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陵园。”谭雨清木木地回答,头却不曾抬起,一瞬不瞬地盯着怀里的骨灰盒。 回家?她还有家吗? 那至多是几间房子罢了。 她霸占妈妈两年,想必父亲早就心生不满,如今也该将人还回去了。 合葬的时候,谭雨清特地请来风水师。虽然她不信这些东西,但还是想要父母在底下活得更好一些。 葬礼不隆重,也没请什么亲朋好友。毕竟父亲死后,那些亲人早就不来往了。 一切从简,到场的人只有她、许良玉和裴熙三人。 下葬当天,A市难得下了一场小雨。 或许是初春已到,雨水虽然凉爽却并不寒冷,滴滴洒洒,淅淅沥沥,亦如妈妈本人一般温婉柔和。 谭雨清这一次没有哭,反而露出几分笑容,只是配上死寂的双眼,看起来分外牵强。 牵强而难堪。 对不起,果然女儿还是无法放下。 承诺再美好,安慰再动听,可有些东西失去了便是失去了。永远,这一辈子都无法再寻回。 绵绵细雨中,谭雨清紧闭上双眼,手指紧攥,强行压抑着才不曾失态。 裴熙的视线从未从她身上离开过,自然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她很想跑过去将她紧拥入怀,可脚步才刚刚抬起就生生停下。 去又有什么用呢,恐怕在谭雨清心里,自己无异于刽子手吧。 裴熙迎着雨苦笑,往常整齐的发丝早已凌乱。 世界上没有后悔药,即便是有,她大概也不会吃下。 葬礼结束,该走的走了,该做的也做了,谭雨清望着阴郁的天空,茫然空洞。 雨水滴落在她瘦弱的身上,将本就单薄的躯干衬得越发羸弱,似乎下一刻就会被水滴击溃一般。 忽然一柄深灰的雨伞靠近,将绵绵细雨阻隔在外。 谭雨清回眸,看到了裴熙清寒中夹杂着纷扰担忧的面容。 “对不起。”这人开口,仍是化不开的歉意与愧疚。 谭雨清嗤笑勾唇:“我不怨你。” 裴熙摇头:“你怨。” 嘴会说谎,眼睛却不会。 这一次谭雨清没再说话,嘴角噙着的笑却慢慢冷硬下去,表情似笑而非,丑陋又让人辛酸。 裴熙张了张嘴,最后还是一言不发地将人抱住,亦或者说是钳制住。 因为怀中的人在极力反抗。 “松开!”谭雨清挣脱不开,牙关死死咬住裴熙的肩膀,巨大的咬合力似乎要将人的骨头碾碎。 裴熙吃痛,闷哼一声,却抱得更紧,生怕松开就再也抓不住她一般。 “回家吗?妈准备了饺子。” “呵!”谭雨清讥笑,牙关上的力气送了些许,“妈?我哪里还有妈妈?” 裴熙俯下身在她额头上落下一吻:“从此以后,我的便是你的。若你仍然不能原谅我,我愿意受罚一生,不死不休。” 说完这句话,裴熙感到谭雨清渐渐松开贝齿,以为她听进去了,悬起的心终于放下,将人抱的更紧。 可等她后来回想起这段记忆,才惊觉谭雨清并没有回应她,原来一切竟早有端倪。
第71章 从葬礼回来之后,裴熙以为谭雨清会对自己敞开心扉,可事实证明她错了。 谭雨清整日把自己关在广成小区那边,不仅不出门,甚至常常连三餐都不吃。整个人浑浑噩噩,仿佛一下子年老十岁般。 再过一天便是除夕夜,裴熙答应父母回去吃年夜饭,可谭雨清这个样子,她不可能丢下她离开,就打算带她一起去,顺便散散心。 一月份时,谭雨清曾答应带伯母一起来吃年夜饭,可谁能想到仅仅一个月时间,伯母便说没就没了。 裴熙这段时间总忍不住自责,忍不住疑问:是不是她没有瞒着谭雨清,一切便会不同?伯母也不会拼死一搏接受手术,最后却死在手术台上。 这个问题的答案她不得而知,可每每回想起年过半百的妇女匍匐在病床上向乞求她的模样,她就忍不住心颤。 无法拒绝,不容后悔,即便是再一来次,她也不会改变选择。 也许不管她平时给表现得如何冷静,遇到这种事情也只是优柔寡断的俗人而已。 进门之前,裴熙早就做好了准备,以为劝说的工作必不会太简单,然而等她说完,谭雨清却没怎么犹豫就答应了。 兴许是震惊之色表现得太过明显,谭雨清盯着她的脸许久,才说出了这些天对她说的第一句话:“我答应带她一起。” 看着她满脸的防备与警惕,裴熙有一瞬以为她要将伯母的骨灰盒挖出来带过去。不过视线触及她怀里紧紧攥着的陈旧相框,她便知道自己想错了。 “好,刚好过年,也不能让伯母独自一人。” 如果真的无法让她走出心结,那裴熙愿意接纳她的心结,用温情的陪伴和冗长的后半生来抚平伤口。 说完这句话,她看到谭雨清眼底闪过的茫然与惊异,虽然浅淡,但那人的眉眼分明藏着一丝柔软动容,连声音都不复这几日的冷硬。 “好。” 一日后,谭雨清抱着相框,坐上裴熙的车,跟她一起回老宅过除夕。 她的腿上趴着一大一小两只猫,分别是崽崽和软软。这两天,无论是精神还是身体,她的状态都格外差,情绪喜怒无常,不敢牵连裴熙。若是没有这两只小家伙,恐怕早就要崩溃了。 谭雨清垂了垂眼,看着腿上毛茸茸的猫,紧绷的弦不知觉松开些许,伸手在柔软的猫毛上摸了几下。 “小心些,系好安全带。”裴熙侧过身,帮谭雨清将安全带拉过来扣锁在座椅前。 “一会儿如果爸妈有什么冒犯……你担待一些,他们也是担心。” 担心谁不言而喻。 谭雨清将两只猫捞起来,嗯了一声:“他们才是该担待一些。” 就目前的精神状况来看,谭雨清更倾向于自己会出口伤人。 二月十一,冬天虽然已经结束,但料峭的余韵犹存。枝桠梢头的凝霜晌午融化,晚间的冷风一吹便又爬上。 谭雨清下车时恰逢一阵冷寒夹杂着凝霜的冷风吹过,干冷沙涩的冰迷住她的眼,一个不小心便踩了空,身子朝着地面跌去。怀里的两只小猫发出惊叫,但好在身子灵活,一蹿一跳就安然落地,可它们的主人就没那么幸运了。 “嘶……”谭雨清抽一口气,膝盖上擦出一片娇艳的鲜红,上面还杂糅着星点沙粒,在雪白的皮肤上格外扎眼。 裴熙刚下车就听到接二连三的动静,心头一紧,连忙绕过去,看到谭雨清膝盖上的血迹时,连呼吸都忍不住一滞。 “怎么忽然摔倒了?”她低下身子,下意识伸手去触碰,听到那人刺痛的闷哼才赶紧收回:“抱歉,很痛吗?” 谭雨清也不矫情,嗯了一声。 “忍一忍,”裴熙拿出纸巾将伤口的灰尘擦掉,简单用丝巾绑住后,在她面前蹲下/身子,“上来,我背你。” 谭雨清迟疑,“我能走。” 裴熙却不回复,坚持蹲着身子,脸上的表情不容置喙。 在两人的相处中,裴熙向来强势,谭雨清则如流水般细腻包容。如今就算是产生隔阂,谭雨清也习惯性地顺着裴熙的脾气来,见她拿定主意便不再多说,往前一扑,扑到裴熙的背上。 熟悉的冷香传来,谭雨清闻着,竟然有些恍惚。 这段时间,她们的关系产生罅隙,莫说晚上一起睡觉,就算日常见面也少得可怜,这样的亲密的接触已经许久不曾有过。 如今鼻间萦绕着那人的气息,空落落的心好似一下子便落到实处一般,心安到让人依赖不舍。 谭雨清紧了紧揽住裴熙的手,眼眶湿润,必须要频繁地眨几下才能缓解,不然她真害怕流下热泪。 裴熙是个很好很温柔的人,谭雨清很爱她。但也正因如此,她才不能容忍自己的感情出现瑕疵,若无其事地当她的爱人。 她已经听过乔序姐的完整解释,明白是自己母亲请求裴熙隐瞒病情的。 以前妈妈的病症也有过不少端倪,没有发现只是谭雨清自己愚钝罢了。她不该怪裴熙,更没有资格去怪她。 可……她忍不住。 现实过于残酷,不把自己的怨气和委屈发泄出来,谭雨清不知道该如何活下去。 所以,再等等,一会儿就好,她很快就能平复心情,继续和裴熙白头偕老,恩许一生。 到老宅的时候,秦女士被自家闺女吓了一跳,见她背人险些以为是自己眼瞎,毕竟几十年来,闺女别说背人,就是牵手都属于新奇,一张死人脸光站在那就能吓住好些人。 不过现在看来,她是真喜欢这女孩。 “来了?怎么这晚,饺子都快凉了。”秦女士忽然瞥见谭雨清膝盖上蘸着血迹的丝巾,眼睛蓦地瞪大:“这是出车祸了?” 裴熙抿唇纠正:“磕着了。” “快快快,屋里有药,赶紧包扎上药。” 谭雨清的伤其实并不严重,只是蹭破皮磕肿了有些疼而已,但配上雪白细嫩的皮肤和猩红血迹,就非常唬人。 秦女士见了咋咋呼呼的,非要打电话叫120,最后还是谭雨清再三请求保证才躲过一劫。 不过饶是如此,秦女士还是把私家医生叫了过来,给谭雨清诊治。 最后结果不出所料是磕碰导致的外伤,擦药消肿就好。 一顿风风火火的治疗结束,盘子里的饺子已经彻底凉透,秦女士以过年不宜吃剩饭为由,提前开始准备年夜饭。 谭雨清厨艺不错,本来想着就算不当主厨也至少能打个下手,做些杂活。然而因为受伤,她只能坐在沙发上跟两只小猫干瞪眼。 一共四个人,三个都有相应的工作,只有她无事可做,谭雨清如坐针毡,靠着撸猫分散尴尬的心情。 可惜厨房的香气太浓郁,没一会儿,两只小猫就把她抛下,蹿了过去。 夜晚六点,谭雨清靠在沙发上昏昏欲睡,怀里的相框不知何时落下,跌靠在手边的靠枕上。 裴熙忙活完,本是要喊她吃饭,可见她难得睡得安宁,竟生出不舍来。在她身旁坐下,将支在一边的脑袋悄悄偏移到自己的肩膀上,尾指也虚虚勾着。 片刻亲昵对现在的她来说,已经算是奢侈,可以的话她想要更多。 更多更多。 然而这安宁还未持续多久,厨房那边就传来秦女士的大嗓门:“小谭?吃饭啦……”
谭雨清被惊醒,猛地睁开眼,似乎还未睡醒,脸上一片迷蒙,嘴里咬了几根发丝都不知道。 裴熙无奈,伸手替她捏住发丝,见人躲闪及时叫住:“别动。”说完,那人果真不动了,迷茫却乖巧,让人忍不住想捏揉一二。 好在她理智尚存,只顺手捏了一下就抽手,趁着那人还没反应过来,便站起来,轻咳一声打掩饰:“该吃饭了。” 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仿佛什么都没做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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