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笑道:“当朝哭到不能自已的勋贵,纵观史书怕是也就这一个啊。左相恐怕都还记忆犹新呢。” 左相的确对蓟侯记忆犹新,一开始他倒是没想起来,等过了一阵子他回味过来,才想到蓟侯燕家是哪个勋贵。这不就是那个胡子花白老大一把当朝痛哭流涕的那个吗?!当年左相还是个翰林官,被恩师提携着蹭了一次上朝,结果就被震撼住了。 六十多岁的老蓟侯被先帝问到时连话都说不出来,张嘴就是哭,零零碎碎说出来的也是吾儿命苦,我燕家要绝嗣了之类的话。几次之后,先帝被气得火冒三丈,可燕地新复,老蓟侯又是花甲之龄,原本老蓟侯子孙满堂,不说孙子遍地跑,却也不至于就剩这么一个,还病得要死了,的确是可怜得很。先帝也没办法惩罚他,只能捏着鼻子把他赶回家了,还附赠了整个太医府的御医。 那时候左相年轻,觉得老蓟侯丢人至极,现在想想,实在是高,以退为进啊。 先帝不可能对燕家放心,稍有不测就是下狱,可老蓟侯生生就是用自己仅剩的孙子,挽回了蓟侯府,满府的御医就是先帝的态度,先帝要是想废掉蓟侯府,怎么也不可能派去这么多御医。还在长安站住了脚,让现在的蓟侯娶了郡主,这个计谋实在是太高了。 他的目光落到正奋笔疾书的燕赵歌身上,一身红袍的燕赵歌在一群世子里实在是乍眼得很。 【臣谨对:臣才疏学浅,读书寥寥,难以应对陛下大问。陛下勤政爱民、任贤用能,……长公主宅心仁厚、宽以待民。……天下之患无常处也、惟善谋国者、规天下大势之所趋、揆时度务、有以制其偏倚之端、则不至于变起而不可救。夫立国之初、每鉴前代得失、以定一朝之制、时势所迫、出於不得不然、非能使子孙世守以维万世之安也。……此臣肺腑之言,今得以献之于陛下,实乃臣之大幸也! 臣末学新进,敢冒天威,不胜惶恐之至。臣谨对。】 写完草稿之后燕赵歌又自己看了两遍,查缺补漏,一边看一边点头,好文章好文章,起码得给个状元啊……不对,不能要状元,给我个三甲让我回家就行了。她抬头看了看在一旁候着的左相,缓缓点了点头。 想必左相是不会给今上任性的机会的,别说一甲,就是点了二甲,天下的士子也要闹起来了。 等燕赵歌草稿写完的时候,端坐着的皇帝大约是觉得坐累了,站了起来,迈着步子巡视考场。 先看一眼今科会元的,再看看长公主之前说出身贫寒但为人踏实的,最后绕到了燕赵歌身边。 这个字好看。皇帝先看到的就是燕赵歌的字。平心而论燕赵歌的字虽然练了许多年,好看归好看,但风骨是没有的。但她毕竟经历过后世十年的金戈铁马,见字如见人,她的字比不得其他人的潇洒漂移,却格外大气,下笔力道要比一众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士子们重得多,几乎要透出纸去,也稳得多,一笔一划都隐隐带着锋芒。 皇帝暗自点点头,不愧是将门子弟,这个字写得太妙了。 策论内容挑重点看了几眼,皇帝忍不住在心里咦了一声。怪不得他皇姐说此人可以大用,对北地的看法和用政与皇姐定下来的策略几乎完全吻合,说几乎是因为长公主是从执政者的角度,而燕赵歌则是从臣子的角度。皇姐肯定是不会透题的,那么就是说……蓟侯世子还真是个大才。 皇帝又看了一眼低头抄写策论的燕赵歌,这蓟侯世子长得是真好,字也好,可惜被皇姐先看中了,哎,朕也想大用他,亏了。皇帝一边懊恼着自己先入为主嫌弃蓟侯世子,一边又忍不住夸赞皇姐眼光真是没得说,走到一旁去看别的士子的策论了。 当满天红霞时,进行了一天的殿试正式结束了,未央宫的宫门再次打开,奋笔疾书了一整天的士子们意气风发地从宫门列队而出。 蟾宫谁折桂,鳌头独占谁,三日后才可得知,不过出来宫门的士子们一个个都踌躇满志,再也不复先前考后忧愁的模样,因为十年寒窗,科举考试,殿试便是终点。不管结果如何,大家都能上榜,考完便是一件值得庆祝的大喜事。 燕赵歌摸着额头上的汗水,领着皇帝赐下来的御厨回家了。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的一些问题因为涉及剧透我不能回答。 古人比现代人看脸多了,长得不好看别说当官了,娶亲都费劲儿。
第19章 惨烈 殿试之后,士子们都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了。 试卷收上来后即刻糊名密封存档,理论上来讲这些殿试的试卷应该由皇帝来阅卷,殿试之后有三天的阅卷时间,但皇帝每天忙着看太子和抓对长公主心怀不轨之人的小辫子,哪有时间一份一份地仔细看试卷,于是,这个责任就交给了以左相为首的八位重臣,由他们来皇宫阅卷,阅卷之后挑选出最优秀的十份卷子,呈给皇帝,让皇帝来决定状元、榜眼、探花,剩下的便是二甲前七。 “皇姐,你说蓟侯世子的策论要是评不上前十怎么办啊?”皇帝问道。他看过蓟侯世子的文章,也看了别的士子的,蓟侯世子的文章不能说是鹤立鸡群,也没有多出色,仅仅只是在想法上与长公主高度重合,比这帮士子们的想法少了几分天真,多了些务实的政策,但这件事上评卷的重臣们又不知道,万一掉到前十以外可怎么办。 “你不是看了燕赵歌的策论了吗?”长公主道。“写得如何?” “堪称一绝。”皇帝道:“要是我来阅卷,我肯定点他为状元。” 长公主:“……” 长公主非常有失风度地翻了个白眼:“那你为何不去阅卷?” “四百多份卷子啊,那得批到猴年马月去?我不去。”皇帝毫不犹豫地拒绝,他眼睛一转,有了个主意,说道:“皇姐,你能认出蓟侯世子的文章吗?” “认不出。”长公主道,这倒是实话,为了防止阅卷的朝臣认出士子们的笔迹,造成作弊的嫌疑,殿试的卷子都是由内侍抄写一遍,抄写后的送到朝臣那里去评卷,原本封存到皇宫里,等阅卷之后再由内侍核对原本与副本是否一致,没有问题之后才会将名次贴榜。 长公主哪里能靠着内侍的字迹就认出燕赵歌的卷子来。 “那皇姐怎么点蓟侯世子啊?”皇帝不死心地问道,他总觉得长公主和燕赵歌之间有什么猫腻,但长公主没有要事几乎不出皇宫,又从来都没有往蓟侯府派过人,他实在是找不出什么痕迹来。 “若是让燕赵歌占了士子们的位置,天下的读书人怕是要闹起来了。额外赐他一个一甲便是,要是没有点进一甲,就赐他个二甲第八。” “皇姐你居然一开始就打着作弊的主意。” “这怎么能叫作弊?给勋贵子弟赐一个进士出身可是从高祖皇帝就传下来的传统了,我不过给的稍微高了一点,一个一甲罢了。”长公主笑了起来,“不给他一个一甲,这朝廷上的水怎么能搅浑呢?” 皇帝:“……” 论算计人,长公主这个状元拿得当仁不让。 “要知道开国功臣大抵都堕落了,荣国公府这一代居然只能承一个一等伯,开国功臣里竟然找不出一个承袭国公的勋贵。原本天下承平,就容易以文压武,将门勋贵再堕落了,这朝堂可就不稳定了。”说到这里,长公主顿了顿,继续道:“右相年老体弱,不愿冒风险,便随他去了,但却不可纵着左相势大。明面上说着殿试者皆天子门生,可哪个以天子门生自居了?还不是蝇营狗苟,为了钱财钻营门路者比比皆是,甘愿为他人门下走狗。” 皇帝的神色也跟着凝重了起来,道:“右相若是告老,便无人可用来平衡左相,吏部尚书懦弱胆小,礼部尚书资历又不够,户部刑部工部都不能动,兵部尚书也空缺许久了,三府又不能服众。实在是无人能用。” “所以,我要用蓟侯。”长公主道,注意到皇帝不解的眼神,她解释道:“去岁匈奴首领病死,他的长子刘延做了首领,但位置却不稳,他有几个有兵权的兄弟,急需一场大胜来稳固自己的位置。今年年初北地又有几场大雪,北地灾荒虽然不重,但匈奴一定受损不少,我猜也许就在最近了。这也是我让赵国侯二子带着越骑营和胡骑营一起去北地的原因。” 前朝皇室姓刘,曾嫁了数位公主到匈奴去联姻,多数都嫁给了匈奴首领,几百年下来匈奴的首领大多姓刘,也因此自诩是前朝皇室后裔。 皇帝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他倒是没在意为什么长公主有匈奴的消息而他没接到,先帝肯定给长公主留下了足以自保的力量,在匈奴有几个暗子也不稀奇。他连传国玉玺都给了长公主,就不会因为这等小事而猜忌。 “皇姐是想调蓟侯入京?但赵国侯二子不足以接掌北地,难道要用广南侯?” 提到广南侯,长公主忍不住皱起了眉头,道:“广南侯是皇三子的外家,能用,但是不能在北地大用,不然未来恐怕会怂恿皇三子争夺太子之位,你早早定下来太子不也是为了这个吗?” 皇帝笑了起来,说来也是他幸运,年少就被先帝过继而来,先封了国公,后来又封王,太子之位稳固如山,没有兄弟夺权,继位的时候也没有什么波折。他没经历过诸子夺嫡的现状,不知道那有多险恶。但他毕竟是贫寒出身,几个兄弟为了几根可以食用的草根都会大打出手,争夺这千万人之上的位置,怕是更要残忍得多。他不希望自己的儿子们将来手足相残,干脆破了规矩,嫡长子一生下来就立了太子。 历代皇帝几乎都经历过争夺皇位,恨不得置对方于死地,等到继位之后也会对兄弟们严防死守,最后自己也变得敏感而多疑,甚至于等到年老了还会防备自己的太子。皇帝能对长公主一直抱有完全的信任,不曾猜忌她,防着她,未尝不是因为没有经历这些,还存着一分赤子之心。 “那北地怎么办?” “裂土封王。”长公主道。 皇帝一愣,“可,没有人选啊。而且燕地都封给蓟侯了。” “在赵地封宗室过去。”长公主从架子上拿了一份北地的地图下来,在桌案上铺展开,“北地一共十五个郡,除掉燕地的七个郡,赵地还有八个郡,秦王子孙都废了,用不得,但蜀王当年随着世祖皇帝南征北战,他的儿子们也大多行走军伍,能力是有的,封到北地的话,想来不成问题。” “但是蜀国公有异心,蜀地的兵马朝廷仍然没办法管控,能行吗?”皇帝沉思着。 “蜀地的兵马并不是全都受蜀国公控制,不然世祖皇帝早就分割蜀地兵马了。蜀王想必也知道全都交给长子一定会引起长安的主意,才分散开交给儿子们,可惜他的儿子们并不一心。”长公主道:“,蜀地一共十个校尉部,镇守南蛮的两个校尉部不能动,那是直属于镇南将军的。剩下八个分别在蜀王的六个儿子手里,蜀国公手里有三个。剩下的蜀王五子都封到赵地去,准许他们带着那一营的兵马,只剩蜀国公就好办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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