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点土来把这血迹抹了去。”燕赵歌吩咐道。 “诺。”年轻羽林骑士应了一声, 就打算离去。 “等一下,中郎将还在营地吗?”燕赵歌问道。 羽林骑回道:“回燕侯 , 中郎将正在统计营地里还有的兵械和辎重。” 燕赵歌点点头,道:“帮我去请中郎将过来,若是得闲的话。” “末将领命。”羽林骑士干净利落地应声而去。 羽林骑士出了营帐, 和一起守在账外的燕宁盛打了声招呼,道:“燕节从,燕候命我去请中郎将, 我去去便回。” 燕宁盛微微颔首,道:“你去便是,这里有我守着足以。” 羽林骑士笑道:“虽然这是事实,但总要两个人来守着才方便燕侯唤人,我去寻我侄儿来替我,如今长公主与燕候亲事已成,我侄儿便是你侄儿,有事只管叫他。” 燕宁盛脸上的表情僵了一瞬,他真的不想要一个比自己还大两岁的侄儿,而且他也不想和天家论辈分,宗室也不行。 司传铄和长公主是同一个字辈,燕赵歌和长公主结亲之后,他和司传铄间接就成了同辈的兄弟,司传铄的侄儿司鉴杨就成了他的侄儿。但是,他的母亲,如今的蓟侯夫人也是宗室出身,乃是代宗皇帝的外孙女,名讳第二字也是传字,从这里论的话,他其实还要比司传铄矮一辈。 ……他的长兄燕赵歌和长公主就成了差辈的姨表亲。 燕宁盛猛地打了个寒颤。 不对不对,大哥的生母还和当今太皇太后是同宗的姐妹呢,可千万不能这么论。 等那个所谓的“侄儿”,司鉴杨顶了司传铄的位置来一起守着,燕宁盛悄悄侧过身抹了抹额上的汗。 在账里写信的燕赵歌自然不知道燕宁盛在想些什么,就算她知道了最多也不过莞尔一笑。最不能论的就是天家的辈分,姐妹姑侄共侍皇帝的比比皆是,不说远的,仁宗皇帝时后宫里还有姑侄前后脚怀胎生子的,可惜孩子没有保住。 她在写给长公主的信。 以河东如今的局势,三百羽林卫是远远不够的,如果都尉的话属实,三百羽林卫压不住河东官吏与豪强的反弹,尤其是这豪强里是二十三家的开国功臣。按大晋律法,各级爵位皆有定制,允许有私兵,尽管只能装备棉甲和半石弓,手持的兵械也只有铁质刀剑,精炼过刀剑和枪戟一律不能私藏。但各个郡国的兵械从来都是三年一换新,看武库里锈迹,里面的兵械少说有五年了,如果河东郡尉再报一些兵械损坏的记录上去,新发下来的兵械去哪儿了? 除了落在河东豪强手里,还能有别的可能吗? 况且各地的勋贵都有私藏兵械的风气,尤其是大晋讲究“侍死如奉生”,许多领过兵的将领都想着藏一些兵器死后带到墓里去,到地下去好接着带病打仗。能得封开国公的勋贵,会弄不到些许精炼过的兵械吗?会弄不到上好的皮甲甚至铁甲吗? 只要能武装出一百人的带甲步兵,羽林卫都会在这里碰个钉子。 所以为了稳妥起见,她要给长公主写信,调剩下的七百羽林卫过来,既是为了防止河东豪强狗急跳墙,也是为了如果事情不可挽回,能以最快速度镇压河东。 燕赵歌一边想一边写,刚在烛火上烤干墨迹,就听到了有人进来的脚步声。 “咏月,你命人寻我?” 赵国侯世子抬脚迈了进来,后头跟着负责守门的燕宁盛,他和燕赵歌对视了一眼,给了燕赵歌一个我尽力了的眼神,就行礼退了出去。 燕赵歌哑然失笑。 他这个表兄哪里都好,唯有一点,经常公私不分,惹人说闲话。赵国侯世子的年纪比燕岚还小几岁,燕岚能在北地征战,赵国侯世子却带着中郎将的官职在家赋闲,就可见一斑。连去北地战场上捞功绩,赵国侯都是优先考虑了自己的次子,而不是长子,虽然也有燕赵歌推荐的原因,但若是能用的话,赵国侯怎会忍心让自己的长子在家里混沌度日呢? 长公主都和燕赵歌抱怨过宗亲里能用的人少之又少,秦王系不肯出仕,蜀王系又好不容易才丢到北地去,剩下的宗亲里有才华也不是没有,但年岁都太小了。驸马都尉负责守卫未央宫,如此重要的职位却只能由代宗皇帝的驸马来担任,长公主还不太熟悉这位驸马,邯郸侯得封之前,长公主一直对于未央宫守卫有些忐忑,也动过让赵国侯世子任此职的想法,最终还是作罢了。 惯于将私情凌驾于公事之上的人,谁敢重用? 燕赵歌看着赵国侯世子走进来,微微叹了口气。 以燕赵两家的关系,其实用不着通传,甚至燕赵歌去赵国侯府的时候递个帖子就进去了,连提前问一声都不用。眼下这情况也是,赵国侯世子进来就进来了,但旁人看来的话,难免会觉得赵国侯世子有些不知礼数了。 燕赵歌想了想,还是按下了提醒赵国侯世子一声的想法。 若是还有救,赵国侯早就按着他这个长子改了,也不会到如今还是这么个性子,燕赵歌没道理去做这个恶人。 “河东库房情况如何?”燕赵歌一边收起写好的信,一边问道。 “一塌糊涂。”赵国侯世子道:“处处都是亏空,账上的数字也不对,我虽然不懂算账,但是连着三年的数字都是一样的,我还是看得明白的。武库的兵械不仅数量对不上,连型号也不对,兵部每一批下发的兵械皮甲上都有标识和纪年,武库里的兵械没有。” 燕赵歌深吸了一口气,道:“也就是说,这三年的兵械,都没有入库。” “不仅仅是没入库,换下来的兵械按道理来说要交回兵部融了重铸,但东西都没有入库,又怎么交回兵部?交回兵部的到底是什么很难说。况且武库里的不少兵械符合兵部的标准,但是唯独没有标识。”赵国侯世子用指头按了按隆起的眉头,道:“兵械上要铸有标识的规矩是从代宗皇帝永昌十四年开始的,再之前的兵械也都没有标记。” 河东豪强是没有能力铸造兵械的,就算能铸造也不能锻铁。这也就是说,武库里这些兵械,是永昌十四年之前的东西。 “没有标记和纪年还被兵部接收了的话,兵部的人也在从中牟利,官职还不小,不然是瞒不住的。”燕赵歌一时间只觉得头痛的厉害。 粮仓亏空的事还没弄明白,又扯出来了倒卖兵械的大案。 一时半会儿弄不清,干脆就放下。 “表哥,烦请您帮我走一趟河东衙门。”燕赵歌道:“我想试一下河东的水到底有多深。” 赵国侯世子先是一愣,立刻就明白了燕赵歌的意思。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我现在去。” 燕赵歌将代表身份的符节和羽林虎符交给他。 赵国侯世子走这一趟,或许可以扰乱河东豪强的视线,让他们以为只来了赵国侯世子,若是能让他们以为赵国侯世子可以收买,那可就再好不过了。 燕赵歌用蜜蜡封好信,将燕宁盛喊了进来。 “将这封信送去长安,一定要快。” 燕宁盛接过来,犹豫了一下,道:“我不能留在这里吗?” 燕赵歌微微一怔,道:“你是羽林骑士,不留在这里去什么地方?” “父亲说,父子三人同朝为官虽然是美谈,但是会被旁人说结党营私。”燕宁盛道。 燕赵歌哑然失笑,她抬手敲了敲燕宁盛抱着的头盔,道:“父亲杞人忧天罢了,等你爬到九卿之位,再去考虑我燕家是否有结党营私的嫌疑罢。” 燕宁盛恍然大悟,对着燕赵歌意气风发地行了礼,然后跑出去送信了。 燕宁盛出去的时候和一个奔跑进来的骑士撞了个正着,他几乎被撞倒在地,手里的信也差点没拿住,他气得几乎要骂娘,要不是顾虑燕赵歌就在账里,他这声早就骂出去了,但还没等他稳住身子,就听到了那个横冲直撞的骑士的声音。 “燕侯!根仓走水了!” 作者有话要说: 搞了一个神秘的数字代码来聊天,感兴趣的来微博找我呀(手动滑稽) 感谢在2020-02-12 18:14:16~2020-02-13 17:49: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随随 10瓶;27968822 5瓶;煌夜 3瓶;铅叶、玐柒 2瓶;只道念然、瞄一瞄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1章 县令 河东又下了一场大雨。 燕赵歌一身羽林卫的甲胄, 披着蓑衣, 面色阴沉地看着被烧得垮了一大半的粮仓。 大火之下,烧掉了一切能证明河东有罪的证据,连带着粮仓的亏空也有了理由, 如果不是这场大雨的话,粮仓里剩下的粮食也会被烧掉。但本身河东的水灾就很严重, 安邑城因为地势较高,在前几场大雨之下还安然无恙, 但这只是暂时的, 眼看着附近的几条河水都涨了上来。 壶口的堤坝本身就已经不牢靠了,如果雨下的再长一些, 决堤只是时间问题了。 河东衙门的差役顶着大雨从粮仓里抢出来还没被烧尽的粮食,但燕赵歌知道剩下的不会太多了,河东太守能动这种手段,肯定也把其他首尾都收拾好了,能抢出来的粮食绝对比都尉所说剩下的还要少。 “燕侯, 雨太大了,您先回去歇着吧。”司传铄站在她身后一步的距离, 为她打着伞。 雨势不小,她哪怕是披着蓑衣,站在伞下, 一双靴子也是泥泞不堪了,发梢都已经湿了不少。 燕赵歌摇了摇头,道:“传命下去, 莫要叫我燕侯。” 司传铄微微一怔,道:“将军,末将领命。” 他唤来一个羽林骑,将燕赵歌的要求吩咐下去,对方只是点点头,便去执行命令了。 “中郎将回来了吗?” “将军,中郎将还未回来。”司传铄道:“已经吩咐下去了,若是回来了第一时间请中郎将过来。”
燕赵歌微微颔首,又看向粮仓那边。 谁也没防备粮仓会走水,火势起的猛烈,近日又有大雨,安邑城的百姓家里都没有存水,不仅没存水,甚至将家里的水都倒了出去,生怕涨水淹到城里的时候自己家里的水又成了负担。等到河东衙门的差役拎着桶来扑火的时候,根仓已经烧尽了,湿仓还有被救下来的可能。 羽林中郎带着五十羽林骑去寻人了,燕赵歌身边留了五十个以防不测,剩下的都拉到粮仓里去救火,就算根仓被烧尽了,火也要救,不然若是烧到了别处,就不仅仅是粮仓的问题了。 燕赵歌脚下的土已经被水泡得湿软,她抬脚踩了踩,又蹲下来用手按了按,手上全是泥水。 “将军……?” 燕赵歌抬手抹了一把溅到脸上的雨水,她长长叹了一口气,道:“雨水太大了。” 司传铄忧心忡忡地点头。 临近天黑,带着差役抢救粮食的安邑县令才一身泥水地过来了。约莫四十岁的模样,一撮山羊胡子软趴趴地贴在下巴上,官袍先是被烟火熏黑了,又在泥水里浸了一遭,早就不成样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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