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胡思乱想的时候,谈言清问了遍什么小酒鬼,简悠就又跟她说了一遍早上的事。这是她今天讲的第三遍,关歆婷一遍,祝新岁一遍,谈言清又一遍。 而三遍里的主人公,第一次听到,“红酒里其实只有一点助眠的效果,虽然喝醉了能睡着,但酒精会干扰睡眠周期。喝一点没事,就是不要一下子喝那么多,酒量不好不说,容易伤身。” 简好抬起头就看到谈言清面色自若的跟她说着,她点点头:“……嗯,我知道了。” 谈言清的关心,让坐在她旁边的关歆婷,桌下的手戳了戳她的腰。简好没防住,往旁边闪了一下,反应过来后,头也不敢抬一下,低头吃着东西,在桌下拍了一下关歆婷。 别搞! 她妈还在呢! - 三个大人喝酒,两个小孩儿只能拿橙汁干杯。 三个大人聊她们的,两个小孩儿就脑袋挤脑袋,聊着感兴趣的话题。 关歆婷追星,所以她大多聊的,都跟明星有关。偶然聊到一个正在读高中、明年跟她们一样参加高考的明星时,简好莫名其妙就想到,之前有个人,还说她也能去当演员呢。 下意识地看向谈言清。 这会儿锅上方没有了徐徐的热气,少了一份阻碍,看得便清楚了些。 谈言清话少,哪怕是面对简悠和祝新岁,她话也少得可怜。一起吃饭,更多是听她俩聊天,她偶尔搭一句话,这回儿简悠正跟祝新岁分享店里的一些八卦,不是谈言清感兴趣的,她就没抬头。坐得依旧笔直,左胳膊微微支了一点在桌上,肩膀也稍稍耸起了些,右手正夹了粒简悠炒的花生米往嘴里送。 工作原因,谈言清头发常年是束着的,就随意的扎起来,折两下,长发就变短了。她其实是有刘海的,从右侧的发缝分出来的,算是八字刘海少了一捺。不过很多时候,为了不遮挡视线,她都会把刘海掖在耳后。这会儿,刘海似乎也想尝尝火锅的味道,从耳后跑出了一缕,如同初春是的柳絮,轻轻薄薄地遮在谈言清脸侧,有种‘半遮面’的意思。 让人第一眼没看清,第二眼第三眼的目光,就会钉在她的脸上,想去看清她的脸,她的眼,她眸里酝酿着的是春天还是秋天。 可因为谈言清垂着眸,她看不见她的眼,只能看到谈言清因为喝酒而染上粉红的脸。 简好很少见谈言清喝酒,一是警察的职责,二就是,虽然不知道她喝醉的量是多少,但谈言清的酒量并不怎么好。 唯一一次见谈言清喝醉酒,忘记是多久了,大概是她十三岁,读初二的时候,那天因为简悠到市外的分店出差,她放学径直就去了谈言清家。 可却没有想到,一进门,就看到谈言清坐在茶几前,背靠着沙发。茶几上摆满了啤酒瓶,是那种长筒绿色的易拉罐啤酒。 她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等靠近了,闻到浓浓的小麦味,才恍过神。立刻蹲过去喊谈言清。可谈言清把自己灌得烂醉,简好怎么叫都叫不醒。 没有办法,简好只能把谈言清扶到楼下房间的床上睡,那时的她也没什么力气,将谈言清放躺在床,她自己也累够呛,坐在床边歇息时,就听谈阿姨喃喃了一个名字。叫了什么她忘了,其实也没太听清,只当是没有抓到的犯人,让她这个工作狂念念不忘。 她只记得一件事,就是当谈阿姨酒醒后,对她的态度,渐渐疏离了很多。 直到最近两年,才缓和过来。 那时她一直猜,是因为那天她在收拾了桌上的酒瓶后,上楼睡在了谈阿姨的房间,所以谈阿姨才介意到不想理她的。可是怎么想,也不可能是这个原因。她也没有敢问过。毕竟少女的心事犹如多变的天气,是看得见感受到的,而成年人的心事是头顶的白发,无声无息长出,等发现时,已经晚了。 简好回想往事有些出神,等转回注意力时,却不小心跟谈言清对视在了一起。 “!” 简好心空了一拍。 她根本没发现谈言清是在什么时候抬眸,什么时候看她的。 她敛了敛睫毛,放下筷子,起身,“我吃饱了。” 说完拿起她的碗筷到了厨房,清洗着。 她用冷水洗的。冰凉凉的水冲在她的手上,才让她身体里的热稍稍降了下去。 在跟关歆婷聊天,问关歆婷她该怎么做的时候,心里其实已经有了想法。 昨晚蹲在楼梯间门后哭的时候,她就有点想明白了。 因为对谈言清的这十七年愧疚自责选择躲避,这是很正常的。可谈言清都到了她的面前,她为什么还不愿意搭理谈言清呢? 她爱谈阿姨,心疼谈阿姨,所以要对谈阿姨说!说实话!说一切的一切! 不然还要让谈阿姨在2026年、2027年甚至以后,继续寻找着简来?如果真的让谈言清找一辈子,那她可真不是东西。 不管她说了,谈言清会不会信,至少给谈言清这场渺茫的寻找带一个方向。 她现在唯一怕的,是怕谈言清相信后疯掉。 发现找了这么多年的人,其实一直在自己的身边,谁会不疯? 她怕谈言清会再也不理她。 可这事跟她没关系啊!都怨老天!给她安排这样一趟事!耍她和谈言清玩很有意思吗?! 她就是陷入了这样的纠结中,才不知道该怎么做。 怎么做能让谈言清接受得温和一些,不会让她们之间的关系出现任何的裂纹。 十七岁的谈言清会喜欢上简来,可三十四岁的谈言清未必会喜欢上简好。 简好没有‘不管做什么,谈阿姨一定会原谅她’的勇气。 可逃是不能逃下去了,毕竟痛苦的不止是她。 与其自己在这里拧巴别扭,不如先找谈阿姨聊一聊,试探试探。 等关歆婷吃了饭回到房间,简好把‘想跟谈阿姨聊一聊’的想法跟她说了。 关歆婷点着头:“这就对了嘛~我认识的简好,才不会因为一次拒绝就气馁的。而且,我感觉昨天谈阿姨来接咱们,不,来接你,就是想跟你聊一聊的。” 简好脑海中忽然出现一句话,那是她穿回来的那天,谈阿姨说:没什么想跟我说的? 那么当时,谈阿姨让她说的是什么? 饭桌上,吃酒的大人们吃的时间总是很长。简好跟关歆婷都看完了一期综艺了,才听到外面有饭局散了的动静。 简好让关歆婷继续看,她出了房间,三人都喝了不少,都坐在沙发上呢。简好看了一眼,没什么大问题,便开始收拾餐桌。 简悠听到了,冲她喊:“宝宝,留着等我收拾,你回房间跟婷婷玩去吧。” 放在十五岁之前,还不算听话的简好身上,她是动也不会动这桌子一下的。因为她这个人最大的毛病,就是懒。懒得学习,懒得做事,每天最大的愿望就是躺在床上看小说。 但这会儿的简好笑了笑,手上麻利地收拾着,“你就坐在那醒酒吧,你来?我怕你把碗给了。” 简悠踉跄地走了过来,搂上她,靠着她的肩头,简好躲没躲过去,带着她往厨房走 “哎呦,长大咯,知道心疼你妈了。”简悠咕哝了一句。 简好心猛地缩疼了下,可面上还是笑的,她道:“我手里端着盘子呢,你别压我,你再给我压倒了。” 简悠“嗳”了一声:“刚说你知道心疼我了,你就嫌弃我了?” “哪是啊简姨,简好是怕你摔倒。”刚从房间出来的关歆婷过来扶上简悠,说笑间把简悠扶到了沙发上,然后回过身,帮忙擦桌子。擦完进厨房还要帮忙洗碗,但被简好拒绝了,简好让她到客厅去看着那三个大人,主要是看着简悠,这跟十七岁的简悠相处过一段时间,简好已经清楚,简悠这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都能干出来,不看着点,她怕房子着了。 等简好洗了碗从厨房出来,客厅里只剩下了谈言清一人。 刚刚关歆婷进厨房跟她说了一声,说是祝新岁家早上刚来了一只小博美,三个人都过去看呢。问谈言清为什么不去,说是谈言清喝多了,好像靠在沙发上睡着了,就没叫。 这会儿简好边擦手边朝谈言清靠近。 南青的冬季,天黑的很快。这会儿六点钟,窗外的天色就快要跟打翻了染料桶一样,满满的蓝紫。 家里开了灯,不觉得暗。 简好将手中的纸巾扔到了茶几旁的垃圾桶内,先是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谈言清,觉着谈言清鼻梁上架着的眼镜镜片反光,她又往旁边挪了几步,隔着茶几,站在不反光的角度看谈言清。 这算是今天她第一次看清谈言清的眼睛,虽然可惜是闭着的。 但……睡颜也足够赏心悦目。 睡美人呢。 简好嘴角微微上扬,脚步忍不住朝沙发靠去。 她跟谈言清和谈阿姨都拉过手,跟谈言清和谈阿姨都亲过(小时候亲的脸颊),可朝沙发靠近时,她的心里还是很局促。 她不打算靠谈言清太近,怕吵醒她。 就站在沙发前,拿出手机,打开相机,蹲下。找着好看的角度,慢慢调着焦距,想拍一张照片到手机里,保存在她的私密相册中。也不知道谈言清检查她手机的时候,有没有看过她的私密相册…… 然而刚找好角度,还没等她摁下拍摄键,镜头里,谈言清睫毛翕动了两下,眼睛缓缓睁开。灯光有些刺眼,她又重新闭了下眼缓和。 在这个时候,简好快速摁了拍摄键,将手机背在了身后,站起身,轻声问:”要喝水吗?” 谈言清目光移向她。 喝醉了的谈言清,反应比平时呆了一点,那双清冷的眸,此刻显得清澈很多,还带着一点思索模样,像是在思考,她问的话是什么意思。 她笑了下,侧俯身拿起茶几上的杯子,要去饮水机接水。 站起身时,谈言清喊她。 她脚步僵在了原地,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找回了魂儿似的侧过身,眸光凝向谈言清:“你…叫我什么?” 她正好站在灯下,望向她,就望向了晃眼的灯光。谈言清眼睛被闪到,蹙了蹙眉,再次闭上眼睛,唇微动: “来来……”
第45章 你知道了,对不对? 简好接水回来,谈言清还闭眼倚在沙发,不知道有没有睡着。 她在谈言清身边坐下,轻喊:“阿姨?” 等了等,没有回应。她右手碰到谈言清的膝盖上,轻轻推了推。 人缓缓睁开眼。 看到简好,她闭眼缓了一下,再睁开时,如破晓时的雾一样,眼里渐渐一片澄明。 “糖糖。”她叫。 “嗯。”简好应了一声,将水递到她的面前,“喝口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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