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个把月的时间,她可以思索出更稳妥的营救方案,或者寻求一些江湖朋友的帮助。哪里料到朝廷如此迫不及待要了他们的命——是皇帝之意吗?正思索间,东面草丛里忽地传来一阵窸窣的摩擦声响,她瞬间转身,手握刀柄: “是谁?!” 凌澄闻言一愣,抬起双眸,顺着苏英的视线望过去,不一会儿那草丛里竟走来一名身着深色衣裳的男子,约莫三十来岁的年纪,看见凌澄,脸上露出惊喜之色,想了一想道: “敢问这位小娘子可是姓凌?” 白光骤然亮起,苏英在刹那间拔刀出鞘,刀刃架上那男子脖颈:“你到底是什么人?” “女侠饶命!女侠饶命!”那男的吓了一跳,赶紧解释自己的身份,“小人郑启,乃是大理寺中一小吏,因敬慕凌仆射为人,知他绝不会做那等大逆不道之事,恰巧看守他的几名狱卒与我是一般想法,我得以私下里在狱中与凌仆射见面说话。可惜郑某人微言轻,救不了凌仆射的性命,只能问他有何遗愿,只要我力所能及,必定尽量帮他办到。他听罢郑某之言,沉默半晌,感叹自己一生俯仰无愧,唯独对不起妻女,因此告诉郑某,他有一女名唤凌澄,现不在京中,但如果凌小娘子回京得知他已死的消息,或许会来马盘岭查看他的尸体,便委托郑某转告凌小娘子一句话。刚才我见这位小娘子和凌小娘子的年纪似乎差不多,所以才会问她是否姓凌。” 凌澄的闺名,的确不会有多少外人知晓。苏英听到最后,已信了他的话,当下收回长刀,凌澄心中一恸,立刻问道:“我阿父让你跟我说什么?” 苏英则先问另一事:“凌将军是何时被赐死的?” 郑启也先回答苏英的问题:“昨日。” 苏英道:“那你现在才来这儿?” 郑启道:“郑某白日里有许多公事要忙,夜里又不能随意出门。只得等天黑透了,避过金吾卫的巡逻,悄悄来马盘岭看一看。” 他一个不会武功的普通人,冒这么大的危险,倒真是难为他了。苏英立即抱拳,向他致谢。 郑启叹道:“天下人皆知凌仆射之冤,愿为他做些事的不止郑某一人。凌仆射下狱后,圣人下令查抄其家,负责此事的其中一名军士是郑某朋友,他也让我询问凌仆射,有什么想要留下来的物件。凌仆射思考良久,说倘若方便,我们没什么危险,有一样东西希望我们能取出来。” 说到此处,他停顿语音,伸手从怀里摸出一柄匕首。 刀鞘比普通匕首更长两寸,通体漆黑,乃阴沉木制成,并无任何宝石装饰。 “凌仆射要郑某转告小娘子,若你能够无恙,不必为他报仇,一定要先保护好自己。” 凌澄的双手有些颤抖,缓缓接过郑启递来之物。 这是她想要了太久的匕首。 可她没有想过会在这种情况之下…… 马盘岭安静下来,在场三人都有良久不言语,凌澄握将紧紧握着的匕首放在自己心口,遽然道:“你是大理寺官吏?那你知道我母亲……” “凌娘子放心,凌夫人如今还在人世。” “你晓得她现在在哪里?” 郑启犹豫有顷,方点点头道:“我晓得。”
第10章 风云突变尝血雨,雁断鱼沉何处寻(二) 辰时二刻,日已初升,天地皆亮。 但凌澄身处在洞穴里,日光照不进洞内,眼前所见唯一光亮是她手中匕首的刀光。 凛凛如寒霜。 两个多时辰前,郑启向她与苏英说明了凌夫人被关押的地点,道了句“请两位多多保重”,旋即叹息着告辞离去。尽管不知皇帝会如何处置凌家女眷,可凌禀忠死得突然,这让苏英越发担忧崔琅真的处境,不敢再耽搁时间,脑中闪过无数救人方法,忽想起去年凌府众人前往长安城西郊丰山游玩,她作为护卫首领在山中探查过一番,无意间发现山中一座洞穴。 那是一座天然生成的石洞,洞道颇为狭长,两处皆有一个窄小的洞口。苏英先将凌禀忠重埋坟中,再带着凌澄来到此洞,肃然道: “你先安心在这里等待,我很快就把夫人救出来,到时候你带着夫人往另一个洞口跑。” “那你呢?” “虽然据郑义士所言,官兵对夫人的看守并不太过严密,但我想要从他们眼皮底下救走一个人,应该还是会被他们发现。我会武功,能够暂时缠住他们。只要你们一走远,我便立刻施展轻功离开。” 其实凌澄已跟着苏英学了一年多的武艺,但她明白一年多的时间,仅仅打了一个基础而已,自己的本事还算不上多强,若与苏英同往,只会成为拖累,遂点头应下。 “你小心些。” 待目送苏英身影渐渐消失在山林之中,凌澄独自坐在洞里,拔出匕首,注视着它吹毛立断的锋芒,脑海中不自觉地浮现出父亲与母亲的面孔,心底里只想着一件事: ——害死阿父的人究竟是谁? ——与自己不共戴天的仇人究竟是谁? 她常常听凌禀忠与她讲“忠君报国”的大道理,明白父亲对朝廷绝对从无二心。所谓的谋逆,必是有人诬陷。可惜她从前虽听说父亲在朝廷似乎也有政敌,却不知那些政敌姓名。 不知母亲是否清楚这些事?等苏姨救回母亲,得问一问她。那匕首照出凌澄眉间的恨意,亦照出凌澄眼中的忧虑。她等得焦急,一颗心始终提在嗓子眼,直到渐渐月落日升,霞光冲破乌云,忽闻洞外响起一阵金戈交击之声,她登时往外跑出几步,只见前方树林黑甲如云,数十名官兵手持兵刃冲苏英杀去,好在苏英轻功甚佳,将崔琅真负在背上,面向他们,且战且退。 凌澄握紧匕首刀柄,正想上前助阵,倏地见一个人影凌空向自己飞来,却原来是苏英暗运劲力,右手犹持刀作战,左手已将负在背上的崔琅真朝她的方向扔去。 朝石洞的方向扔去! 这一扔自然把握了力道,崔琅真被重重地摔在了石洞地上,虽然疼痛,但并未受伤。凌澄连忙将她扶起,她喘了两口气,伸手抚摸上女儿的脸颊,神情里惊喜与哀伤交织:“符离……你还好吗?” 凌澄眼眶似有什么东西将要涌出,她连忙忍住,虽有许多话想与母亲说,但明白此刻情况危急:“阿母,我很好,我们先走。” “走?”崔琅真一愣,站在原地,并不动作,目光望向洞外大团人影,兵刃交击,铮铮作响,仍不绝于耳。苏英不再像适才那般一边作战,一边施展轻功后退,反而在原地与官兵们缠斗了起来。 凌澄立刻解释道:“苏姨说这座石洞还有一处出口,我们先从那里离开,她会帮我们挡一阵子,只要我们走远,她就再来找我们。” 崔琅真恍然大悟。 起初苏英来前来救她,她怕连累对方,并不愿跟随对方离去,直到得知苏英已寻到凌澄下落,心中着实挂念女儿,又想苏女侠武功确实高强,略一犹豫,便被苏英带出了大牢。因她素来体弱,虽不似谢妙那般疾病缠身,但身子骨比常人要差上一些——正因这个缘故,她与凌禀忠成婚多年也只凌澄这么一个女儿,更不可能跟谁学习轻功武艺——只能由苏英背着她逃跑。 她伏在苏英背上,看着苏英在一路血雨腥风中突出重围,忍不住心想:符离亦不会轻功,这会儿苏女侠只背着自己一个人还好,待会儿找到符离,苏女侠又要如何带着她们两人逃跑呢? 原来……她竟是打这样的主意…… “符离。”崔琅真想通这点,斩钉截铁,“我们不能抛下苏女侠不顾。” 那边厢苏英以一战多,右手使刀,左手发掌,身如鸿影,双足飞踢,能用的招式全都用上。论武功,她高出那些官兵许多,加之那洞口狭窄,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她以己身为壁垒,还真将所有官兵拦住。可她毕竟不是铁打的人,战到现在,气力已渐渐有些不支,见洞穴里两人犹在低声私语,焦急不已: “你们还在浪费什么时间!” 为什么还不走?! 凌澄目光来回转了一转,这才发现苏英出招竟已不似平常那般游刃有余,心下一慌:“苏姨的武功那么厉害,那些人……那些人怎么会是她的对手……” 崔琅真神色越发严肃,望向凌澄的眼神仍是既怜又爱:“苏女侠自然是顶尖高手,但一个人的武力再高,永远抵不过千军万马。” 她看得很真切。 苏英这分分明明是要拼了自己的性命来换取她们母女二人一线生机。 可是…… “符离,是母亲对不起你。”突然的道歉让凌澄为之一愣,满脸茫然,以致崔琅真伸手拿过她手心里的那柄匕首时,她也有些没反应过来,旋即只见崔琅真脸上神色更加温柔,对着她微微一笑:“以后……以后母亲不能再……但你要记住,无论面临什么处境,出于什么缘故,要做什么事,都不能以别人的生命为代价。苏女侠——”她霍地抬高语音,同时转过匕首:“大恩大德,来世再报,符离就烦你照顾了!” 最后一个字落下,刀尖也随之刺入她的胸膛! “阿母!”巨大的恐慌在瞬息间席卷凌澄全身,她全身冰凉,不由自主跪倒在地,颤抖的双手想要捂住崔琅真胸前流血的伤口,遽然一道影子飞掠而来,苏英握住匕首刀柄,猛地一下将它拔出,鲜血登时如泉喷涌,血花溅了凌澄一脸! 苏英头也不回,左臂将凌澄挟着腋下,双足如飞。 事已至此,苏英纵然心痛,也不得不抛下崔琅真的遗体,带着凌澄尽快逃离此地,不然便是辜负了崔琅真的牺牲。 孩童体重比成年人轻得多,苏英带着她御风而行,速度自然也快上许多,转眼间出了幽暗洞穴,先向南,再向西,绕了好几条路,直过了半个多时辰,终于将身后追兵甩开。 苏英这时也实在没了力气,暂停步伐,看向凌澄道:“你没事吧?” 两人一直顺着山路走,目下已离长安颇远,树色葳蕤,草色葱郁,凌澄不知此地何处,更无心眺望风景,听到苏英的询问也仍是愣愣的,仿佛离失的魂魄还未回转,突然喉咙一甜,一口鲜血呕出。 血色猩红,苏英见状一惊,心道符离应该不曾受伤,又怎会……连忙一探她的脉搏,很快推测出原因:从昨到今,这孩子连续遭逢巨变,却不哭不喊,极度的悲痛积攒在心里不得发泄,怎可能不导致内伤? 可惜苏英不是大夫,虽推测出凌澄的内伤原因,却不知如何为她医治,只能给她输些柔和内力,叹道:“你父母九泉之下……都不希望看到你这个样子。” 哪知凌澄并未接她这话,反而身子一侧,避开她给自己输内力的手掌:“你已经消耗了很多力气,不要再为我……” 苏英凝目看了她一会儿,倏然握住插在腰间的匕首——刚才她从崔琅真胸膛拔出的那柄匕首——她想这毕竟是凌禀忠的遗物,毕竟是凌禀忠留给女儿的最后一样东西,是以将其还给了凌澄,然后问道: “你不恨我吗?” 凌澄面无表情,情绪平静得有些可怖:“对不起,昨晚我不该埋怨你。你已经为我家做了很多事,是我连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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