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方按着两个鲜红的指印,和一枚狐爪。 唐砚青被震得说不出话。 如果这张纸是真的,那么三年前,带走她父母性命的并非车祸……而是柳烬。 “师姐,还有这个。” 陆小葵捧出一只木盒,在她面前打开。 盒子里井然有序,满满当当,收纳着上百个一模一样的信封。 ——全都是柳烬签下的命契。 她取人命无数,才换得通天神力,却被当做至善至仁的狐仙娘娘,世代称颂。 唐砚青夺门而出。 穿过院子的时候,暴雨的第一滴降水,正好砸在她的头顶。 “阿青,你要去哪儿?”柳烬从门外进来,有些诧异地看她。“要下雨了。” 唐砚青最后看了柳烬一眼,太复杂的情绪在心头翻涌。 她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和柳烬对质。 也不知道如果柳烬向她解释……她到底会不会信。 如果她吻过的手沾满了人血,那她算不算帮凶? 唐砚青没有回答柳烬,快步逃出客栈。 摩托车载着她扎进雨幕。 大雨冲刷着她。 她第一次意识到,夏天的雨原来这么冷,几乎要彻底带走她的体温,冻得她的胳膊都在打颤,却丝毫无法减轻胸口的疼。 所有往事,在脑海中杂乱无章地回放。 柳烬如何对她笑,如何叫她的名字,如何在她的亲吻中承欢。 ……她如何捧着父母的骨灰罐,穿过一条好长好长的林荫路,走向静默的墓园。 唐砚青跌跌撞撞地在小区停车场停好车,经过单元楼下的垃圾桶时,掏出了口袋里的香囊。 香囊也湿透了,却还是执意在这被冷水淹没的天气里,散发出腻人的甜香。 她在垃圾桶前站了五分钟,终于登上楼梯。 有个人影站在楼道里,就在她家门口。 她走得很近了才看清楚,是个鬓发斑白的老头,面孔有些眼熟—— 是那个住在烂尾楼小区的老人。 “许大爷?你怎么在这儿?”唐砚青愕然问道。 老人那双长着淡红胎记的手微微发抖,从口袋里一道掏出明晃晃的冷光。 这又是怎么回事? 唐砚青转身要逃,匕首已经刺入她的肩膀。 她伸手去摸,温暖的血液,混进满身雨水,沿着她的肩胛向下淌落。 她再迈开脚步,第二刀又捅了进来。 “都怪那个妖怪,故意陷害我儿子!还骗了我这么多年……该死的妖怪,该死的狐狸……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刀刃一次次刺穿她的身体。 唐砚青趴在地上,看着血红的液体在地板上蔓延,却一点也感觉不到疼。像有人打翻了很多瓶指甲油。 她展开手掌,香囊躺在她的掌心里。 桂花被血浸透,原来会变得这样浓艳,彻底失去素雅的清姿。 ……早知道就扔掉了。 唐砚青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第11章 消失的女人们。 颅骨被声音的牢笼囚禁。 钢铁铸造的庞然大物,高速撞向前方的挡风玻璃。 “抓紧扶手!”父亲吼道。 “阿青!” 母亲扑过来抱她,但在即将触碰到她的刹那,整个世界突然失去重力。 她听见尖锐的刹车声。 安全气囊爆开的闷响。 血滴落在仪表盘。滴答。滴答。 然后是漫长的,耳鸣般的寂静。 唐砚青在消毒水的气味中醒来,一时有些恍惚。 不算太久以前,她曾经历过和此刻一模一样的场景。 疼痛,昏睡,苏醒。 仿佛昨日重现。 耳边猛然响起女孩咋咋呼呼的声音,将唐砚青拉回当下:“师姐,你终于醒了!” 陆小葵心急如焚地凑到她面前。 “你饿不饿?要喝水吗?想不想吃苹果,我给你削!” 唐砚青的脑袋本来就昏昏沉沉,被陆小葵一吵,更是疼得快要裂开。 “你能不能先出去……让我安静一会儿。” 她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喉咙比沙漠还要干燥,只能发出嘶哑的气声。 “好,好,我马上就走!” 陆小葵嘴上答应得飞快,却又絮絮叨叨地叮嘱半天。 “水在桌子上,你一定记得喝,抽屉里有我买的饼干和蛋糕,我就住在医院对面的酒店,有什么事情,你随时给我打电话……” 要不是手背上还扎着留置针,唐砚青真的很想堵住自己的耳朵。 “出去。”她重复一遍。 “那你一定要记得喝水啊!” 好不容易才把陆小葵撵走,护士姐姐刚好进来给唐砚青换药。 “哎呀,你终于醒了,我马上叫医生来。”护士顺手收走她桌上的杯子。“水有点脏,我给你换杯新的。” 唐砚青点点头,动作拉扯到肩上的伤口,疼得她龇牙咧嘴。“嘶……谢谢。” 医生向唐砚青说明了她的伤情。 好消息是,那个攻击她的老头完全不擅长用刀,只有一刀捅进了她的肩膀,没有伤到要害,其他都是些深深浅浅的割伤,目前看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警察下午也来了,找唐砚青了解当时的具体情况。 昏睡数天,受到袭击的记忆已经十分模糊。 唐砚青依稀记得,许如林捅了她很多刀,但又跟创口情况不符。警察说,可能是紧急情况下出现的记忆错构。 除了每天要赶陆小葵好几回,剩下的大部分时间,唐砚青都在止痛药的帮助下打瞌睡。 她已经没有家人了,当然也不会有其他人来医院看她。 李明漪甚至连句关心也没有,只是发了条信息告诉她,那篇关于狐仙的论文不用写了。遇到这样的导师也是好事,受的这些窝囊气,至少能填平她小半生的业障。 而那个人……她试着不去想那个人。 醒来第四天的晚上,护士姐姐来帮她换枕头,唐砚青才发现自己枕头下压着的东西。 一个艳红色的小小的布袋,绣满缠枝莲纹。 唐砚青打开布袋,里头塞着一张折小的明黄色纸片。 她一层层展开。是一张符纸,画着倒钟形符箓,里头写着她和陆小葵的姓名,生辰。 唐砚青本科选修过道教研究,一眼就认出,这是一道和合符。 第二天一早,陆小葵照旧又来演戏,对唐砚青事无巨细地关心,给她买包子和热粥,问她伤口还疼不疼,又要去给她洗李子。 “别忙活了,你先告诉我,这是什么东西?” 唐砚青把那张和合符甩在陆小葵面前。 陆小葵一怔,开始慌张解释:“这是,这是我求的平安福,能保佑你快点好起来……” “给我求平安,需要把你的生辰八字也写上去吗?”唐砚青问。 陆小葵急得连脸上的肌肉都在抽搐,却还是嘴硬不肯承认。 “不是的,学姐,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不喜欢你。” 唐砚青不想浪费时间拉扯,干脆跟她直说。 说出口的话像一颗钉子,把陆小葵钉死在原地。 女孩的眼睛开始湿润。“我什么地方做得不好,你告诉我好不好,我可以改的……” “不用,你什么也不用改。”唐砚青尽可能直白地陈述真相。“这个世界上一定会有喜欢你的人,只是那个人不是我而已。” 陆小葵抬高音量,变得有些歇斯底里,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可是柳姨给你那个香囊,不也是在你身上作法吗!凭什么她成功了,我就不行!” 唐砚青听得脑仁一跳一跳地疼。“你又知道什么?你长这么大还不明白吗,这个世界上,哪有那么多凭什么!” 凭什么她莫名其妙被一个几乎不认识的人捅刀子? 凭什么她全家都死了,留她一个人在人间苟活? 凭什么她爱上的人,偏偏是她不能爱的人? 真要问凭什么,她要问的才多呢。 陆小葵从没见过唐砚青真的动怒,呆站着看了她几秒,又哭哭啼啼地来拉她的手。 “师姐,求求你,给我个机会吧……我明明什么都做了……那个人明明说,只要听她的话,你就一定会爱上我的……” 唐砚青听出她话里的古怪。 “那个人?你干什么了?” 陆小葵捂着嘴。“不行,不能说,她会杀了我的……” 唐砚青一把抓住她的胳膊。“你把话说清楚,谁会杀了你?” “不行,不行……” 女孩更慌了,挣脱唐砚青的手,拔腿就跑。 唐砚青想下床追出去,一下扯到伤口,吸了口冷气。 就这一眨眼的功夫,陆小葵已经跑得无影无踪。 从那天起,陆小葵再也没有出现,连手机都成了空号。 她一定隐藏着什么秘密。唐砚青把这个小插曲也告诉了警察,但看守所里的老头已经认罪,警察也没查出什么新的疑点。 往好处想,唐砚青总算得了清静。 一个人回家,一个人养伤,都是很简单的事。她多少算学过医,当然能照顾好自己。 她用爷爷留下的方子做了药膏,每天涂三次,伤口恢复得很快。那些最浅的割伤,几周时间就完全愈合,不见痕迹。 但暑假实在漫长。 她看书,看电影,打游戏,研究提前毕业的方法,努力用一切她能想到的闲事填满她的大脑。 填满大脑,就可以不再想起那个人。 不再想起那些隐忍而张狂的吻,不再想起女人如何温柔念诵她的名字,如何在她唇下喘息,汗水如何清透,如何淌过女人浮动的锁骨。 如何依偎,如何温存。 唐砚青也不明白,柳烬为什么这么久都没有来找过她。聊天窗口的日期,停在她受伤的那一天,再也没有更新。 也好。 这段错误的关系,就应该这样无疾而终。 不要细想,不要回忆,不要怀念。 睡不着就吃安眠药,一觉睡醒,又是新的一天。时间会治愈所有痛楚,就像抚平她背上的伤痕。 可是当唐砚青在一个最普通的下午,久违地骑上摩托车,想胡乱兜个风的时候,却又鬼使神差地拐进了槐树巷。 她不会停下来的,唐砚青决定。只是像风一样经过,绝不会为谁停留。 她没想到的是,客栈竟然没有开门。 在唐砚青的记忆中,无论春夏秋冬,阴晴雨雪,这家客栈从来没有一天关过门。 她在紧闭的大门前停了下来,陷入片刻沉思。 ……她应该给谁打个电话吗? “姑娘,你别等了,”路过的邻居好心跟她说,“这家店快两个月没开门了,老板也不知道去哪儿了。” 两个月前……恰好是她受伤的时间。 唐砚青又在门外等了一会儿,确认客栈里头没有任何动静,这才下了车,从门口第三个花盆底下摸出备用钥匙,插进大门上的锁孔。 吱呀—— 门板朝两侧滑开,她看见门里诡异的狼藉。 桌椅全都翻倒在地,各种瓷器的碎片散落其间,宛如飓风肆虐后的废墟。 “顾婆婆?阿烬?” 唐砚青走进去,一边试着呼唤客栈的主人。 无人回应。 只有她的脚步声,在空无一人的建筑里回荡。 唐砚青穿过走廊,步入庭院,眼前的画面更加怪异—— 中庭的泥地上,密密麻麻,落满了黄色符纸,像她曾经在偏远山村见过的驱邪仪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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