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斯和盛宁对视一眼。 “既然您同意,那这事就没有顾虑了。”盛宁沉思片刻,忽然问道:“小姑...那接下来,咱们得从长计议,要怎么才能...” 几人在书房讨论很久,商量出来了好几套方案,白天肯定不行,墓园每天都会有人打扫,只能在晚上,需要提前买好回京北的机票,到时候一拿到骨灰,立刻就要走。 等几人从书房出来的时候,院子里打理绿植的沈秋澜也进来了,她沏了壶茶,叫大家来喝。 这件事沈秋澜没有直接参与,但却在背后默默支持—— “需要我做什么就直说,老太太对我也有恩,那些年要是没有她,可能我也撑不住。” 她们在姜淑怡活着的时候,没能来得及为她做什么,现在人去世了,这些晚到的补救,是她们唯一救赎自己的方式,但晚了就是晚了...她们只能救赎自己,却不能再让姜淑怡死而复生,但这难道就没有意义了吗? 没人能回答这个问题,因为她们都不是姜淑怡。 救赎不可能消解一切,心魔会一直留存。 这是对‘晚到补救’的惩罚。 喝过了茶,唐斯和盛宁就先离开。 回去的路上,唐斯隐隐觉得哪里有些奇怪,她忍不住问盛宁—— “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你问。” “你小姑她为什么离婚啊?如果不方便就算了。” “没什么不方便的。” 盛宁深吸了一口气—— “她是被盛怀安逼着结婚的,联姻,那个男人家暴。” “什么?!” ... 客厅桌上的茶已经温凉了。 沈秋澜见盛嫄站在窗户前,一动不动,她在看院落里的那张老藤椅,于是走过去,拍了拍盛嫄的肩—— “难受就哭出来吧。” 盛嫄嘴里泛苦,眼睛发胀,可她就是哭不出来,大概真正让人痛苦的事情,往往都是不会有那么大的反应,它只会在安静的空气里,漂浮的分子颗粒,绞断你的五脏六腑。 恍惚间,盛嫄好像又回到了当初,回到了盛怀安逼着她不让她离婚的时候。 ... “我小姑,年轻的时候很漂亮很有才华,她的名声很大,上门想要和她提亲的人都快要把盛家的门槛踩破了。”盛宁把头靠在座椅上,眼皮低垂,“那年我十五岁,我小姑二十五岁,找上门来的那些人她都看不上,她心里有自己喜欢的,她那时候说过...要是嫁不了自己心里的那个人,那她宁可一辈子都独身。” “想象总是很美好,很理想主义,可现实却很骨感。” “我只记得我小姑大哭了一场,高烧三天不退,后来等她病好,婚讯就被盛怀安发布出去了。” “他怎么能这样?怎么能不经过你小姑同意就发布婚讯!” “当时是发生什么事了吗?”唐斯问道。 “盛怀安一直都这样。” “不知道,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我小姑没说过。” “那她喜欢的那个人呢?” “我也不知道,我从来没有见过那个人,我小姑结婚之后,也没再提过。” ... 客厅里,沈秋澜拉着盛嫄去到院落里天井下的老藤椅旁,这把藤椅是姜淑怡还活着的时候最喜欢的物件,时常在上面一坐就是一整天。 “还见过他吗?” “没再见过了,他当年被吓得不轻,连电话都不敢给我打,还是托别人来和我断的关系。”盛嫄把手贴在摇椅上“我曾经也想过跑,我想只要能和心里喜欢的在一起,吃多少苦受多少罪我也愿意,可是他那个样子让我寒心,我之所以同意结婚,不完全是被盛怀安逼得,我只是觉得..如果天底下的人心都是这样,那还有什么区别?” “你竟然是因为这个?”沈秋澜那时候劝过盛嫄很久,但她一副心死的样子,根本就听不进去“我要是早知道,说什么也要拦住你,这是你自己的人生,和他们有什么关系。” “所以,我受到惩罚了,因为我的浅薄。” “胡说!这怎么能叫惩罚,从头到尾你都是受伤害的。” 盛嫄结婚之后也想好好过,但老天似乎就是不肯放过她,她不想结婚逼着她结,她同意结婚了...结果却遇到一个出轨家暴的。 才结婚没多久,她就被打的遍体鳞伤,那个男人很会挑地方下拳头,从来没在盛嫄的脸上留下任何伤口,要不是有次她回盛家的时候,不小心露出手臂,被姜淑怡看见,这段婚姻还伪装的和睦美满。 “到底怎么回事?!”姜淑怡跟发了疯一样,扯开盛嫄的领口,就往她身上看。 “妈——” 盛嫄的身上青一块紫一块,旧伤叠加新伤,有些地方还有血棱。 姜淑怡自己挨过打,她怎么都没想到...历史竟然会重演在自己女儿身上。 “离婚!马上离婚!” 这种情况下结的婚,怎么可能说离就离? 那段时间全盛家的人每天都过得胆战心惊,盛嫄被家暴的事情于他们而言无关紧要,他们怕的是盛怀安发怒,到时候不分青红皂白的殃及池鱼,连累他们。 “她是你女儿!你就算恨我,你也不能恨她!” 姜淑怡和盛怀安吵得不可开交。 “不就是被丈夫打了吗?这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吗?你不是也被我打吗?!” “让她嫁过去本来就是为了盛家,他作为盛家的女儿,我供她吃供她喝,让她接受上等教育,现在也该是她回报我的时候了!” 盛怀安像条毒蛇,死死地咬住盛家的女人,把毒液扎进她们的身体里,不让她们当场就身亡,而是要等毒入骨髓,让她们浑身溃烂发臭,等到完全被榨干,再没有任何利用价值的时候,再一脚踢开。 姜淑怡一反逆来顺受的怯懦,她是抱着同归于尽的决绝心态,如果盛嫄的婚离不掉,那大家就一起下地狱! 姜淑怡不让盛嫄回去,她给报社打电话,给记者打电话,他知道盛怀安最在乎的就是面子,这种事捅出去,会让给他颜面尽失。 果然,盛怀安骂姜淑怡疯了—— “你不要脸我还要脸!!” “你要是不让盛嫄把这个婚离掉,我就会一直这么做!我倒要看看是你捂嘴的动作快,还是我打电话的速度快!” 但真正让盛怀安松口的并不是姜淑怡要把家丑外扬,而是姜淑怡在衣服里藏的那把刀。 姜淑怡趁着有天晚上盛怀安喝了酒,没有防备的时候,把刀抵在了他的脖子上。 冰凉锋利的触感,让盛怀安怕了...姜淑怡不要命,他甚至有预感,如果自己再不松口,这把刀或许就不是抵在自己的脖子上了,而是插/进自己的心脏里。 终于,在生命受到威胁的情况下,盛怀安松口了。 “离婚的事我不管了,但是别的事我也不会管,你有本事就自己去办。” 那几年,姜淑怡到处都在为盛嫄离婚的事情奔波,当地没有律师敢接这个案子,她就去外地找,她不相信她的女儿会跟她沦落一样的命运,就算一样,那她也要踢翻,要重新把这个命改了! 离婚官司打了十年。 耗了太多人的心血,盛嫄把婚离了,撑着姜淑怡的那口气却好像散了,她像是了结心愿,完成了最后的使命,身体忽然间就垮了。 神思一晃,盛嫄从回忆里拉出来,摇椅被她摇晃的吱呀作响—— “大嫂...您说,我是不是来讨债的?” “不要再瞎想了,妈要是知道你这样想...她会伤心的。” ... 另一边,盛宁又长舒了口气—— “我奶奶后来身体就不行了,我小姑自责,她总觉得是她把老太太的身体熬垮的。” “你小姑太善良了...你奶奶也太善良...”唐斯以为方向军出轨就已经是破坏理想主义的罪人了,没想到...他的罪竟然在里面是最轻的,但罪就是罪,在伤害到别人的那一刻,没有轻重可言,都是恶行。 唐斯心疼姜淑怡,心疼盛嫄,但她更心疼盛宁...她亲眼目睹了这么多,她是怎么扛过来的? 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怔怔地看着,唐斯庆幸她足够封闭,否则...在这个家里,她要怎么熬呢? “后来呢?” “后来,我奶奶就去世了,我妈一直陪着我小姑,再后来...我就遇见你了。” 盛宁逃离了盛家,却被自己的心魔困住,如果不是遇见唐斯,或许她这一辈子都没有敞开心扉的时刻。 她贪恋唐斯的热情,喜欢她的勇敢,被唐斯抱住的时候,她的怀抱是可以打败所有阴郁的温度。 盛宁是下了决心想和唐斯走下去的。 逻辑的无懈可击不是救赎,情感的流动才是。 —— 凌晨三点,夜空漆黑一片。 墓园的土被翻动,铁锨插进草皮,发出吭哧吭哧的声音。 盛嫄看着平整的坟地被挖开,先是挖开了一个小坑,紧接着变成大坑,大坑逐渐向下延伸,挖出来的土扔在旁边渐渐地堆高,最后...露出被黑色沙土腐蚀了表面的骨灰盒。 她没法形容现在的情绪...天很黑好像不断地往下压,阴云只在她一个人的头顶降落,肺里的氧气都好像要被抽干。 盛嫄是姜淑怡一手带大的,小尾巴似的跟在姜淑怡的屁股后面,丁点大的人钻进她的怀里,抱着她的脖子,亲她拿脸蹭她,叫她妈妈。 “我们小嫄真聪明...” 更多内.容请]搜索[频道:.// “我们小嫄真漂亮...” “我们小嫄是最乖的孩子...” 后来的躺在病床上的姜淑怡,憔悴枯瘦,被疼痛折磨的彻夜难安。 盛嫄陪在她的床前—— “妈...妈...” “不要...您不要丢下我...” 姜淑怡那时候已经陷入深度昏迷了,已经听不见盛嫄的呼唤。 姜淑怡,一个女人,一个母亲,长子未出世便夭折。年轻时有爱慕心仪的女子,却被迫拆散,不得不分隔天涯,为家人被迫结婚后,又被夫家改姓换名,父亲冷漠,丈夫恶劣,儿孙疏离。晚年最爱的东西是那把棕黄的老藤椅,最想念的是年轻时候爱慕的女子,六十四岁罹患癌症,半年后撒手人寰。 她再也没能回到故乡,也再没见到日思夜想的爱人。 她的一生从没有为自己的命运做过主。 “小姑——”盛嫄晃了一下,唐斯眼疾手快将她扶住。 “我没事。” 盛嫄摇了摇头,转过脸去,脸上全是泪。 盛宁已经把骨灰盒拿出来,她把铁锨扔进那个深坑里。 “我们快走吧。” 凌晨四点,夜巡的人起来查看,最近也不知道是哪来的流窜犯干起了偷盗墓碑的勾当,搞得他们守夜值班的人也没办法好好睡觉。 墓园里阴森森的透着寒气,不过他们这些在这上班的早就习以为常。 几个工作人员打着手电,一边走一边四处查看,灯光照到某一处的时候,忽然就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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