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这话,朱翠金赶紧拽住了鹿文,讪讪地朝鹿青崖笑道: “不打了不打了,都是误会,误会!” 说罢,转脸就换了张殷勤的笑脸,给岳烟赔笑道: “姑娘啊,刚才是阿姨误会了,阿姨老糊涂了,分不清好坏的,你别在意哈。衣服都湿了吧?快进屋吧,阿姨给你煮热汤面……” 人生的大起大落来得太快,迎头把岳烟直接打傻了。刚才还扬言要打自己的人,一转眼就能十二分亲切地邀请她进屋做客。 岳烟:弱小,可怜,又懵逼。 她求助似的望向鹿青崖,却见鹿青崖悄然一笑,小声说道: “我妈别的都很差劲,但煮得热汤面还是很香的。” 岳烟:弱小,可怜,又懵逼,但能吃。 终于进了小屋,一帮人围着火炉坐下。在节目组的渲染之下,还真有几分阖家团圆的味道。 根本没留心他们那边在说什么,岳烟只是留心着屋里的摆设。 很平常的一个农家小院,窗口挂着成串的辣椒,土炕上鸳鸯大红的被褥叠得整整齐齐,贴着暖墙那边放着。 厨房门口除了摆了些葱姜蒜,墙上的钉子上还挂了把菜刀。 是那种老式的菜刀。很大,刀身黑漆漆的,只有刀刃磨得相当锋利,看一眼就能把目光切断的那种。 不知道他们聊到了哪里,但岳烟听见好像有人提到了自己。 “家里的,刚才不是说要给人家煮面吗?”鹿文叼着旱烟袋子狠狠抽了一口,“快领人家闺女去厨房吧。” 岳烟听出来这句话的话外之音,肯定是他们要和鹿青崖谈有关钱的事情,不想有外人在场。 她多识趣啊,主动站起来说道: “没事没事,我自己去厨房了,你们慢慢聊吧。” 察觉到鹿青崖攥住了自己的衣角,她轻轻拍了拍鹿青崖的手: “别怕,我有办法。” 鹿青崖没听明白,她所说的办法是什么意思,直到爹妈又谈起送弟弟上学的事。 知道今天有人录像,朱翠金没有涂脂抹粉,也没抹头油,做出一副被岁月摧残的疲态。见岳烟走了,她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向女儿哭诉道: “娇花,咱家生儿子生得晚,本来就让邻居们笑话了。要是你弟弟以后再没出息,我和你爸这张老脸可真是没地方搁了。” 所以说先出生的我,是家里的耻辱对吧? 其实心里早就意识到这件事了,但听母亲亲口说出来,鹿青崖心中仍免不了地痛了一下。 “我们岁数大了,看村里别的年纪差不多的人,都被子女接到城里享福去了,”鹿文嘬了口烟,“我和你妈也不求进城,就想让你把你弟弟送个好学校。我俩岁数大了,没精力管他,你是他亲姐姐,得尽责任。” 敢情说来说去,倒成了鹿青崖不负责任在先了。 看着自己的亲生父母,鹿青崖却莫名感到一阵可怖的恶寒。下意识地想去攥岳烟的手,才想起来岳烟并不在身边。 她像是孤零零一棵枯枝,独自支撑着眼前的局面。 “你们到底要多少钱?” 她沉声问道,眼睫无力地垂下去。 两口子对视一眼,朱翠金满脸堆笑地说道: “连给你弟弟办入学,再带着在学校附近买个房,还得给他雇个保姆照顾生活……你先给三百万吧,怎么样?二百五十万也行……嘶!” 话音未落,就听见厨房里传来一声扎破耳膜的磨刀声。 鹿青崖不用想就知道,肯定是岳烟故意弄出来的。 岳烟不会磨刀,倒正好营造氛围。这么难听的磨刀声,世界上肯定找不到第二个。 难听得像是在人的耳朵里来回剐蹭恨不得把听者的心房内壁刮下一层血来,简直难听得像是地狱之音。 朱翠金一提钱的事,那边磨刀声就开始响。她闭了嘴,磨刀声也停下来。 朱翠金:“就二百多万,对你也不算……” 岳烟:“刺啦刺啦刺啦——” 朱·心烦意乱·翠金:“你要是一时拿不出来,分期也……” 岳·心如止水·烟:“刺啦刺啦刺啦——” 朱·贼心不死·翠金:“他可是你亲弟弟,你就这么忍心……” 这次,并没有响起磨刀声,但朱翠金却戛然地闭上了嘴。 不仅她闭了嘴,这两口子都面色苍白地盯着鹿青崖身后,唯唯诺诺不敢说话。 我身后怎么了?不就是厨房门吗?鹿青崖觉得奇怪,回头一看,差点也傻了—— 岳烟提着那把跟脑袋一样大的菜刀,凶神恶煞地守在她身后,盯着眼前瑟缩成一坨的两口子。 她一个泥腿子出身的小演员,哪有那么多的顾忌?何况她的脾气向来如此。 当着所有人的面,她举起菜刀指着朱翠金: “我都提醒你了,还搁这要钱呢?非得砍到你身上才知道疼是吧?” 谁能想到当今娱乐圈还有这么混蛋的人!朱翠金也没想到,半天才理顺了心情,乍着胆子说道: “我们说的都、都是好话!不听老人言……” 岳烟把鹿青崖拉到身后,瞪着眼睛接话道: “不听老人言,开心好几年!” “我是她妈!” “我是鹿青崖御用一级哄睡大师!” 朱翠金被她噎得七窍生烟,干脆耍起无赖:“你就是嘴硬的能耐,你敢真的砍我吗!” 岳烟心说我教你对个对子:上联班门弄斧,下联烟门耍赖,横批——不!自!量!力! “你看我敢不敢?” 岳烟一刀砍断手边的木板,梗着脖子怒吼道,当场就把鹿家夫妇吓得安静如鸡。 鹿青崖也是第一次见到她这副样子,有点慌张地拽了拽她的衣袖,却见她微微偏过头来低声道: “没事,这种人得拿出点真东西来才镇得住。你想问什么,趁现在问出来。” 紧紧攥着她的手,鹿青崖像是从她身上借来几分胆气似的,努力沉着地质问道: “如果我不给,你们会用什么办法筹这笔钱?” 大概是心中有鬼,所以很容易听出她话外有话。朱翠金底气有点虚,面上却仍理直气壮: “难道我们还能去偷?去抢?” “当然不能,但是你们可以卖东西,”鹿青崖说道,后槽牙微微咬紧,“你们可以出卖的信息……甚至是我的人身安全。” 在场的副导演一看形势不对,正想上前拦住,却被何思邈的眼神阻止。 “摄像机先出去。” 何思邈低声吩咐道。 没了外人,鹿家两口子暗中一合计,居然大大方方地承让了: “是,我们是卖了,那又怎么样?今天就把话挑明了吧,你不给钱,我们有的是方式用你赚钱。” 他们早就听说了,同村有人和子女发生矛盾,警察来了之后也很难处理这种家务事,只能调解了事,因此才敢肆无忌惮。 看着鹿青崖眼底细碎的水光在颤抖,岳烟只觉得自己的心也快碎了。 “烟烟,我……对不起,我又失态了……” 鹿青崖的嗓子哽咽住,说不出话,也流不出泪。 苍啷一声,很突然,连鹿青崖也吓了一跳。 岳烟将刀一把插在桌子上,当场将鹿青崖抱了起来,头也不回地就往外走: “她现在和你们断绝关系了,明天就去公安局办手续,我陪着她去!你们就抱着自己那点念想,等着在监狱里过后半生吧!” 什么狗屁的吸血鬼父母,不伺候了!这个人你们不爱护,有的是人爱护! 将怀中人紧紧搂住,岳烟始终没有松手,直到将鹿青崖塞进轿车,才气喘吁吁地松开手臂。 不是累的,是气的。 鹿青崖抱膝缩成一小团,再抬起眸子时,双眼红得滴血。 她不说话,岳烟也不说话,默默陪在一旁。 良久,她终于喑哑地发出一缕低幽的声音: “烟烟,从此以后,我的户口本上是不是只有我自己了?” 幽微的声音里透着淡淡的自嘲,笑话自己的孤家寡人。 岳烟目光滚烫,灼然地说道: “只要你不嫌弃的话,我可以去陪你啊。”
第34章 然后 再帮你擦擦花瓶。 轿车后座上的空间不算宽敞,逼仄的狭窄使得岳烟只能与鹿青崖挤在同一块软垫上。 天气转暖,已经有了几分入夏的意味。岳烟穿了条薄绸的西裤,单薄的触感根本隔不断体温和肤软。 她的双腿本就被迫搭在鹿青崖的腿上,鹿青崖的膝头正好抵在她的膝盖窝里。这样一来,她膝盖窝中贲张的脉搏律动自然就鲁莽地撞在鹿青崖的腿上,好似她的心跳顺着细软薄滑的肌肤,蔓延到鹿青崖的腿部,又酥酥地爬遍全身。 “岳烟……烟烟,”鹿青崖的眸子连红起来也是通透的,像一双晶莹剔透的红玻璃,“烟烟,我不想开玩笑,你别再逗我了……” 说罢,整个人已经无力地倒在岳烟的心口,紧攥着她的衣衫颤抖。 岳烟手足无措地慌忙接住她,只觉得一道上头的血热直往脑门上冲,像是喝醉了酒,理智被感性碾压得裂纹交错,并在鹿青崖倒下来的那一刻轰然倒塌。 用文字的形式记录思绪的创作者,永远都绕不开社会的丛林中滋生的那些毒草与蛇虫。曾经做写手的时候,岳烟也不可避免地要为那些难过的事情发声。 比如吸血鬼父母的问题;比如重男轻女的夫妻年迈了仍要生儿子,生下来无力抚养,就用所谓孝道或是其他什么鬼话把责任推给大女儿。这些事情,都是岳烟生活的世界中切实发生着的,是新闻会报道的,是无数人痛恨却怎么也扼杀不了的。 岳烟曾经以为,自己身边的人没有这种烦恼,那么这件事离自己就是遥远的。 直到她的怀中真切地抱着一位受害者。 “我没有开玩笑,我说真的。” 岳烟说话间的呼吸逐渐加重,将鹿青崖紧紧锁在臂弯之内,捧着她的脸颊让她抬起头来,直视自己的眼睛。 鹿青崖挤出一抹比黄连还苦的笑容: “可是……可是,连我亲生父母都不把我当人看,连他们都不想要我……” 话落,岳烟暖热的掌心已按在她的肩头。生着桃花眸子的面孔俯下来,隔着额角的碎发吻着她的额头,一边低声说道: “他们自己不是人,当然也不把别人当人看。” 察觉到她攥着自己衣服的手在战栗,岳烟轻轻将她的手拿在手心里,十指交扣地紧紧握住,像是优雅的绅士将自己的华尔兹舞伴邀入舞池。空间是闷热的车后座,服装是被揉皱的普通衣裤,但此时此刻,鹿青崖就是她在宫廷舞会上邀请共舞的公主。 小鹿似的眼眸霍然抬起。鹿青崖下巴抵在岳烟心头,昂着一张小脸儿,似哭非哭地倾诉道: “我这辈子,因为怕别人嫌弃,很少给别人送礼物。” 接着又话锋一转,揽着岳烟的颈向上够,几乎是唇吻贴着唇吻质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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