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当然不是抵玉的真正目的。可如果当着燕定天的面说出自己的真实意图,燕定天离开此处以后十有八九会立即前往延界镇向梁未絮告密;然而若说纯粹是出于对这些诸天教弟子的同情怜悯,又显得太过虚假,不会有任何人相信。倒不如提出这个看似合理的条件,先让诸天教众人自愿留下再说。 “别听她胡言乱语!”燕定天见教众眼中亮起光芒,似被抵玉说动的模样,登时厉声喝道,“藏海楼和本教之间早有仇怨,难道你们不知道吗?她是藏海楼的人,她说的话你们也能信?何况我已答应过你们,待到了安全之处,我自会为你们解毒!” “那你与本教就没有仇怨了吗?我们又凭什么相信你?”阿芒终于按捺不住,决定与她摊牌,“至少谢缘觉医术精湛,人所共知。而你虽得到了‘天佛令’,可当真通晓医理,能解得了秦艽之毒?” 燕定天愣了愣,对上阿芒凌厉的目光,忽想起途中阿芒毒发难忍、恳求自己为她解毒的情形,心忖看来从那时起自己可能就已经引起了她的怀疑。眼下局势再难挽回,燕定天五指不自觉地收紧,掐得抵玉呼吸一滞,又冷冷扫了凌岁寒和谢缘觉一眼,终是强压下心头恨意,挟着抵玉纵身离去。 留下一大群诸天教弟子在原地,互相交换了几个不安的眼神,最后不约而同将试探的目光投向谢缘觉:“刚才藏海楼的人说……” “我与藏海楼是有这个约定。”谢缘觉明白了抵玉的意思,正色道,“诸位放心,我会尽力治好你们的。” 尽管她与凌岁寒都挂念着抵玉的安危,不过想着春燕知晓抵玉的身份以后,应该至少不会真的对抵玉痛下毒手,便也只能暂且放下担忧,专心致志为这群诸天教弟子诊脉解毒。 秦艽所下之毒各有不同,谢缘觉不得不逐一施治,对症开方。所幸她旧疾已愈,虽一连操劳了大半天的时间,身子倒也还支撑得住,只是遇到几味刁钻的奇毒,一时竟也拿捏不准解法,总要反复思索。 “怎么,有些毒你解不吗?”余罄一直在旁等着她,眼见窗外夕阳西落,没忍住悄声询问。 “不是解不了。”谢缘觉对于自己的医术向来颇有自信,“只是需要多费些工夫。” “我们可没有那么多工夫来等。”余罄冷声道,“你也别那么老实和他们说真话。反正你既已解了一半人的毒,足以取信于他们,就直截了当告诉他们,剩下的人若想要活命,便乖乖随我们去一趟延界镇找梁未絮。” 暮色渐沉,新月如钩。谢缘觉略一思量,也想要早日知晓颜如舜和尹若游那边的情况,遂点头应下。 与这些诸天教弟子的交涉,还是交给了常萍去谈。谈妥之后,次日拂晓,一行人启程前往延界镇。 终于到达延界镇外,凌岁寒先独自一人悄悄潜入了镇中。她轻功虽比不上颜如舜,在江湖里却也属上乘,避开驻守官兵并非难事,很快就与颜如舜、尹若游会合,双方交换了各自经历,又商定了后续计划。 于是当天夜半时分,阿芒按照谢缘觉的嘱咐,亦进入延界镇中,求见归安郡主梁未絮。 彼时梁未絮已然就寝,听亲信禀报诸天教弟子求见,立即起身更衣,命人将其带入。先前与秦艽合作时,梁未絮曾经见过阿芒几面,记得她确实是诸天教的人,上下打量她许久,试探问道:“你来找我,是你们秦教主的吩咐吗?” “秦艽已死,不再是我教教主。”阿芒摇头道,“本教新任教主名唤燕定天,是她命属下前来,请郡主出城与她相见,她有十万火急的事需要立即向郡主汇报。” 诸天教的变动在梁未絮的谋划之中,因此梁未絮并不怀疑,只问道:“既有急事,那她为何不亲自来找我?” “实不相瞒,教主初掌大权,教中尚有人心不稳。”对于梁未絮可能会提的问题,藏海楼早有预料,已提前教阿芒应该如何应答,“她担心她一旦离开,教中弟子恐生变故;若是率众入镇,又怕惊动镇上江湖人士,这才派遣属下前来。” 这解释倒也合理,梁未絮近来计划进展顺利,虽有些纰漏却无碍大局,她心中正自得意,且仗着自己身手不凡也不怕单独行动,便随着阿芒出了镇子。 不多时,她们二人行至镇外一处树林。梁未絮武功高强,五感敏锐,在路上已察觉到前方林中藏着不少人的气息,阿芒又在这时开口说道:“我们教主就在前面。”她就只当是诸天教众弟子在此聚集。 直到阿芒谈起双方合作之事,口口声声将“诸天教”三个字说得格外清楚,梁未絮这才觉出异样,却为时已晚——冰凉月光之下,前方人影越发清晰,除诸天教众以外,还有一张张熟悉的面孔,正是随她同来延界镇的江湖各大门派掌门。 显然,他们比梁未絮更早出了延界镇,来到此处。又因镇上群豪其实并未全体出动,只是来了各派的掌门人,因此才没有惊动镇上各处驻守的梁家军官兵。 夜风飒飒,林中却是一片死寂,当一片叶子打着旋儿落在梁未絮脚边,才有人冷声问道:“这么晚了,归安郡主独自出镇,所为何事啊?” 梁未絮目光掠过人群中的昙华四奇,缓缓道:“这话该我问才是。诸位义士深夜齐聚于此,不知是有什么要事竟要瞒着我?” “哼!今天白日颜女侠与尹女侠已告诉了我们,那所谓的天子使者候锡给我们下的毒,其实来源于近年来江湖上恶名昭著的诸天教。我们还奇怪,朝廷怎么会和诸天教勾结,现在看来和诸天教勾结的另有其人啊。”群豪不愿再与她周旋,直截了当质问道,“梁未絮!此事你作何解释?” 早在梁未絮看到群豪的瞬间,阿芒已趁机溜回对面人群。梁未絮又冷冷觑了阿芒一眼,明白今夜自己已是彻底暴露,任何狡辩都无济于事,但她从容自若,仍丝毫不显慌张,反而笑了一笑道:“我也是听说诸天教的消息,特来查探罢了。” 此言自是无人肯信,所以她赶在群豪发作之前,又迅速接道:“如今看来,下毒之事可能确与朝廷无关。但诸位义士当知,朝廷对我们江湖中人素来猜忌,这点是绝对不假的。倘若延界镇之事传出去,朝廷岂会详查来龙去脉?必然认定了诸位意图造反。我若是你们,那就继续留在延界镇,毕竟只有在这里,我们方能与朝廷抗衡。” 眼见群豪神色犹疑,她趁势加重声调,语气愈发恳切:“当今天子昏庸,朝纲败坏。即便平定了河北,天下就能恢复清明太平吗?既然这绝不可能,那么以在下之见,我们还不如索性推翻了这腐朽朝廷——” “说得好听!”凌岁寒性子最直,第一个打断她反驳道,“像你这般心狠手辣、视人命如草芥之辈,就算你得了天下,天下就能恢复清明太平吗?还不是一样绝不可能。” “至少能保诸位平安,免遭朝廷剿灭。”梁未絮不假思索地回答,嘴角仍噙着淡淡笑意,“当然,如果诸位相信朝廷会明察秋毫,不将你们在延界镇所做之事视为谋反;又或者你们甘愿从此隐姓埋名,过着东躲西藏的日子,眼睁睁看着自家门派日渐式微——”她眸光一冷,“大可将我拿下出气,然后离开此地。” “你当我们不敢?!” 这般赤裸裸的威胁,配上她有恃无恐的神态,顿时激得群豪怒不可遏,霎时间兵刃出鞘之声不绝于耳。 “且慢!”一道身影倏忽闪过,只见颜如舜足尖一点,已蓦地拦在梁未絮与群豪之间,“梁郡主所言不无道理,我们会考虑的。” 她声音清亮,同时向群豪使了好几个眼色,示意众人暂且冷静。 谁让梁未絮的威胁确确实实戳中了众人的软肋。 她们不能不考虑这么多江湖同道的安危。 而群豪也不能不考虑自家门派的存亡基业。
第263章 飞絮蔽日空遮目,群蚁移山见青天(五) 按照梁未絮最初的设想,如果一切顺利,那么这群江湖人会先跟着自己平定了河北,她再挑起他们和朝廷的仇恨,那时他们除了追随自己以外再无别的去路。而江湖中人又最重义气,这些所谓的豪侠义士谁没有三五个过命交情?眼见他们与朝廷兵戎相见,那些故交岂会坐视不理?待江湖乱象四起,她再趁机收拢更多势力,同时招兵买马,何愁不能东山再起,问鼎天下? 可惜武林大会上藏海楼的出现,令梁未絮不得不决定提前动手,早早在延界镇就给群豪下了毒。不过这也无妨,无非是将计划顺序稍作调整,她仍有把握说服群豪共抗朝廷。如今事情发展却越来越不妙,她的谋划已被拆穿,好在朝廷与江湖之间的矛盾本就是存在的,那就还是没关系,她依然可以继*续利用这一点,先胁迫众人留下,日后徐徐图之,赔罪也好,说理也罢,待她剖陈利害,分析时局,终会让这些人为己所用。 梁未絮胸有成竹,遂气定神闲道:“诸位不妨细思在下方才所言。对了,既然如今已查明候锡所下之毒乃诸天教的手笔,那也不必再审问候锡了。这人我就交给诸位处置,要杀要剐,随你们的便吧。” 更多内.容请]搜索[频道:.// 本来怒气冲冲欲要发作的群豪一听此言,不由全都愣住。先前梁未絮借口要审问候锡,派了大批官兵把他看管起来,实则是一种保护。现如今她的阴谋暴露,怎么反倒突然要把候锡交出 群豪心里虽然疑惑,但也确实很想从候锡的口中挖出真相,便依颜如舜等人之言暂压怒火,一同返回延界镇。 天色将明未明,回到镇中,梁未絮遂命手下押来候锡,将其径直交予群豪,她自己则转身离去,再不理会。候锡尚未明白其中变故,见状吓得面如土色,他万万没料到梁未絮竟能如此狠绝,行这兔死狗烹之举,因此根本不等群豪如何拷打于他,他已主动将实情和盘托出。 原来这候锡确是当今天子谢慎的宠臣不假,正因如此,谢慎才常常将诸多要事交给他办,其中便包括赐死兴平王谢铭一事——正是候锡奉旨将毒酒送至谢铭手中。 本来候锡并不把这当成什么大不了的事,谢铭虽贵为亲王,可权势再大也大不过皇帝,天子要杀亲子,他不过奉旨行事,谁敢置喙?谁知他完成任务返回长安后不久,梁未絮竟暗中寻上门来,先以厚礼结交,待彼此熟络,再向他出示了诸多证据。 皆是太子谢钧与兴平王谢铭兄弟情深的铁证。 譬如谢铭死后,谢钧作为兄长如何不顾礼制地为弟弟服丧,如何时常对心腹垂泪追忆谢铭,又如何想方设法地在暗中奔走为谢铭洗冤平反。候锡震惊不已,显然没料到在这骨肉相残已成家常便饭的谢氏皇族中,竟还存着这般真挚的手足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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