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岁寒不答,只将目光转向人群中一名中年男子。 尽管颜如舜早已劝说过詹志用不必担忧,然而当他再次直面梁未絮和这些梁家军官兵时,他仍免不了战战兢兢,又开始犹豫是否要将实话说出。直到当他看见凌岁寒的长刀真真切切架在那几个恶徒的脖颈上时,他一股热血直冲脑门,猛地踏前一步:“证据就是我!当日就是她——”他一手指向梁未絮,声音愈发洪亮:“就是她派那些官兵闯进我家,威胁说若不按他们说的做,就要灭我满门!还说诸位侠士能护我们一时,却护不了一世,我们这才被迫说了违心话。” 詹志用这一嗓子,如同点燃了引线。四周百姓纷纷应和,将当日受胁迫的真相一一道来。 “刁民反复无常,今日一套明日一套,这才过了几天说辞就变了。”梁未絮显然仍没把这些百姓放在眼里,反正她的阴谋早已败露,可群豪还不是拿她毫无办法,她随口反驳道,“他们现在的话就值得相信吗?” “真假姑且不论,但詹志用确是此事受害者。既然苦主改了口,不愿再宽恕伤害他及他家人的恶徒,那我们自当尊重他的想法。”凌岁寒话音刚落,没再给梁未絮接话的机会,刀锋一扫,寒芒乍现,那几个官兵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头颅已全部滚落在地。 梁未絮大吃一惊,显然没料到凌岁寒出手竟如此果决,脸上终于露出怒色:“凌岁寒!你当真以为我不敢动你?别以为你练的是天下第一的阿鼻刀法,那就真的能天下无敌,你武功再高敌得过千军万马吗!” 她急着说出这番话,亦是对在场将士们的一种安抚,表明她绝不会轻易放过凌岁寒的态度。况且她也确实不会惧怕凌岁寒,毕竟在这个世间武力永远比不上权势,她人多势众,如何胜不过凌岁寒? “这正是我们要与你谈的第二件事。”颜如舜再度开口,语气越发凝重,“这几年来你纵容部下烧杀掳掠,荼毒百姓,如今还想再燃战火,让苍生重陷水深火热之中,你也一样有罪!” 话音才落,一柄青锋与一柄钢刀破空而至,速度招式都是如出一辙,同时袭向梁未絮。竟是宁初晴与宁暮雪自左右两侧飞身而出,刀光剑影如雪映晴空,快得令人目眩。然而梁未絮武艺亦属顶尖,反应极快,腰间长刀铮然出鞘,带起隐隐风雷之声。 电光火石间,双方已交手数招,难分高下。按理说四周梁家军见主上遇袭,本该立即上前救援。可就在宁氏姐妹出手的刹那儿,埋伏在各处的江湖豪杰齐齐现身,先发制人解决了外围官兵,随即将夺来的兵刃抛给了一旁的百姓。 手持兵刃的百姓们纷纷加入战局,与群豪并肩对抗梁家军。江湖豪杰们冲杀在前,百姓们则在侧翼策应。论武功修为,自然是这些江湖人最为高强,但人数终究不及梁家军众多;延界镇百姓的加入则弥补了人数劣势,只是这些百姓未经操练,气力不济,群豪便时时留意周遭,见谁遇险便立即援手相助。 于是这群江湖人与平民百姓同心协力,彼此照应,居然将梁家军打得连连败退。 梁未絮本通晓兵法,有些行军布阵的才能,若能从容调度兵马,战局或许另有转机。偏偏她现在被宁初晴、宁暮雪缠住不放,这对姊妹一刀一剑配合得是天衣无缝,与她斗得旗鼓相当,她一时收拾不下,哪有余暇指挥战斗? 所幸凌岁寒等人顾及百姓安危,只在战阵中引领护卫,并未加入对梁未絮的围攻。梁未絮独战宁氏姊妹,刀来剑往间忽然扬声喝道:“纵使你们今日胜了我,出了这口恶气又能如何?朝廷是绝对不会放过你们的,你们武功高强自可脱身,但各自师门尚待重振,难道忍心看它就此没落,在你们手中断绝传承?” 这番话若在往日,或许还能动摇群豪之心,如今却已掀不起半分波澜。且就在梁未絮话音才落之际,另一个声音自旁边高楼传来:“所以你的意思是,我们的出路就只有造反这一条?好啊,既然是你逼我们反,那我们就反它一回!只是如果人多便能成事,那我们为何非要追随于你?难道我们就不可以自立门户,以延界镇为根基,再与朝廷谈条件吗?” 梁未絮脸色骤变,猛然抬头望向声音来源之处,眼中浮现出从未有过的惊愕。 不知是因为这话的深意令她震骇,还是因为说话之人更让她难以置信。 常萍不通内功,无法如梁未絮那般以真气传音,谢缘觉便提前教了她些发声的法子,让她能尽量将声音传远。她遂立于高楼之上,按照谢缘觉所授之法,竭力将话语送入战场上每一个人的耳中。 紧接着所说的都是梁未絮做过的各种过河拆桥、兔死狗烹的勾当。 此前梁未絮在长安养伤期间,因伤痛难忍,只能让常萍日夜陪伴照料,两人形影不离,梁未絮所做的所有事自然都瞒不过常萍。而梁未絮自认为她先前被常萍暗算全因她没有防备,如今她对常萍既有了戒备心,怎么可能还着一个普通平民的道儿?便根本无所谓那些内情让常萍知晓。 倘若只是别的恶行,梁家军将士根本不会当一回事。可常萍专拣梁未絮背信弃义的行为来说,末了更是高声质问:“像梁未絮这般两面三刀、无情无义之人,你们凭什么相信她会兑现给你们荣华富贵的承诺?又凭什么相信她得到天下之后,不会对你们这些‘功臣’下手?” 而常萍说话期间,谢缘觉始终站在她身边保护,确保她能将话说完。 这段时间梁家军身处逆境,本就心绪烦乱,常萍这一席话更是让军心愈发动摇,士气涣散。反观群豪与百姓,却是越战越勇,气势如虹。 梁未絮心中亦是一阵慌乱,不由自主抬头望了常萍好几眼。高手对决,最忌分神,本来梁未絮和宁氏姊妹的武功就在伯仲之间,这几眼疏忽的工夫,宁初晴与宁暮雪刀剑交错挥出一道寒光,已在梁未絮臂上划开一道血口! 换作别人受此一击,必败无疑。然而梁未絮不愧是武林里的顶尖高手,瞬息间便稳住心神,身形一转,反手连劈两刀,如惊雷乍现,硬生生挡下宁氏姊妹的第二轮攻势。 尽管暂脱险境,但她臂上血流如注,甚是疼痛,再战下去胜算渺茫。更糟的是,四周已有不少梁家军官兵在常萍的不停劝说下纷纷弃械投降。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梁未絮见局势已对自己极为不利,当机立断,足尖一点,身形凌空掠起,直向延界镇外飞退,不再与宁氏姊妹纠缠。 红日当空,光芒洒落。她终究没忍住,又回头望了最后一眼,此时此刻的常萍高高在上。 她则是满身血污,狼狈不堪。 好不容易逃出延界镇,甩开身后高手的追踪,梁未絮一边疾行,一边思忖:梁家军虽溃败,但必定还有部分不愿投降的将士会拼死突围,到时自己只要想办法收拢残部,未必没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她向来心志坚韧,不到绝境,绝不轻言放弃。哪知就在她盘算之际,忽见前方白影一闪,犹如鸿鹄自青天而来,拦在她的面前。 正是定山派掌门凌霄。 梁未絮一怔,霍地忆起先前混战之中,那群江湖人里确实有些不太熟悉的面孔,现在仔细想想,恐怕就是定山派弟子。 而她就停了这么一小会儿,思考了这么一小会儿的工夫,身后风声骤起,宁初晴与宁暮雪也已追至此处,彻底截断她的退路! “我说她们怎么故意等了几天才和我动手,原来是等你们定山派的到来。”梁未絮心中一沉,突然感觉自己今日可能真的走到了绝境,但她抬头望向万里无云的晴空,眼底仍是不甘,冷笑道,“定山派不是向来自诩公正吗?我如今负伤在身,凌掌门莫非是要与藏海楼的人联手,以多欺少来对付我?” “公正?”凌霄惨淡一笑,眼中寒意凛然,“可我师尊当初死在你刀下时,她也身负重伤……那时你可曾与她讲过公正?” 话音未落,她反手拔剑,剑光如流云倾泻,直逼梁未絮而去! “我们楼主的命,今日你必须偿还!”宁氏姊妹更无半分迟疑,刀剑齐出,一左一右夹击而来。 梁未絮明知自己绝不可能敌得过她们三人联手,却仍不肯束手就擒,“雷鸣斩”悍然出手,刀势如惊雷炸裂,轰然破空!她以一敌三,刀光狂舞,竟硬生生又接下十余招,可凌霄的抱阳剑却如春风化雨,剑势绵密从容,每一招都恰到好处地化解她的刚猛刀劲;宁氏姊妹则刀剑合璧,一进一退间默契无间,逼得梁未絮左支右绌。 梁未絮刀势渐乱,咬牙强攻,最后一记雷鸣斩如闪电劈落,却被凌霄侧身避过,反手一剑直刺她的心口! ——“嗤!” 剑锋入肉,血花飞溅。 梁未絮身形一滞,最后一刀如残雷掠空,终究无力回天。旋即只听“砰”的一声,她身躯重重倒地,一双眼睛依然死死睁着,看着一片柳絮飘落,恰巧轻覆在她染血的脸颊上。 “为、为什么……” 为什么我拼尽全力,到头来却还是败了? “你不是败给我们。”凌霄收剑入鞘,那只本来握剑的右手又摩挲起自己左手腕上的雷击木流珠,缓缓转过头望向远方,声音轻而郑重,“你是败给了你看不起的‘蝼蚁’。”
第265章 飞絮蔽日空遮目,群蚁移山见青天(七) 没过多久,凌霄与宁氏姊妹带着梁未絮的尸体返回了延界镇。 余下还在负隅顽抗的梁家军见主上已死,霎时间斗志全消,纷纷弃械投降或四散奔逃。 这些人平日里横行霸道惯了,如今更没人管束他们,逃亡途中必然还是会劫掠伤害百姓。于是群豪迅速商议片刻,由凌霄率定山派弟子分头追捕。而逃兵们如今失了主心骨,也不知该逃往哪个方向,只能像一群无头苍蝇似的到处乱窜,当夜几个溃兵慌不择路,竟撞上正在延界镇附近徘徊的燕定天。 朦胧月色中,燕定天通过这几人的装束认出他们乃是梁未絮麾下官兵,猜出梁未絮那边一定出了什么状况,当即出手将他们制住,沉声喝问:“延界镇发生了何事?梁未絮呢?” 逃兵们见来者乃是自家主上的盟友,惊魂稍定,忙将白日之事道来。只是他们也不知晓群豪的真正谋划,说得颠三倒四,倒教燕定天听得云里雾里。 燕定天与梁未絮早已结盟,也算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因此关于梁未絮的布局,燕定天了解得还算比较清楚。当初她还特意为梁未絮细细推敲过这个计划,亦觉得天衣无缝,理应成功。而那日她离开临运镇后,并未立即赶往延界镇与梁未絮会合,一来是担心路上再次遇到凌岁寒与谢缘觉,二来是因为尚未想好如何处置抵玉,可她从来就没考虑过梁未絮居然会败,还败得如此彻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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