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漾月。”林光震连名带姓叫他,脸色阴沉,眼底寒光闪烁,“我的决定没人能质疑。我要「迷踪」停工,它就得停。” “为什么。”林漾月不明白。 林光震深深望着她:“你想要施展才华的空间,我可以给你,但你想要琛玉,不行。 五十多年前,我带着全部积蓄归国创办琛玉。琛玉凝结我这一生的心血,即使以后我不在,琛玉这块招牌也要传承下去。” “传下去?”林漾月突然笑出声,笑声里带着嘶哑的颤音,“归根结底,就因为我是女人,所以不配获得传承?” 林光震没有正面回答她,只吐出冰冷一句:“无论谁继承,琛玉必须姓林。” 推开董事长办公室厚重大门,林漾月的高跟鞋在大理石地面上敲出急促响声。 她紧锁的眉头还未松开,就在转角处撞见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宗正。 宗正看到她,眼中也闪过一丝诧异。 林漾月目不斜视与他擦肩而过,却被一只手拦住去路。那只手较从前瘦削了许多,由此可见这段时间他过得很不好。 “有没有时间聊聊?”宗正的声音低沉,像是被砂纸磨过。 她这才抬眼看他。距离上次见面不过半月,眼前的人却判若两人。曾经温润的人,如今眼窝深陷,线条锋利。 难怪众人都说宗静澜狠毒,瞧瞧宗正这副样子,谁看到都会心疼。 当然,这个“谁”里面,不包括林漾月。 宗正不等她回答,已经拉她走进电梯:“顶楼天台。” 天台的风很大,林漾月双手抱臂背靠在栏杆上,从这个高度俯瞰,整座城市都在脚下匍匐。 “这里倒是谈事情的好地方,空旷无人,一览无余。所以,你想找我聊什么?” 宗正轻笑一声,从口袋里摸出打火机,“咔嗒”一声脆响,金属盖开合的声音在空旷的天台上格外清晰。 他低头点燃香烟,火光映照出他消瘦的侧脸,“前段时间我找媒体朋友帮点小忙,结果不小心查到些有趣的事。” 他吐出一口烟雾,眯起眼睛:“本来想拿它跟林爷爷交易,但仔细想想,不如跟你交易。” 林漾月挑眉:“交易什么?” “你怎么不问我查到什么。”宗正斜倚在栏杆上,西装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林漾月拢了拢被风吹乱的长发,“我没有这么重的好奇心。” 宗正缓缓吐出一个烟圈,灰白的烟圈很快被风吹散:“宗静澜要把我送去坦桑尼亚。” 他的声音带着几分自嘲,“不知道她给老爷子灌了什么迷魂汤,老爷子居然由着她。我不想去那鬼地方,所以…”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林漾月打断他。 宗正突然将烟丢在地上,皮鞋重重碾过:“和我结婚。”他直视着她的眼睛,“我们的孩子会随母姓。” 林漾月脸色骤变:“你——” “别急着拒绝。”宗正抬手制止她,“你重不重视姓氏无所谓,林爷爷重视就行。有件事你大概不知道,去年我爷爷八十大寿,林爷爷喝多了说家里子孙都不争气,他百年以后琛玉怕是要完。” 林漾月环臂的手放下来,手指无意识地攥紧栏杆。 “我爷爷说不如把琛玉交给你。”宗正凑近一步,身上淡淡的烟草味扑面而来,“你猜林爷爷怎么说?他说绝不可能交到外人手里。真好笑,你是他的亲孙女,他居然把你看作外人。” 天台上的风突然大了起来。 “怎么样?”宗正张开双臂,笑容带着几分癫狂:“我找宗静澜要笔嫁妆,入赘给你。这样林爷爷就能放心把琛玉交给你,我也不用去坦桑尼亚。” 林漾月定定看了他许久,忽然莞尔:“宗正,你疯了。” “是啊,我疯了。但林漾月,你会同意的。” * 是夜,品牌部办公室里灯火通明。 林漾月坐在电脑前,屏幕的蓝光映照着她略显疲惫的面容。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屏幕上清晰显示着“母亲”二字。 “下班了吗?漾漾。” 电话那头,黎韶华的声音不大,但很空旷,隐约能听见夜风吹动树叶的沙沙声,像是在阳台上打来的。 林漾月关掉桌面上的窗口:“正准备下班。” “下班回家一趟。” “现在?”林漾月皱眉看了眼时间,晚上八点半,“太晚了,而且我今天有些累。” “我在家里等你。”黎韶华的语气不容置疑,不像征求她的意见,而是通知。 白色奔驰如一道银色闪电,在宁城夜晚疾驰。林漾月单手扶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打开车窗,夜间潮湿的风灌进来,吹翻她的衣领。 华姨候在门廊下,见到车灯便快步迎上来。她压低声音,眼角余光扫向二楼亮着灯的窗口,“夫人在书房等您,脸色很不好看。” 书房门虚掩着,黎韶华背对门口站在窗前,丝绸睡袍被风吹得微微鼓动。听见脚步声,她猛地转身,将手里一叠照片甩在地上。 “解释一下?” 林漾月蹲下身,捡起最上面那张。 照片清晰捕捉到她与舒图南接吻的瞬间,对方手指还缠在她的发间。 她又捡起第二张,第二张是公寓地下停车场,她们在车内相拥,舒图南的脸埋在她颈间。 剩余几张则全是暧昧的轮廓,拍摄角度明显是偷拍,有的照片甚至糊得看不清人脸,但林漾月一眼就能看出照片中的人,的确是自己。 她能看出,黎韶华自然也能看出。 更何况看照片折横,黎韶华已经将这几张照片翻来覆去看过无数次。 “她是琛玉的员工?” “是。” “你们在谈恋爱?” 林漾月说:“不是。” 黎韶华并没有因为她的否认而冷静下来,她用手指着林漾月鼻子,声音发抖:“上个月宗姨跟我说,你拒绝了宗正求婚。我以为你要一心争家业,没想到居然是因为一个女人!” 林漾月注视着她,声音平静:“您想多了,这和她无关。” “我想多了?”黎韶华冷笑,“旭彦说你工作努力,每天在公司忙到三更半夜。这就是你在忙的事?我是不是该去趟公司,感谢她照顾你?” “你见不到她,她这周回学校筹备毕业论文。” 黎韶华怔了一会儿,忽然想到什么,嗓音更尖锐:“她是你资助的那个女生!好啊,林漾月,这就是你资助的方式?” 窗外忽有雷声轰鸣,闪电照亮母女相似的轮廓,暴雨倾盆而至。 白色奔驰缓缓驶出林家老宅的铁门,林漾月单手扶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按下蓝牙耳机的通话键。 “照片是你送的?手段很拙劣。” 电话那头传来宗正低沉的笑声:“有效就可以。黎阿姨的反应如何?我猜她一定很惊喜。” 林漾月踩下油门,车子在雨夜中加速:“单凭母亲一个人,可无法令我改变主意。” “我知道,照片不过是开胃菜。我真正要和你交易的东西,刚刚已经发到你的邮箱里。” 林漾月猛地踩下刹车将车停在路边,雨刮器暂时停止,雨水在挡风玻璃上形成一道雨幕,将城市霓虹模糊成支离的色块。 她打开手机,点开最新收到的邮件。 宗正的声音带着胜券在握的得意:“你说,如果林爷爷看到这个文件,会是什么反应?” 雨水拍打车顶的声音越来越急,像是某种不祥的预兆。 “你想要什么?” 宗正的声音突然在听筒放大,宛若毒蛇吐信:“你知道我想要什么,而且这个交易对你来说几乎没有任何损失。” 许久以后,林漾月终于开口:“我会考虑。” 挂断电话,林漾月将手臂搭在方向盘上,闭着眼睛想了很多,很多。 纷繁的思绪充斥她的脑海,她想起五岁那年她踮着脚推开林光震书房的门,想给爷爷看自己新得的奖状,不小心将文件撞倒在地,林光震暴怒的呵斥立刻传来:“谁让你进来的!” 可同样是那间书房,两个哥哥把林光震的合同当草稿纸,他却把两个哥哥抱在膝上,左右各亲一口。阳光透过花窗,在那对兄弟脸上投下温暖的光斑,而她就站在阴影里,羡慕地看着他们。 林光震六十岁生日宴上,黎韶华蹲在她面前系蝴蝶结,珍珠白的缎带在她指尖翻飞。“漾月要乖乖听话,不要惹爷爷生气。不然…” 不然什么呢? 林漾月突然不记得。 是“不然爷爷就不喜欢你了”吗?可这个威胁多么可笑——爷爷从来就没有喜欢过她呀。 在他眼里,她不过是只可有可无的宠物,高兴时赏块骨头,不高兴就一脚踢开。 即使她按照黎韶华的要求,把自己伪装成他最喜欢的样子。娴静典雅,温柔美丽,但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林光震的目光从未真正停留在她身上。在他心里,只有那两个流着林家血脉的孙子才配继承家业。 既然如此,那她为什么要讨他欢心? 林漾月忽然想起奶奶,最喜欢她的奶奶。 奶奶临终前,将手腕上的镯子褪下来,戴在她手上。那时候奶奶已经病了很久,整个人干瘪得像一折就断的枯枝,但她的笑容依旧关切慈祥,她对她说:“漾月,你一定要掌握自己的人生,不要向我这样过一生。” 奶奶的一生是怎样的呢? 剑桥大学录取通知书和婚约同时到来的夏天,变卖嫁妆支持丈夫创业的艰难岁月,还有后来无数个被锁在婚姻牢笼里的日日夜夜。 在最困难的时候一步不离陪着他,然后林光震成了琛玉集团董事长,她却成了困在后宅的“林夫人”。再也没人关心她未完成的学业,和未实现的梦想。 奶奶去世的时候自己才多大?好像才不到十六岁。 哦,原来从那时起,小小的种子就在她心中埋下。 雨越下越大,砸得引擎盖啪啦作响。 林漾月开始认真考虑宗正的提议,分辨利益,计较得失,可能她骨子里就是一个冷漠的人吧,遇上这种事第一反应不是愤怒,而是能从中获得怎样的利益。 好处是显而易见的,和宗正联姻后,她会获得和两个哥哥平等的身份,林光震也无法再用“传承”之类的理由拒绝她——说是传承,其实不过是林光震个人的老旧思想,大清朝都亡了几百年,只有他这种比刚从古墓里挖出来的尸体还腐朽的人,才会在意姓氏这种东西。 第二,联姻后宗正会和她组成利益共同体——虽然是短暂的共同体,脆弱得像蛛网,但一损俱损,她倒下去他也得不到任何好处,他不会再拿邮件里的东西威胁她。 第三?还有什么好处。 黎韶华应该会满意了吧?她不是总催婚吗?现在她要和一个令她满意的男人结婚,母亲在贵妇茶会上终于能扬眉吐气了。至于婚姻是否幸福?谁在乎呢。在黎韶华眼里,女儿的幸福从来比不上社交场上的体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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