便被一只有力地手扣住。 …… 手臂成为圈禁的牢笼,隔着轻薄的纱衣,一点一点磨蹭着,要让躯体嵌合,打造成独属于某一个人的禁锢。 许易水听到了轻巧的娇声,那声音很熟悉。 有风吹来,池边红艳艳的寒梅被吹落,砸在微微扬起的脖颈之上。 骨节分明的手指紧扣着怀中人的脖子,许易水贴了上去,半克制半强迫地将人脸转了过来。 梨花带雨春带水,芙蓉如面柳如眉。 女人的神色分外苍茫,眼眸是熟悉的灰白。 苏拂苓。 她熟悉的,无法坦然面对的欲念。 …… 大花公鸡尚未啼鸣,只能偶尔听到几声鸟叫,许易水感受到了些许湿润。 脑海里,梦中人回过头来时的脸她眼前挥之不去。 许易水深深地吸气,又缓缓地吐出。 荒谬怪诞的梦境不再是先前的预知,而是另一场剖白。 可无论如何,似乎总是和苏拂苓有关。 大概是春天来了,她又到了适婚的年龄,所以总容易想到这些有的没的。 或许她是真的该娶妻了。 把苏拂苓送走之后,把新房子修起来之后,就再买一个罪奴做娘子吧。 也可以找王媒婆打听打听邻村周围,是否有人家愿意。 至于苏拂苓,反正这一次,她们没喝扶桑水,也没拜堂成亲,更不曾同房花烛夜,吹灯到天明。 苏拂苓不是许易水的娘子。 许易水也不是苏拂苓的妻主。 最多最多,只是个萍水相逢的歇脚过路客,若真要细算起来,许易水也是在苏拂苓落魄的时候帮了她一把,好歹给了她一口饭吃的恩人。 只是天高水长,此后便一别两宽,各生欢喜吧。 许易水平静地想着,一边起身擦洗收拾。 张家的驴车,应该就快来了。
第11章 “瞧瞧,这年轻人,就是恩爱。” “我们要带这么多馒头吗?” 天将将亮的时候,斗志昂扬的公鸡唤醒了在新席子上睡得正香的苏拂苓。 许易水已经把早饭都做好了,杂粮馒头配先前冬日里腌渍好的萝卜叶,水就直接是蒸馒头的水,许易水还另外拿了两个水壶。 把剩下的馒头包了起来,许易水直接将包袱绑在了苏拂苓的身上。 对于背食物包袱,苏拂苓什么没意见,只是闻着馒头香,她有些害怕掉了,总时不时伸手去摸摸看馒头还在不在。 这一摸,就清晰的感觉到许易水准备的馒头有些太多了。 怕是有七八个。 许易水蒸的这个杂粮馒头很大个,估摸着一馒头比她两个拳头还大,她刚才就吃了好久,都吃撑了才强行把一个馒头吃完。 苏拂苓有些疑惑,馒头带着路上做午饭干粮她是明白的,但两个,最多三个也足够了呀,怎么带这么多? “易水——!” 还没等到许易水回答她,门外便传来了晃晃悠悠的铜铃声,伴随着嘎吱嘎吱的木头碰撞的响动,由远及近,停下后,便是一个女人嘹亮壮阔的嗓音。 “哎!” 许易水应声,赶忙拉开了草棚的门,出去打招呼。 “嚏——” 有些昏暗的清晨,雾气袭人,驴车头的两只黄灯笼,将被缰绳拉停正在甩脑袋的驴子照得清晰。 “张婶,”许易水冲坐在驴车头的两个女人打招呼,“张婶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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