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只听谢璋又问:“这药我怎么给你?” “你扔过来便行。” “我连你在哪儿都不知道,我往哪里扔!” “当然是随便,东南西北,你喜欢哪个方向便往哪个方向扔。” 谢璋紧皱着眉头,依他之言,手里握着的蓦地往前一抛——刹那之间东南角处一座小凉亭的圆柱之后腾空而起一个身影,身姿轻盈如飞鸟,却比飞鸟的速度更快上十数倍,嗖地一下,又似光亮在空中微微一闪,接住还未落地的眠香草,顷刻之间不见了踪影。 在场众多护卫这会儿真像见到鬼似的,不由自主往后退两步,无论如何都想不通:那座凉亭他们刚才明明已经搜索过,当时什么也没有发现,怎么突然就大变活人了? 那影子莫不真是一个鬼吧?他们心惊胆战,可没有主人的命令,谁都不能离开此地半步,越是心焦,便越觉时间过得很长,总算等到那清朗的声音随清风缓缓传入他们的耳朵:“药是真的,我们走吧。” 凌岁寒听出这个声音属于颜如舜,知她一定是将眠香草送去给了谢缘觉辨认。 然而药材虽是真的,今日整件事的真相还没有搞明白,自己怎么能就这么走了呢?凌岁寒沉思少顷,谢璋见她不言不语,愤然道:“你想出尔反尔不成!”她也终于在这时想出一个主意:“我放了人,你们必定立刻一拥而上,但我若带着你妹妹离府,到一个僻静的地方再放她,你们又肯定不愿意。不如这样吧,我换一个人带走,总之我得要一个护身符。” “好。”谢璋怕她后悔,连忙答应,“你要想要谁?” 凌岁寒只有一只手,手里正握着刀,她只能移动目光,望向一旁的尹若游。 谢璋不解:“为什么是她?” 原因很简单。 对于想不通的事,凌岁寒最终还是决定直接询问。 因此,她需要尹若游跟她一起离开。 但她给谢璋的解释自然得另换一个:“我要的是护身符。普通奴仆侍女的性命,你会放在眼里吗?不过我见她刚才受伤之时,你倒是颇为关心。” 谢璋陷入沉默。 说老实话,他和谢丽徽的兄妹亲情,有,可惜并不算多。他这个妹妹性格太过骄纵,自幼和他吵了不少架,在他心中的地位哪里比得上尹若游这样美貌无双的解语花?偏偏自从谢丽徽和魏赫定了亲,父亲就对她越发看重,若她今日被杀,父亲知晓此事之后还不把自己打个半死? 尹若游抬眸飞速地瞥他一眼,又垂下头,声音也是低低的似乎暗藏哽咽之声:“郎君莫要为难,郡主的安危比我要紧得多。之后无论发生何事,我会保护自己。” 谢璋心下怜惜,但也庆幸她主动说出了这句话,低声道:“放心,我也会想办法救你。” 而后,尹若游走到凌岁寒身边,凌岁寒左手一抬,那手中长刀不像是刀,更像一道闪电,霎时间又抵住尹若游的颈边。谢丽徽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犹停在原地,蹙眉道:“你不要做糊涂事,你带着她是跑不了的,不如听我刚才的话,只要你教——” 她话未说完,谢璋听得气不打一处来,忽然把手一挥:“给我把郡主拉回来!”这命令相当严厉,即刻就有两名护卫上前,欲伸手架住她的胳膊,谢丽徽哪愿意让他们碰到自己的身体,左掌一挡再一挥,击向那两名护卫胸口,岂料被他们轻松避过,又与谢丽徽互交数招,没过一会儿,没怎么费力便制住她两条手臂。 “郡主,得罪了,我们是奉命行事。” 谢丽徽呆了一呆,眼睁睁看着面前这两名曾经无论与自己试招多少次都会输给自己的“手下败将”就这么将自己拉走,拉到了谢璋的身边。 本来谢璋犹豫了一下,要不要干脆舍弃尹若游,再次下令众护卫将那刀客擒获,毕竟今日的刺杀案很有可能涉及皇权争斗,不是一件小事,必须撬开那刀客的嘴巴,然而一来看着尹若游那张楚楚可怜的脸,他终究还是有些舍不得;二来谢丽徽仍在原地胡闹,他也不敢轻举妄动。于是就在谢丽徽与那两名护卫过招的同时,那白衣刀客已趁机挟着尹若游飞身离去。 谢璋怒不可遏,正要破口骂人,忽听一阵哒哒的脚步声如潮水涌来,伴随着嚓嚓的铠甲摩擦声。 原来就在凌岁寒挟持住谢丽徽以后,他已悄悄吩咐心腹迅速赶往禁宫将此事上报。朝廷得知消息,当即派出大批官兵前来救人。谢璋转头一瞧,呵斥出声: “你们怎么现在才来,人都已经跑了!还不给我全城搜捕!” 凌岁寒带着尹若游飞身出府之际,前方不远处始终有一道身着茶色衣裳的身影引领着方向,不多时,三人翻过围墙,谢缘觉已在墙外一株大松树下等待。颜如舜脱下自己的外袍给尹若游披上,免得有路过的行人看见她后背所中的那两枚飞镖,可谢缘觉望其脸色,已知她必已受伤中毒,狐疑道: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先回昙华馆再说。”凌岁寒目光如冰冻的火焰,往尹若游脸上一掠,“我还有很多话想问呢。” 其余三人都未有异议,即刻迈步往无日坊的方向行去,可没多久,她们的脚步越来越慢,遂听身后长街某处似乎传来些吵吵嚷嚷的声音,回头望去,只见一群铁甲官兵正四处搜查,路过每一家商铺都要闯进去瞅两眼。 附近百姓不知发生何事,纷纷变了脸色,退避三舍。四人继续往前行去,心底免不了担忧:尹若游有伤在身,谢缘觉的身体状况更不必说,她们这会儿都不能施展太久轻功,不然便会觉得胸闷气喘。偏偏润王府与昙华馆之间的距离不短,只怕她们还未及回到无日坊,中途就得被那群官兵发现追上。 显然,昙华馆暂时回不得,须得尽快另寻一个清静的安身之所。凌岁寒灵光一闪,道:“你们跟我走。” 她转了一个弯,穿过一道坊门,又行走约莫三十来步以后,来到一堵围墙旁。尹若游抬头看清楚此乃何地,登时满脸焦急:“你带我们来这儿干嘛!” “善照寺是附近唯一能供我们藏身的地方,不来这儿还能去哪儿?” 尹若游欲言又止,见颜谢二人明显也都赞同凌岁寒的意见,只得跟上她们,纵身一跃而起,来到围墙之内的青绿树林里。 谢缘觉倚着树干歇了一会儿,忽然凝眸注视她的双眼,道:“你不想来善照寺,是因为担心张婆婆吗?” 尹若游避开她的视线,默不作声。 谢缘觉继续问道:“我们那日看到的张婆婆,是经你易容之后的张婆婆,对吗?” 尹若游这才一惊,又猛然将视线对准了她。 谢缘觉淡淡道:“你的易容术着实高明,倘若那晚我不给她把脉,我看不出她真正的年纪,更猜不出她那张脸原来经过易容。所以你不必担忧,纵然她的仇人亲眼看见了她,也几乎不可能认出她。我们目前还得像那晚一样,先寻一间空房,你才能治伤解毒。” 尹若游仍是沉默好一会儿,渐渐冷静下来,嘴唇翕动,半晌,终于发出她自认识她们以来、迄今为止最沉重的一声叹息:“你们为什么还要帮我?” “如果不是因为今早她和我打的赌——”凌岁寒指了指一旁的颜如舜,“我今日一定会将你当作敌人。” “打赌?”尹若游道,“什么赌?” 凌岁寒望了望左右,此处既无楼阁殿宇,也无秀丽风景,在善照寺的边缘一带,僧尼香客一般不会来此,她遂在路上边走边说,将今早与颜如舜的谈话复述了一遍。 听罢,尹若游脸上一片明显的诧异之色,又有点隐隐的不服气,看向颜如舜问道:“我昨日言行,有破绽吗?” 颜如舜笑道:“我不知道那算不算破绽,只是有一点让我觉得奇怪的地方。” 尹若游追问:“哪里奇怪?”
第67章 偶相见重惊噩梦,恩与怨细说前因(二) 颜如舜依然犹豫是否要回答。 尹若游坚决的目光盯住了她不放,似乎一定要求一个答案。 她这才道:“昨日那两名杀手被制服以后,你和我们道了歉,好像很愧疚的样子。” “这不应该吗?如果不是因为我,那两人也不会来。” “对于一般人而言,自然应该。可是你……”颜如舜笑道,“实不相瞒,这几日我观察了你很久,你不是会轻易感到愧疚、觉得自己做错了事、愿意主动说抱歉对不起的人。但凡你示弱的时候,也就是你打算骗人的时候。” 难怪颜如舜之前迟疑不肯说明她究竟是怎么发现尹若游的破绽,这个解释听起来不是在说尹若游好话。 可是尹若游听罢很是平静,声音不辨喜怒:“我本就是无情无义之人。” “我第一次看见你说谎欺骗醉花楼的那位娘子之时,确实曾经这样想过。可是当天夜晚……” 那晚颜如舜从藏海楼回到昙华馆,等待凌岁寒的期间,她独自坐在长廊下的台阶上,回忆自己所见到的尹若游的一点一滴,沉思许久许久。 “我又忽然想到,如果你对她们真的毫无感情,完全不在乎她们的死活,为何她们对你却颇为尊敬,愿意为你掩饰,愿意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之下为你做事?要说你笼络了她们,可我见你和她们相处时甚是随意,你要真想拉拢她们为你卖命,你不应该是这样漫不经心的态度。只不过,你对她们的好,不在言谈里,更没有任何人能够影响你要做的事,影响你的决断。所以,对你而言,你要做的这件事绝对重于一切,你不允许有哪怕一丁点的差池,为此你可以让自己置身于险境,亦不惜让她们置身于险境。但我相信,若事情败露,又或是别的什么变故,导致她们有难,你也会设法将她们救下。就像这几日你和我们相处亦是如此——” 尹若游实在忍不住打断道:“无论我对她们是否有感情,可都不代表我对你们有感情。” 颜如舜笑着道:“你会愿意给毫无感情的陌路人花那么多银子修宅院、置办家什,那你岂不是更是大善人了?” 尹若游道:“你不是很聪明么,这还不明白?那宅子太过破旧,能藏人的地方不多,如果将那两人藏在床底,我将他们放走以后,你们其中任何一位只要还在昙华馆内,随时都会发现他们已经不见。我必须买下一个木柜,钥匙掌握在我的手里,我才能提议将他们关进柜中,再悄悄将他们放出来。” 颜如舜:“那你给自己的房间置办些什物便够了,既是你的银子,我们谁都不能说你什么,何必让我们在西市随意挑选呢?” 尹若游张了张唇,这一次无言以对。 颜如舜则稍稍停顿一会儿,又侧首打量起身旁人的神色,这几日她确实一直在暗暗观察着对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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