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以为自己有家了。 她愿意做许易水的妻子,却从未想过,许易水会不愿。 苏拂苓很难过,哭得很厉害,眼泪像落雨时的房檐。 可惜水滴石穿要上千年,滴雨砸不透檐下的石阶,苏拂苓也哭不软许易水的心肠。 许易水沉默地听着对方委屈的控诉。 却又只能沉默。 因为苏拂苓说的是事实。 她确实不想要她。 毕竟除了那些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的旖旎梦境,以及偶尔的思绪跑偏,其实她和苏拂苓相处不多,她对苏拂苓也知之甚少。 嫌弃苏拂苓是个瞎子倒也谈不上。 她又不喜欢苏拂苓,苏拂苓也不是她什么人。 “瞎子出门是很麻烦的。” 苏拂苓吞了吞哽咽的喉头,仰起脸,露出苦笑的神情,一边试图稳住自己的情绪: “我以为你带我来镇上,是买……衣服的。” 嫁衣两个字,苏拂苓到底是没能说出口。 她是许易水买来的娘子,有些并不讲究的村里人,也没个什么仪式。 但稍微有一点的,也都知道要点一对红烛,喝一**杯酒。 再好一些的,穿一身新衣裳,配一朵鬓边海棠红。 她以为许易水不急切地触碰她,是想着要先相处一阵,培养感情。 她以为许易水带上她,是想让她试一试新衣服合不合身,问一问花色喜不喜欢,看一看海棠红衬不衬人。 原来并不是。 “原来你是想赶我走……” 原本来她并不想娶她做娘子。 泪水越忍越忍不住。 苏拂苓哽咽得上气不接下气,可对面的人却没有一丝言语,沉默得像一尊结了蜘蛛网的石像。 上天可真是残忍。 她难过得快要站不住,却连许易水是什么模样,什么表情都看不清楚。 许易水是否蹙眉不忍?许易水是否无动于衷?许易水是否背过身去,不愿意面对她的哭求面容? 苏拂苓不知道,她什么都不知道。 因为看不见表情,所以她从未真正知道,许易水是否是喜欢她的。 因为看不见表情,所以她根本无法通过那些感受到的好而猜透许易水的心。 或许许易水只是善良罢了,或许许易水对谁都会这样。 换任何一个罪奴,都是这样的待遇。 而她只是一个瞎子,又有什么特别的呢? 苏拂苓越想越绝望。 此间有些绝望的还有另一个人——张大娘子。 啊这…… 往左边看了看许易水,又向右边看了看苏拂苓。 啊这…… 这是个什么情况?她怎么听不太懂呢?吵架了?那她是不是好心办了件坏事? 她是不是该说点儿什么?可是说什么呢? 劝分还是劝和啊?劝分是不是不太好?劝合好像也不太好……主要不知道这什么情况啊! 村长是说人给许易水做娘子了啊。 不过开荒的时候许易水也没缺席过,两人还没喝过扶桑水,倒也还没做那档子事儿。 这…许易水是想把人给送回去? 嫌弃是瞎子? 不应该啊,许易水是个赤诚人。 张大娘子一时之间如坐针毡、如芒刺背、如鲠在喉。 只能默默抬头看了看天,然后开始在心里暗骂: 死老天爷就知道下雨,下下下,下毛啊下! 她只有一把伞,都不知道要给谁撑! 严格来说张大娘子是有两把伞的,但另一把伞是要带去给张朝芳的,那当然是不能给出去的。 “啪——!” 尚且青绿色的斑竹拐棍砸落在被夯平过的泥地上。 “我滴个天爷呀!” 原本站出了些距离的张大娘子面露惊恐,慌忙地冲上前: “愣着干嘛,救人啊!!!”
第15章 “你管我死活做什么?” 许易水不是愣,她只是没想到苏拂苓会忽然要跳河。 拐杖一丢,扭过头就冲着柳河跑去! 跌跌撞撞,却又毅然决然! “扑通——!” “咚!” 两声水起,一声挨着一声。 柳河十来米宽,边缘有缓坡不深,但中间却可以过拉货的小船。 是真的能淹死人的! 许易水到底年轻力盛,反应比看不见的苏拂苓要快得多,眼见着苏拂苓还要蹚着水往中间去,一手扯住岸边的柳枝,另一手拽住苏拂苓! “你干什么?!” 哑巴了的声音从嘴里喷涌而出,便是带着山呼海啸的怒气。 “哎呦!” “这什么情况?” “怎么跳河了?” 今天正当集市,下着雨人倒是不多,但也并非没有行人,都被这副阵仗给吸引住了。 “两口子吵架吧?”只要人一围起来,就是在屋里躲雨的,也得出来看看什么模样。 七嘴八舌的,一下子就热闹了起来。 “你吼我?” 被拖住的苏拂苓听见许易水的声音,先是一愣,紧接着就是情绪的失控。 “你凭什么吼我?!” 黄鹂似得莺莺细语,此时也变得厉声哀怨。 “你是我什么人?” “你管我死活做什么?” 被拖住的苏拂苓还在挣扎,想要甩开许易水的手:“我才不要你管!” “你走开!!!” 像是只被扼住脖颈的猫,苏拂苓愤怒地挣扎着,衣裳带水,堪称拳打脚踢。 “哎哟小娘子!” 张大娘子这才发现,自己也不知道许家娘子叫什么名字,只能唤着劝:“上来,快上来!” “你这又是何苦啊?” “下雨天的水多冷,当心冻坏了!” “有什么事儿不能好好说?” 张大娘子在岸边上苦口婆心,伸着手想帮忙,就是有些够不到。 “你先冷静……” 许易水死死拽住苏拂苓,另一只手干脆松开了柳条,要去抓苏拂苓挥舞的胳膊: “我这是为了你——” 好字还没说出口,许易水被苏拂苓泼了一脸水。 许易水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不再解释,两条腿在河底踩了踩,微微躬身乍起马步稳住身形,左手扣住苏拂苓挥舞的手腕,两根纤细的手腕叠在一起,被许易水一只手的虎口掐住。 看着小胳膊小腿的,也不知道哪儿来的这么大劲儿。 许易水强行将人武力压制:“别闹了。” “你放手!” 两只手都被拽住,苏拂苓直接拿脚踹:“你松手!” “可不能松手!”张大娘子在边上急得不行。 “行不行啊?”有行人准备脱鞋了,“要帮忙吗?” “不然咱下去几个人一起给人抬上来算了。” 又有莽女撸了把袖子,热心肠地提议道。 “呼——”闭了闭眼,许易水重重地吐出一口气,再睁开时,空出的一只手直接按住了苏拂苓的脑袋。 “你让我去死——咕噜噜噜噜!” “唔——!” 哗啦啦的水声响起,沉寂,又响起。 苏拂苓懵了。 岸上的人也懵了。 居然还有这种操作?!!! 而苏拂苓,正控诉着,忽然被许易水把头按进了水里,呛了好几口水,又被捞起来。 “咳——咳咳——” 苏拂苓咳嗽着,许易水还拧着她的两个手腕在问她:“冷静了吗?” 反应过来的苏拂苓气疯了! 怒火上涌:“你混——” “咕噜噜噜噜……” 下一瞬,又被许易水的手给按水里浇灭了。 众人:“……” 张大娘子:“……” 苏拂苓:“……” 热心肠的行人默默穿上了自己的鞋子。 莽女也放下了袖子。 不用了,这一看就是个狠人,自己能搞定媳妇儿。 “咳——咳咳咳——” 力气几乎已经耗尽,又被呛得直咳嗽,等缓过来的时候,苏拂苓已经无话可说了。 打打不过,死死不了。 就连眼泪,也被脸上的河水给混成一摊,难分彼此了。 她现在一定很狼狈。 劲儿断了,苏拂苓无助地瘫软在河里。 许易水:“还闹吗?” 苏拂苓没再说话,只是别过脸去。 许易水将人拖上了岸。 张大娘子赶忙伸手去帮着接,也就听到了许易水的冷声。 “以为跳河很好玩儿吗?” 明明只是个刚成年的家主,可那语气听得她一个阅历丰富的人都心颤。 “以为死很痛快吗?” 确定人安全了,许易水这才松开了苏拂苓的手。 她的这条命,是被上河村的村民们在泥石流里挖出来的。 许易水知道濒死的感觉,有多痛苦。 窒息带着许家在死亡的边缘走了一遭,最后只留下了一个许易水。 “我只是一个种地的,”手上还有河里的泥,许易水甩了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只有那么点儿田地。” “吃不饱穿不暖,我连自己都养不活。” “你嫁给我做娘子有什么好的呢?” “对你而言,回到你来的地方,才是最好的。” 苏拂苓靠在张大娘子身边,侧着头喃喃:“可我是罪奴,我能回哪儿去?” “不过是换另一个死法罢了……”闭上眼,比起身上湿衣服透风的寒意,苏拂苓更觉得心冷。 都这样了,许易水还是不愿留她。 许易水张了张口,眉头微微皱起,是了,苏拂苓现在没有记忆。 “那个……我能插句话吗?” 目睹混乱的衙役艰难从人群里探出头。 “我刚才又翻了一遍,”衙役看向许易水,“确实没有收到任何的,你说的那个什么寻人的通知。” “而且。” 衙役又看向苏拂苓:“你既然买了这姑娘做娘子,那还是要好生些照顾。” “买卖文书上不都写好了的嘛,哝,你看。” “三月十一,上河村,柒号,是你吧?”衙役手里*拿着小册子,像只给苏拂苓看,又才想起对方是个瞎子。 于是转了个头递给许易水看:“来,不是丫鬟奴婢,你看这个买卖关系,写的就是娘子啊。” 这下懵的人轮到许易水了。 “这从我们官府的登记文书来看,柒号啊,就是你的正头娘子。” 衙役合上登记的册子,盖棺定论。 许易水:? ???
第16章 而真心,也恰恰是最需要维护的东西。 “梅梅!” “梅梅——!” 人群里传来个陌生又熟悉的声音。 “梅梅!” 是张朝芳,手挡在头上,挤了过来,因为声音大,所以音色都有些变样了。 “哎哎哎!”张大娘子本命叫冉梅,这会儿正夹在许易水和苏拂苓两个人中间呢。 听了自家妻主的声音,忙道:“就在这儿呢。” “你唤瘟呢,一直喊个不停。” 嘴上是埋怨,但真见到张朝芳来,张大娘子却是松快不少。 “你怎么过来了?” “老二说你给我送伞来了,”张朝芳道,“我就寻思一路怎么也没看见你,后来茶摊的黄静思那丫头,说你领着易水媳妇往这边儿来了。” 张朝芳说着,视线落在旁边的许易水和苏拂苓身上。 “易水?” 两个人都可以用狼狈来形容了,身上黄褐色的衣服全都湿透了,这会儿成了黑灰色,还在淅淅沥沥地往下滴着水。 “这……是什么个情况?” 她当然大概是知道这两人跳河了,进来的时候,围在周围的人已经绘声绘色讲过一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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