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把水喂到谈言清的嘴边。——不敢太亲密。这算是她和谈言清之间无声的规矩。 她小的时候,谈言清会介意她亲别人,等她稍微长大了些,谈言清又会介意她亲她。 按谈言清的话来说,她一天比一天大,长大了,就要懂得和人保持距离,不能随随便便和人亲热。这里的亲热,指的是一些带有暧昧意味的接触。因为她本身就是这种亲近热情的性子,有时候会注意不到分寸。 谈言清以身试之,对她很好,可也跟她维持着该有的距离。 她这样对简好来说,是很折磨的。 明明那么关心她,可却不牵她的手一下。 心理上的热情,身体上的冷漠,忽冷忽热的状态,让简好心松一下紧一下的,等反应过来,她心便完完全全被谈言清占据了。 谈言清坐正了些,接过水杯,微微仰头抿了一口。 她将水杯放到了桌山,视线在房间里转了一圈,问:“你妈她们呢?” “去祝姨家看小狗了。” “你不感兴趣?” 简好看她一眼,嘟囔似地说:“我就是小狗,我还看什么小狗。” “嗯?” “不是你说的吗?说我骗你,又说骗人是小狗,不就点明说我是小狗嘛。” 谈言清没有化妆,唇是浅浅的粉红,笑起来就像初春绽放在桃枝上的桃花,给潦草的十一月添了春/色。 她弯眸说道:“那你叫一个。” “……” 简好气笑了,扭过身,不理谈言清。 谈言清视线在简好身上落了两秒,伸手勾过她放在沙发上的包,拿在腿上,从里面拿出一包东西。 看向简好,挺有脾气,还扭着头不看她。 她就用那包东西在简好的胳膊上拍了拍。 塑料包装,拍在身上,不但凉,还伴着哗啦哗啦的声音,打破了两人间的沉默。 简好扭过头看了她一眼,见谈言清一向冷着的眼眸弯着笑,眉头一挑,带着些哄人的意味,她才垂眸,看拍她的是什么。 一包印着草莓图案的蒸汽眼罩,袋子里还装了一盒……眼药水? 简好疑惑抬头,“给我的?” “嗯。” 谈言清脸上的表情又恢复了平常,这样上一秒的关心和下一秒的疏离,简好习惯了。 她接过那包蒸汽眼罩:“给我这个做什么?” 谈言清说:“你今天起来照镜子了吗?” 简好正举着袋子,看里面装着的那盒眼药水的名字,一字一字念,也念不出主要是治什么的眼药水。 正要问,谈言清说:“眼睛肿成猪肝,切下来都可以拿去卖了。” 简好身体一下子坐直,把那包眼罩拍在了腿上,眼睛溜圆地嗔瞪着谈言清。 讨厌! 哪有这么说人的?! 可很快简好反应了过来,问:“这你什么时候准备的?” 谈言清到家见到她后都没出去过,是怎么知道她眼肿的? 谈言清道:“哭那么凶,就料到你眼睛会肿。” 简好心砰砰直跳,视线紧紧地盯着谈言清:“你昨天跟着我呢?你跟着我做什么?” 谈言清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时间,“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她拿出手机叫代驾,同时要起身,却被简好拉住了裤子。 只是轻轻一拽,想挣脱随时就能离开,但谈言清眉眼柔了下来,看着简好,无奈轻声道:“你下车后跑着回去,我不放心。” 简好抿了抿唇。 所以,她在外面哭了那么久,回到家,简悠说的才会是‘谈言清两分钟前给她发消息’…… 可,下车后跑着回去,有什么不放心呢?不放心的,其实是她昨天的状态吧?又或者,谈言清是真的想跟她聊什么,才会追上她的? 她望着谈言清。 窗外天色更暗了,房间里的灯光便更亮了些。在强烈的白炽灯光下,一双一直没有看清的眼眸,在这个时候骤然清晰。 简好惊到心猛然一跳。 谈言清双眼清透,哪里有什么醉意?就连睡意都寻不到一丝。 简好不由得问自己:她有看到谈言清灌了多少酒吗?谈言清喝了有一杯么? 像谈言清这种爱岗敬业的人,哪怕是放假,也不会允许自己喝醉的吧?谈言清的脸颊会泛红,不过是吃火锅辣的、热的。 简好仅用手指尖拉住谈言清裤子的手,一点一点的,变成用手攥着,用力到手背上的手骨凸了起来。 她张了张嘴,过了半响,等哽在嗓子口的情绪慢慢褪下,她的声音才从嗓子里发出,带着试探。 “你不好奇我为什么哭吗?” 谈言清表情依旧,声音和语气,也都依旧淡淡的。 “你想说就说。” 简好咬了咬唇:“如果我不说呢?” 谈言清眸垂了垂,声音也低了下来:“那就是你不想说。都随你。” 她这样的态度,更是让简好心里的怀疑放大了。 “什么意思?” “糖糖,我说了,随你。说与不说,选择权在你的手上。” 谈言清抚开简好的手,好像不在乎她说不说似的,站了起来,“代驾差不多要到了,我先走了。” 可她这样,更让简好确定了一些。 看到她哭,谈阿姨怎么可能会不管?她表现的越无所谓,就越心里有鬼。 简好睫毛眨动,望向谈言清的眼里盛满了震惊——是震惊她心里的猜想。 门外响起了简悠的说话声。 而谈言清身后响起简好的声音。 “你知道了,对不对?” - 一个阴天。 简好背着书包站在一中校门口的马路边,静静地等谈言清来接她。 这次不是谈言清主动要来接她的,而是她给谈言清发了消息:【今晚加班吗?不加班能接我放学吗?我去你家睡。】 谈言清回她: 【不加。】 【你妈呢?】 简好:【她在家。我跟她说了,她同意了。】 谈:【是?】 不是。她还没说呢。 简:【嗯。】 谈言清过了好一会儿才回她:【好。】 简好不知道她没回消息的那一会儿,是在忙工作,还是在犹豫。 那天她怀疑谈言清知道她就是简来,问出口,却因为下一秒简悠和关歆婷走了进来,谈言清没能给她回答。 这几天,她也没敢再给谈言清发消息问她,而是独自思索着,谈言清到底知不知道?如果知道,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如果不知道,她等她告诉的,就只是那天为什么哭吗? 可她为什么哭,谈言清会不清楚吗?谈言清如果认定她是因为被拒绝而离家出走的,那么也肯定会清楚,她哭也是因为她。不安慰她,反而要等她告诉? 简好觉得谈言清没这么残忍。 所以她更加坚信,谈言清是知道她就是简来的。所以看到她‘失踪’后回来,反应才会那么平淡,是因为…她知道她去了别的时空?会突然消失也会突然出现?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谈言清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简好!” 身后响起一人的声音,打断了简好的思绪。 她回头望去,是隔壁班的一个同学。 “你在等谁啊?” “我阿姨。” 她回了一句,那个同学没有走,反而站在她的身边,“我看小考成绩了,你最近进步好大。” “还可以。” “我给你分享的那首歌你听了吗?” “听了,挺好听的。” 简好礼貌地回着。 对方含羞地笑了笑,又挑起了一个话题。 等谈言清开着车停在她的面前,她正和同学你一句我一句地聊着。 她上车,礼貌地笑着跟对方说再见。 对方同样笑道:“那…明天见。” 车开了。 简好视线从窗外收回,系着安全带。 等车开了会儿,转过一个弯,谈言清声音从一边传来,“那就是喜欢你的那个?” 是,那个同学喜欢她。 而谈言清之所以会知道…… 是她告诉谈言清的。 不知道是所有人都会忽然有这样的心思,还是只有她自己有——在喜欢的人面前故意提有人喜欢她,想看喜欢的人的反应。 那天忘了做什么了,她看着谈言清,看着看着,就忽然跟谈言清说:“谈阿姨,我跟你说个秘密,我收到了一封情书。” 她笑着说:“之前要不就是把我叫到面前,当面跟我表白,要不*就是给我发消息说,这还是我第一次收到纸质的情书呢,有点浪漫。” 她有意这么说。 可等谈言清只是抬眼扫了她一下,道了一句‘不许早恋’后,谈言清这样平淡的反应,让简好心里难受极了。 ——真是自己给自己找罪受。 本以为谈言清不在乎,没想到还记着呢,记忆力真好。 “以前喜欢。这会儿我们是朋友。” 谈言清开着车,没有回她,过了一会儿问:“想吃什么?” “回家吃,吃你炒的菜。”简好坐在副驾驶,扭过头看谈言清,“你家有菜吗?没有就去菜市场。” 有菜,但没简好喜欢吃的。 车开去菜市场,还是08年的地方,没太大的变化。 唯一的变化大概就是摊位后的人换了又换。 但也有08年就在的老面孔,例如,第三个摊位那个卖鱼的阿嬷。 穿到08年的那段日子,简好带着谈言清在阿嬷这里买过几次鱼,菜市场里那么多卖鱼的摊位,会到这里,是因为她自小就跟在谈言清身后,在阿嬷这里买鱼。 看到阿嬷,她说她想吃带鱼,谈言清就停在了摊位前,去跟阿嬷搭话。 等谈言清买好了鱼,她们往前走着,走过一段路,路过了一个曾在08年就看到过的摊主。 简好转头,看着谈言清: “你一直在阿嬷那里买鱼是因为我吗?” 就像家里一直都有酸妞糖一样。 谈言清侧眸,淡淡扫她一眼:“你在阿嬷那儿有股份?” 简好原本紧张忐忑到半握的拳头刹那间收紧。 跟着谈言清往前走,目光却紧紧地盯着谈言清,“没有股份,卖鱼的钱也不会给我,我说的因为我,你不懂什么意思?” 谈言清:“不懂。” 她在一个蔬菜摊前停下,拿起青辣椒看了看,让老板给她个口袋。 “辣椒炒肉还是土豆丝?” 没得到回答,谈言清扭头一看。见简好一声不吭地盯着她,她无奈地笑:“你想让我懂什么?一直去阿嬷那里买鱼,是因为看她年纪大,照顾她生意。” 才不信! 这市场里,年纪大的那么多,为什么就照顾阿嬷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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